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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四棵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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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妓女翠喜,全拿得起来,说我是那个时代的大演员,我也犯不上瞎谦虚,那是历史事实。
  好,不多说我。你要了解的是沐霞,说她吧。当然,沐霞是她的艺名。她原来姓什么?那个时候她最不喜欢别人问她这个。非问,她会说:〃组织上知道就行了。〃她出身于大资产阶级家庭。1952年春天,她才十六岁,就参加了革命。她是受她大哥的影响。她大哥改名战豪,不是艺名,她大哥一生与艺术无关,是个老干部,抗日战争期间就冲出那个家庭投奔革命,去了延安,那时候在延安时兴取新名字,以体现割断旧我,灵魂新生。1950年她大哥是接管重要部门的军代表,她刚初中毕业,本来应该上高中,上大学,却受她大哥影响,坚决跟父母断绝了关系,投奔了部队的文工团,去的时候瞒了岁数,说是十八岁。后来那文工团跟我们剧院合并,她就成了我的同事。她那时候真是人见人爱。相貌不必说了,才出水的鲜荷似的,更难得的是艺术天赋,悟性惊人,瞥一眼,听一句,她就立刻心领神会。本来剧院领导是要把她送到戏剧学院去培养的,她也非常愿意,但是她让苏联专家看上了,那专家说沐霞不必去那种地方,就在剧院里,从实践中摸索、成长吧!排《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是冬妮亚A,她是冬妮亚B,那时候我岁数已经比角色大了接近一倍,她却天然是个冬妮亚,现在我愿意供认,她扮出来的时候,往那里一站,我对她的嫉妒防范就油然而生。一次彩排,她有一小段戏居然没依照我的演法,别出心裁地搞了些小名堂,我当场就啧啧埋怨,可是导演,特别是苏联专家却认可了她的演法,连那演保尔的家伙事后居然也跟我说,跟她配戏时感觉非常舒畅。一位院领导有天跟我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沐霞的冬妮亚,是不是也在公演时露一下,十场里我八场,让她两场,或者九比一,说不定观众也会认可她的那个冬妮亚,我们剧院也算创出了一个角色两种处理的独特风格?我坚决不同意,说观众是冲着我的冬妮亚买的票,只有我忽然病了不能出场,才轮得到B 角,否则观众会觉得受了剧院的骗!那时候我也是剧院党总支的成员,我的革命资历,比那来跟我商量的领导还高,院里就拿我没办法。有回我发着高烧,也撑着上台演那个冬妮亚,其实冬妮亚的戏在全戏闭幕前老早就结束了,我也不卸装,等着全剧结束后的谢幕,那天谢幕的掌声照例非常热烈,我和演保尔、朱赫来、丽达的演员返场达到五次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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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衣草命案(2)
我知道你又嫌我说自己说多了。你想知道的是沐霞的事儿。我承认在冬妮亚这个角色上,我确实是太毒了,我就愣把沐霞压抑到那样的程度,她那个冬妮亚B 只在内部演出中上过三场,公演中呢,出场次数为0 !我马上要更多地说她。沐霞那时候心里怎么想我?也许是她毕竟太小,也许是她很会掩饰内心,在冬妮亚的问题上,她没在我面前流露出过丝毫的不满和抱怨。接着我们一起排那出革命题材的戏。我那母亲一角有另一女演员担任B,但沐霞那女儿一角就她一个人担当,还没到正式彩排,仅仅是排演场上一次试装和片段,我和她的对手戏就博得了现场的一致赞扬,那时候我对她没了嫉妒防范,只有鼓励和祝福。第一次连排后,院里人们都说,这戏肯定打响,而且,一颗耀眼的话剧新星,当然说的是沐霞,即将冉冉升起。消息灵通的记者跑到院里来要求采访,我在院里被一位名记者堵住,我就说了几句,特别跟她提到沐霞塑造出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农村姑娘形象,她被敌人杀害的那场戏肯定催人泪下。谁想事情忽然起了变化,那位剧作家出问题了,不是一般的问题。是反革命性质。