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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顿时回过神来,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我最不喜欢开在冬季的花,比如水仙或是梅花。偏要不辩花期,独立特别,故作清高,这样的花,正该让它枯死!”
苏怡默然无语。
一时,佟儿掀帘进来,手中捧着雕漆地玲珑托盘,盘中放着两个白玉小盖钟,几碟茶果糕点。她微侧着身,一一将盘中的小盖钟和糕点放在案上。苏怡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方道:“娘娘身体可好些没?”锦瑟心下一凛,随即道:“多谢你费心想着,已经好多了!”
她忽然面色一沉,高声喝道:“秀云,去守着门,本宫要和苏贵人谈些体己话儿,没有传召,一个都不许放进来,若有不从的,拖下去打!”
秀云忙应了一声,眼睛却望向一旁地佟儿。佟儿无奈,只得曲身行礼道:“奴婢先告退了!”说罢,便和秀云一道出去了。
暖阁里只剩下苏怡和锦瑟二人。空气瞬时冷凝下来,四周鸦雀不闻,彼此陷在难以言说的尴尬里。忽然,宫灯里地蜡烛“啪”地爆了一个灯花,微风拂过,吹的烛火在暗夜里明明灭灭。
良久,苏怡方才轻声说道:“你今日来,想必是来告诉我缘由吧。到底为什么,会使你做出如此地牺牲?”
她很想知道原因,不是为了争宠,也不是为了利益,是什么缘故,让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置她于死地。
苏怡这几日,时时悬心于此,她真的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得罪过她?
“都过了那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只是一场恶梦。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姚锦瑟面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笑容中有一丝苦涩,一丝自嘲。
她娓娓道来,面色无比安详,像述说一个于已无关的故事。声音清越无比,如夜风中悬于屋檐下的风铃,悦耳的让人情不自禁凝神聆听。
“十多年前,京城有一位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他五岁能诗,七岁能文,少年得志,十几岁便入的翰林院任修撰,所有人都恭维着他前途无量。成年后,又娶了书香礼仪之家的千金小姐。
那小姐容貌娇媚,性情温顺,夫妻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年过后,就育有一女,一家人过着幸福安逸的日子。天底下的事大多如此,福祸也总是相依。谁会料想,数年快乐的日子过后,一场天大的祸事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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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落六
“一日,才子带着夫人出席官家举行的宴会。会上,他大出风头,一时兴起,喝的烂醉如泥,被宴会的主人安排在客房休息。
他的夫人在前往主人处致谢途中,被酒醉的宾客误会成青楼歌伎,被他强行玷污。
蹂躏她的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碰巧也是才子的顶头上司。顾及到才子的仕途和自己的名誉,夫人含泪咽下了这个耻辱,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她原以为,自己的忍气吞声能换回平静的日子,不料,那位大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同时也为了铲除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才子,寻了个借口,将才子贬至七品,发配到了遥远的江南。
才子眼见仕途无望,又无意间获悉妻子那一夜的遭遇,倍受打击。从此,他性情大变,原本谦和的君子,变的暴虐无比,整日眠花卧柳,嗜酒如命,喝的神志不清。
酒醉后,便对妻女暴力相向,那年幼的女儿更是经常被打的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姚锦瑟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很轻柔很迟缓,目光却满是悲寂和哀伤。
要她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无疑是在她已鲜血淋漓的心上再度扎刀。
苏怡却如同被五雷轰顶,聪明如她,心中早就猜到了答案。巨大的打击使她脑中一片空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难道那位大人……他是……他是……”
苏怡失神的喃喃自语,如此残酷的往事几乎要使她崩溃,她战战兢兢的盯着姚锦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她口中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奇*书*网…整*理*提*供)。
姚锦瑟却置若罔闻。她依然低声述说着往事,面无表情。
“有一日,那女儿经过卧室。从半敞地窗口看见了她的父亲正在毒打母亲。她听到了母亲压抑的哭泣,和低低地哀求声。她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父亲,却因此更加触怒了他。
暴虐的拳头疯狂地落在女孩稚嫩的身体上,就在她几乎要被打死时,她听见了父亲的惨叫声,惨叫过后。是母亲惊恐万状的脸。
父亲的胸口深深插着一枝锋利地簪子,鲜血正不停的从金簪上汩汩流出。那簪子曾是他们恩爱的见证,却被母亲用来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
锦瑟的声音渐渐低沉,几乎弱不可闻,她将手紧紧抵在胸口,以减轻难耐承受的痛楚。
听到这里,苏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愧疚,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捂住耳朵,低声哀求着:“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姚锦瑟怔怔的盯着苏怡,继而。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落下了两行泪水。
“我怎么能够不说。你只是听就受不了了。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几年,我是如何过地?”
