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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四棵树-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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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去车站了,他们杂志社司机自会去接他的。〃 她仍然是说悄悄话的声气:〃你一定要亲自去!〃〃为什么?〃我觉得她简直有点不正常。
  其实她很正常。她非常简捷地告诉我,刚才,大约十分钟以前,老楚接到一个电话,事情起了变化。详情还不清楚,但变化是肯定的,而且是180 度的变化。那篇文章千万不能付印,杂志上别的文章恐怕也有该撤换的。我应该立刻做好接站的准备,亲自堵住我那口子,告诉他这个重大的消息,他则一定要先别回家,直接赶到印厂,在开印前叫停,赶紧重新张罗出一个新面目的那一期来,刊物拖期事小,若来不及阻止,印出来发行了出去,那可不得了啊!
  我虽是个从来不懂政治内涵的医生,却从来又是个懂得政治利害的妻子,我立即紧张起来,心乱如麻,我的声音也随之压低,着急地说:〃那火车要误了点怎么办?那印厂要是三班倒,一早那班就开印了可怎么办?〃沐霞安慰我说:〃不至于那么样,我也不留你了,老楚已经进屋休息了。晚饭我们过些时候再吃。你要沉着、冷静,千万别误了大事。〃 我就赶快回家了。把那文章清样锁妥,也没叫公家的车,自己坐公共汽车到了火车站,就在那里迎候我那口子。
  后来,有惊无险。我们两家都平安无事。
  高山顶上有棵老栗树情人?现在我承认,是的。
  我和沐霞那时候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人。怎么个严格意义?那就是说,我们相爱,但极其隐秘。更重要的是,我们都绝不想破裂掉各自的家庭,甚至是,都非常珍惜各自的家庭,爱自己的配偶和孩子。人是个怪东西,人在感情上会有多个取向。你奇怪?你说那正是狂飙般的政治运动中,我们怎么还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越是狂飙,越会有〃风暴眼〃,你只要能置身在那个〃风暴眼〃里,就有可能获得起码是短暂的逍遥。我们也不是闲情逸致,我们是内心里都有那么一种难以抑制的相互欣赏,像熊熊燃烧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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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衣草命案(4)
沐霞大概是1963 年调到出版社来的。头几年我们不在一个编辑室,只偶尔在食堂里照面,她总让我眼睛一亮,要么让我食欲猛增,要么令我废寝忘食,我总是〃凑巧〃跟她在一张餐桌吃午餐,她如果主动跟我说上一两句话,或者为别人的什么议论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都会让我餐后回味许久。
  后来就到了1966 年,那一年我们都是整三十岁。灾难?你为什么总是笼而统之地去认知人生?当然,更有浩劫的概括。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具体情况,人的命运有雷同,也有差异,你应该更多地进行个案研究,用显微镜去观察那些差异。我当然早知道沐霞的爱人楚期聚是个级别不低的干部,开头也很担心老楚被打倒在地再被踏上一万只脚,后来知道对他的冲击属于最一般的,开完他的批判会,还是得让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去完成一些涉外的经济工作,因此沐霞的生活也就不像她表姐家那样,被扭曲,甚至是被碾碎。