这下那出戏停排,如果仅仅是停排也倒罢了,整个剧组并不马上解散,由上一级单位来人,院领导全体参加,开展学习、批判,学习材料就是报纸上公布的材料和文章,批判的重点当然就是那个该死的剧本。我算好,参加了一个月批判就接新任务排一出俄罗斯古典名剧去了,是苏联专家点的名,那个角色内涵很丰富,我感到庆幸,可以在那个角色里忘怀反动剧本里的那个母亲。苏联专家也点了沐霞的名,要她到这个俄罗斯古典名剧里演一个配角,但是院领导认为她在排演那个反革命写的剧本过程里中毒太深,必须彻底消毒后才能任用。沐霞那时候就很认真地消毒,先批判那个剧作家,再批判那个剧本,再批判剧本里那个丫头,然后,这是最重要的,就是批判自己,为什么没有政治警觉?她联系到自己的出身,剖析了自己之所以会上当受骗的阶级根源,在全院的大会上流泪发言,给大家印象很深,大家都原谅了她。
  后来剧院又给她派了一部戏的角色,她拒绝了,她说她不适合当演员。这令人吃惊,是不是?不过你不必皱眉头。其实紧接着在她的生活里所演出的,绝非悲剧,而是喜剧。
  洗手池边的悄悄话我是沐霞表姐,比她大好几岁。沐霞后来不跟父母来往,但跟我一直保持联系,因为她觉得我算得是革命的。其实我在政治上一直比较糊涂。只是我上大学读一年级的时候,就爱上了一位高年级的同学。我可能是早熟,也可能是因为读过一些西方古典名著,受个性解放恋爱自由那一类思想的影响,在参加读书会的几次活动后,就爱上了他,而且竟然很出格地,主动追求他,那时候他对我忽冷忽热,真要把我的心给揉碎了,后来他成了我丈夫,我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折磨我?他告诉我组织上有纪律,像他当时那个状况,是一定要全身心投入战斗,不能随便恋爱的。你猜对了,他当时是地下党的成员,1949年10 月以后他身份公开了,定的级别不低,那时候他才刚三十岁,可是人们一般都不会觉得他年轻,那个时代开国元勋们年龄一般也没多么老。
  我嫁给了我爱上的人,感到很幸福。沐霞随后嫁给了爱上她的人,也感到很幸福。
  那娶她的,是我丈夫的战友。本是一个大学的同学,忽然有一天退学了,退学以后做生意。这人,也就是沐霞的丈夫,叫楚期聚,家里是大商户,跟沐霞家是世交。沐霞家既搞实业,也搞商贸,比楚家更富有。楚期聚……这就是他父母给他取的那个名字……经商的时候,跟沐霞父母过往甚密,伯爹伯妈的叫得好亲热,是她家的常客,后来楚期聚父母双亡,他到沐霞家,就更仿佛是其中一个成员了。当然,你猜出来了,这楚期聚跟我那口子一样,当时是地下党,做生意,是给党筹集必要的物资。
  楚期聚比我丈夫略小,比沐霞却大十岁。1956年他忽然找到沐霞,没接触几次,就提出来跟她结婚。那一年楚期聚大概已经三十岁,那个岁数在那个时候还没解决生活问题……那个时代把革命男子娶媳妇叫做解决生活问题……的领导干部里,算是很大的了,组织上关切,作为老战友,我丈夫对他的生活问题也非常地关注,有一天就跟我说,你要劝说沐霞接受期聚的求婚。我说他比沐霞大那么多,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他就说你别去抽象地空想,你看看他们,站到一起难道不是很般配吗?确实也是,那时候三十岁的楚期聚英姿勃发,跟沐霞站到一处绝不辱没她。我就又跟我那口子说,现在看上去般配,以后呢?我那口子就说,革命者的结合不是相貌的结合,关键是要一生携手走革命的路啊!而且,期聚看上沐霞,是好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沐霞还是个小姑娘,期聚在她家看到她,就在心里默默地说,好可爱啊!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娶你!我听了就说,怎么你这战友那时候就那么色!不像话啊!我那口子就严肃地对我说:革命者一样心有爱甚至也心有性啊,只是在那个环境里,必须压抑自己这方面的向往,期聚那时候就跟他吐露了这个心思,他非常理解,正是为了避免跟同龄的女性产生爱情,才故意往一个小姑娘身上移情,把自己可能勃发的情爱储藏起来,以待革命成功后的时日啊!我听了,就去找沐霞,而且意识到,我的劝婚已经不是私人活动,而是一桩革命工作。没想到工作很容易做,沐霞挺爽快地同意了楚期聚的求婚。那时候我那口子和楚期聚职务都不低,在别人看来,我和沐霞都成了革干夫人。沐霞结婚前就转到了剧院的文学部,文学部的设置是学苏联,任务是抓剧本,同时对抓来的剧本没完没了地讨论、修改、回炉、加工……剧院的人开头说沐霞经过那回的批判增强了政治警觉,后来又说她爱人是政治上最可靠的,守着这么个爱人,受到的熏陶足能防止任何一个坏剧本来钻空子,也足以把任何一个基础好的剧本修理好。
  

薰衣草命案(3)
沐霞婚后很快怀孕,1957年春节时我们去她家拜年,她肚子已经不小,预产期在那年国庆左右。哎,我们真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因为嫁了楚期聚,楚期聚告诉她她父母实际上曾很自觉地帮助了共产党,是进步的资本家,不该对他们拒之门外,还主动带上她去岳父母家团聚,她跟父母的关系总算也理顺了。只是她哥哥对妹夫妹妹的做法不满意,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资本家都是惟利是图,当年他们父母所谓的帮助共产党,还不是因为楚期聚能让他们获利,并且从不拖延货款,而接受公私合营,也是大势所趋,他不主张妹妹跟父母过多来往,并且常常叮嘱妹妹还是要对资本家父母的资产阶级本性提高警惕。那时侯楚期聚也觉得大舅子基本上是对的,沐霞更心悦诚服,因此他们跟沐霞父母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那对资本家也知趣,绝不来主动纠缠,对外更绝口不提有那么革命的儿子和女婿。
  我那口子和楚期聚是名副其实的亲密战友。1957年的时候我那口子是一家重要刊物的负责人,楚期聚是外贸系统的一个领导,不仅逢年过节两家必定欢聚,就是周末,只要没出差没会议,也往往是互相招待,多半在家,偶尔也去餐馆。我对那一天记得特别清楚。暮春时节,楚家住的那个小三合院里一地的花瓣有待清扫。那时我那口子还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我却已经去了楚家。坐在客厅里,也是刚出差回来没多久的楚期聚朗声高谈阔论,主要是兴奋地诉说在外地耳闻目睹的鸣放情况,认为群众真的是发动起来,虽然有的意见很尖锐,却是良药苦口利于心,从此将打开一个全国振奋的局面,对全球社会主义事业也是一个创举。我就按我那口子临回来前的长途电话里的嘱咐,把第二天就要付印的杂志上的那篇他化名写的一篇长文的清样,拿给楚期聚让他先睹为快。楚期聚接过去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边看边拍沙发背,连赞痛快。沐霞端茶过来,见他那兴奋的模样,就瞅着我眨巴眼笑,意思是你看我们这位像不像个大孩子?那文章清样我也看过,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我只知道那文章原是我那口子起草的社评,他还说过,若是社评,那付印前是不能拿清样给外头人看的,但后来他又决定以署名文章发,他说那在刊印前拿给楚期聚这样的老战友看,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他如此严格地区分事情的性质,比他那文章的内容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楚期聚继续读那清样的时候,我跟沐霞去那边屋闲聊,肚里孩子落生不久便要过冬,她正给未来的孩子织小毛衣,我们俩就议论到什么颜色好看,我随口说到其实有的冷色也很好看,比如那年去你家,到处是那样的冷色,那叫什么颜色来着,还有那股子沁人心脾的气息……后来梦见了好多回呢!我只顾说,忽然注意到她织毛活的手指停止了运动,再抬眼望她的脸,她严肃地瞪着我,完全是责备的眼神,我就知道是自己说走嘴了,忙用别的话掩饰过去。
  回到客厅,楚期聚已经读完了那篇文章,劈头就跟我说:〃好文妙文!明天印出来,后天就洛阳纸贵,一定的!〃那时候没有手机,如果有,他一定会马上用手机对我那口子夸赞。
  阿姨开始往餐桌上布菜,我去了洗手间。从进洗手间到出来,也就十分钟左右。我发现沐霞等在门外,立刻跟她道歉:〃真对不起,我用久了……〃她却只是摇头,更怪的是她又把我引进了洗手间,并且关严了门还别上插销。
  我惊异地望着沐霞,觉得她表情怪怪的,问她:〃怎么回事?〃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说悄悄话似的问我:〃他那火车什么时候到站?〃这太古怪了。我回答:〃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呢。我也不去车站了,他们杂志社司机自会去接他的。〃 她仍然是说悄悄话的声气:〃你一定要亲自去!〃〃为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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