  在整个你所谓的狂飙期里,出版社也闹得天翻地覆。谁也不能不卷入,但我和沐霞都属于卷入程度最浅的。我参加了〃造反兵团〃,但属于温和的〃造反派〃, 沐霞参加了〃丛中笑〃,那是个〃保皇〃组织,其中有的人对〃造反派〃恨之入骨,打起〃派仗〃来很凶的,沐霞却又属于温和的〃保皇派〃,就因为都温和,我们这本属于对立的群众组织的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在接触中就觉得有共识,相互本来就有的朦胧好感,渐渐地那好感就明晰起来了……敢情我们都是反极端言行的,富于人情味儿的生命存在。
  狂飙期现在一般都算为十年,其实就我的个人生命体验,到1972 年以后,出版社恢复了业务,也就大体平息了。1973年我和沐霞分到了一个编辑室,抓长篇小说。那时候也有长篇小说?就一部《金光大道》吧?现在有的年轻人一听我说那时候的情况,就很诧异,因为许多书,文章,对那些年的文学艺术的概括,就是〃八戏一书〃,这概括也有道理,叫做抓住了要害?但实际上的情况并不那么简单。拿出版来说,从1973 年到1976 年年底,印行了一大堆文学作品,长篇小说数量很可观,我还留下印象的,随便举例吧,就有《黄海红哨》、《沸腾的群山》、《激战无名川》、《万年青》、《千重浪》、《阿力玛斯之歌》、《分界线》、《征程》、《红石口》、《响水湾》、《前躯》……儿童文学类的也不少,如《闪闪的红星》、《红雨》、《向阳院的故事》、《小兵闯大山》、《睁大你的眼睛》……这些存在究竟应该怎么对待?我想第一,要有所记录,至少要选录,说那时候是完全的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不符合客观状态;第二,要分析研究,它们究竟算不算文学?算不算长篇小说?如果不能算,为什么?如果也能算,怎么评价?是不是至少有认知一个历史阶段文化状态的资料价值?你觉得我好笑?不好笑。1973年到1976 年,三四年的时扎根林场的知识青年,他真的非常有才能,悟性一流,而且写作的速度快得惊人,我和沐霞对稿子提出意见后,他略作思考,提笔便重写,他写好一页我们传看一页,结果是我们还没看完这一页,他那一页就出来了,你说惊人不惊人?那几年正是我和沐霞人生中青春花朵胀得滚圆,最最宝贵的岁月,对那位比我们小十岁的作者而言,更是蓓蕾初绽的芳菲年华,你说我们为了这么一部〃破小说〃耗费了那我不管大历史怎么书写,我只知道,对于我而言,在林场抓小说的那几年是我个人生命史上最瑰丽的篇章。在那里我得到了沐霞。林场里最高的那个山峦的顶端,有棵又壮又高的老栗树。我和沐霞坐在树下,倚着那粗大的树干。那是深秋时节,但是下午的阳光仍很饱满,从叶隙泄下,微风吹动树叶,阳光的圆斑就跳动在我们身上。会不时地有树上的刺包儿炸开,里头的栗子就掉下来,掉在草丛中,腆着褐色的肚皮,仿佛在吆喝松鼠与刺猬:你们怎么还不来拥抱我?我们都希望有栗子掉到我们身上,最好干脆掉到我们脑袋瓜上。可是,那样的情况始终并没有出现。
  我们就那么在高山顶上的老栗子树下坐着,我们忘记了一切,什么运动、走资派、三突出、书稿、出版社……以及各自城里的那个家,宇宙中那一段时间里,只有我们两个鲜活的生命……
  我们相互敞开了胸怀……
  记得有一次从山顶下来,半路上沐霞忽然轻叫了一声,她发现了什么?开始我以为她看到了一条蛇,她跟我说过她最怕蛇,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看到了一种草,那野草在我眼里平常至极,紫红色,顶端是穗状小花。她掐下一枝,凑拢鼻子闻,摇头,我接过来也闻,只有草的气息,绝无芳香。她的表情显示出,她搞错了。那么,如果不错,该是一种什么草?她为什么对那样一种草产生出那样的关注?我始终没有问过她。
  你见过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吗?
  那种草就是薰衣草。
  法国的普罗旺斯地区,盛产薰衣草。
  没去过普罗旺斯,可以看照片。也不光是法国的摄影家,世界各地的摄影家,都去拍薰衣草田的照片。大片的薰衣草,一垅垅的,望过去,直到地平线,每垅呈现着球形弧线,给视觉很大的冲击。那颜色更绝,一派紫红色,不是发亮的那种,竟然发暗,可是很魅惑,不像是人间所有,也说不清该是天堂,还是地狱里才有那景象,哇噻,一望无际,冷艳的紫色!
  

薰衣草命案(5)
沐姨,就是沐霞女士,我是她表姐的女儿,我的姥姥跟她的妈妈是堂姐妹,算不上有多亲,可是这些年沐姨跟我来往密切,忘年交也谈不到,开始,是我有求于她,后来,是她有求于我。
  沐姨打天性里就喜欢薰衣草,这是我妈很早就告诉给我的,也是偶然提起。我妈说,那时侯沐姨大概才十岁出头,姨姥爷带她去一家专卖法国货的商店,那墙上挂了幅艺术摄影,画面就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她还是个小姑娘嘛,按说审美上能有什么深度?可她站在那大幅的照片底下,完全是痴迷的状态。店员就跟她说:〃小妹妹,这是薰衣草,不光好看,还香得不行呢!〃就拿用那薰衣草作芳香剂的化妆品,凑拢她鼻子,她就跳着脚说:〃香!香!〃姨姥爷就给她买了一大堆那样的化妆品,可是她还不满足,在回家的路上,那辆豪华的小轿车里,她就撒开了娇,〃我要薰衣草!要薰衣草嘛!〃这些情况,还有下面一些情况,当然是我妈事后听姨姥姥说的,总之,骇然听闻,那天回了家,姨姥爷就让手下打听,城外究竟有没有种薰衣草的?居然有!正赶上开花季节!姨姥爷就让有多少全给买下来,尽快给送他家去!沐姨一觉醒来,就发现她床边全是薰衣草,跑出房间,小洋楼的过道里,楼梯边,大堂,楼外廊子里,甚至通向院门的甬道边,统统是薰衣草,一派紫缎般的色彩,那股香气哇,像波浪一样在她家翻滚。据说整整一条街都足足香了一个月!妈妈那时候去她家找她玩,赶上了,两个人就在那草丛里捉迷藏、打滚儿。
  当然啦,妈妈讲完这件往事,免不了就教训起我来,什么你看资本家为溺爱女儿多摆谱呀,买那些薰衣草的钱,足够多少家穷人吃一年饱饭呀,为消除这样恶劣的阶级烙印,你沐姨和我付出了多么大努力呀,这样荒唐的事情,总算被历史扫荡了呀,等等。我哪里耐烦听她那些个絮叨,只是闭眼凝神吸鼻扣齿,体味那童话般的薰衣草世界的曼妙……
  你是个一望而知的惫懒人物。可是沐姨有一回不知怎么忽然跟我提到你,说你就住在她家楼下。她也没再多说什么,但她提到你时候的那眼神表情,显示出她对你有一种超常的欣赏与信赖。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虽是近邻,却从未正式来往过,你跟我表姨爹老楚简直就没过过话,跟沐姨,也就是在楼外遛弯时遇上了,淡淡地聊上几句,并且主要还是沐姨跟你说,你多半只是点头、摇头、微笑、皱眉而已,你真可恶!你辜负了我沐姨对你的一派……崇敬!不,我还是取消〃崇敬〃这个字眼的好,还是那么说……她对你相当欣赏,相当信赖,她主要还不是通过跟你本人接触,达到这一点的,她是读你的书,你的零碎文章,特别是那些谈城市文化、生活美学的文字,形成那么个心态的,我敢说你所有公开发表出来的东西她都搜罗全了,我在她家全见到过,她一定是认为跟你通过阅读〃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沐姨是他们那一辈里最小的,上个世纪末,他们那一辈的就陆续地前后脚离退休甚至去见马克思或者上帝了,平心而论,在跟他们那一辈相处时,我觉得沐姨是他们里头心态最好的,她从没喷射过怨气牢骚,总乐乐呵呵的。我跟沐姨比较能沟通,跟我爸我妈都隔阂很深。我爸很奇怪,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成了个热诚的〃新左派〃,言必及赛义德、德里达、詹明信,七老八十了,还喜欢穿有格瓦拉头像的T恤衫,别看从杂志社退下来了,社会活动似乎比当老总时候还多,说起话来火气还挺旺,这本来也没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思路追求嘛,可他就容不得对他的观点立场有丝毫质疑,一触即跳,颐指气使,比如我跟我妈议论到恐怖主义袭击,他一旁也没听清我们究竟议论的是什么,立刻大声斥责,说我们愚蠢短视,不懂得危害性最大的恐怖主义是国家恐怖主义!我就跟他说有理不在声高,我妈就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心脏有隐患,他呢,恨恨的样子,说实在的,我觉得他本人就很恐怖,看在我妈份儿上,我才没把这感受说出口。我那表舅战豪则是另一种状态,他家住的那个干休所真跟个大花园一样,我遇上的别的离休老干部,大多认为如今是国家最强盛最提气的时候,心平气和地安度晚年,战舅却不这样认为,一张脸总阴沉沉的,话不多,一旦说出口,确实掷地有声。有回我跟表妹,就是他的小女儿聊天,说起了她爷爷当年为她沐霞姑妈买薰衣草的事,她非常惊讶,说:〃哎呀,我们家原来阔到了那个份儿上呀!〃我就调侃地说:〃是呀,你们家是先富起来的呀!〃我那话音还没落,忽然听见拍茶几的声音,原来被坐在那边的战舅听见了,他脸也不对着我们,也不知为什么那么生气,悻悻地说:〃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既然我们家是先富的模范,那我当年还投奔什么革命,我留在家里子承父业不就结了吗?!〃我和表妹也不敢接那话茬儿,赶紧溜出了那大客厅。还有一次大家围着餐桌吃饭,谁也没说什么严肃的话题,他却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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