“女孩望着父亲倒在血泊中。惊恐的大声尖叫。她的母亲却是一脸平静。她伸手将女儿揽在怀中,轻轻替她梳理着凌乱地头发,神情安详宁静。
瑟儿,你要记住,无论以后要受多大的苦,都要忍耐着活下去。一步一步,无论多么地艰辛,都要成为那人上人。
只有这样,才能将别人地命运操纵在手中。只有这样,才不会像娘一般活的辛苦……
话才说着,她凄然一笑,双手突然一松,一头朝墙上撞去,瞬时,鲜血四溅,气绝身亡。
女孩受此打击,竟然哭不出声,她只是傻傻地望着躺在地上,父母的尸体,和那满室的血腥和无尽的绝望!”
锦瑟一口气说完,转头去望已经泣不成声的苏怡,心头涌上无比的快意。
十年了,她终于能在今天,将纠缠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梦魇,还给苏怡。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而苏怡,却要背着无尽的愧疚,过此一生。
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拾起案上的茶盏轻尝了一
“这以后,女孩逃离了那个令她无法面对的家,四处流浪。为了活下去,她要过饭,偷过东西,甚至差一点被乞丐侮辱。最后,终于被叔父找到,收留了她。”
她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缓步走至苏怡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到了这里,你应该猜到,那个女孩就是我。而那个人面兽心,丧心病狂的大人,便是当朝的内阁大学士,你的父亲………苏越!”
苏怡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她只能不停的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说谎骗我的,是不是……”
姚锦瑟连连冷笑:“你不是一直自侍出身名门,用悲悯的目光看待着我吗?决想不到,你父亲居然会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仅淫人妻子,还伪善的掩饰着丑恶的嘴脸。身为他的女儿,是你一辈子洗刷不去的耻辱!”
苏怡泪流满面,心碎一地。
她纵然也曾抱怨着父母对自己的冷淡,却一直对父亲充满敬畏。锦瑟的一番话,不仅打碎了她心中对父亲的敬重,更深深在她的心里烙下了羞辱的印记。
她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打击,以至于竟无法去面对。
“你出去,出去……”
她哭的声嘶力竭,不再是往日那淡定的模样,双目微红,泪水纵横。如同受了伤的小兽,蜷曲在暖阁一角,将头深深埋进了双膝中。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就这样消失,不用再去面对,让她无法忍受的过往。
望着不停哭泣着的苏怡,姚锦瑟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艰涩难言。
良久,她才冷冷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苏家欠我的,我会从你身上一一讨回来!”
夜色越加深沉,纱窗上隐隐透着疏离的竹影,夜风拂过,摇碎了一地的伤心。
昏黄幽暗的空间里,落针可闻,只听的到苏怡低低的啜泣声。眼泪,不断的自眼角滑落,悄无声息,浸透了衣襟。
苏怡怔怔的坐着,将自己隔离在另一个世界。连锦瑟离去的声响,佟儿和玲珑焦急的呼唤声,全部充耳不闻。
就这样,无声的落着泪,直到把所有的眼泪流尽,才抵不住浓浓的倦意,沉沉的睡去……
宫女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耳边似乎有不耐烦的催促声。
苏怡微微睁开眼,下意识的问:“是佟儿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还做梦那,快跟咱家走吧!”
苏怡怵然一惊,猛的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个五十左右,消瘦干瘪的老太监。他正阴沉着脸,不耐烦的打量着苏怡。见苏怡醒来,便拿眼瞪她:“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磨蹭。现在可不是当主子那会了,要守奴婢的本分!”
苏怡心下悲凉,她忙直起身,随着老太监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脚步问:“敢问公公,佟儿和玲珑被送到哪里去了?”
老太监冷哼一声,声音如刀子般尖锐。“这是你该问该操心的事?没半点规矩,到了宫女所,让柳嬷嬷好好教教你!”
步出绾碧宫,天才微明,一抹金色的曙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折射出微弱的光。腊月的清晨滴水成冰,苏怡禁不住将手放在嘴边哈气。寒风凛冽,她不由缩了缩身子。
老太监一言不发,似乎不屑和她多说一句,只顾在前带路。
一路上,不时有晨起负责洒水扫地,干粗重活的太监宫女们停下忙碌的身影,恭敬的朝着老太监躬身行礼。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跟在后头的苏怡。
苏怡从未起的如此早过,自然也决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在这种复杂的目光中穿行。她神色依然从容平静,只是如今。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忧郁。
绕过了一座座琉璃金瓦,朱红宫墙地殿宇,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青瓦灰墙的宫舍,在一片金碧辉煌地宫殿后。。。是那样暗沉和格格不
宫舍前的游廊石矶上,坐着几名穿着素色棉裙,盘着双髻地宫女。见他们来了,忙含笑迎了上来。
“奴婢见过刘公公,您老辛苦了!”
刘公公略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苏怡道:“让她同新进宫的未初宫女们一道学规矩。抓紧些,可别误了事,咱家也好交差!”
见刘公公去了,一名长圆脸的宫女上来,细细打量着苏怡,见她虽然面带倦容,仍掩不住天香国色,不觉暗暗叹息。转而又望见她的衣着,微微皱起了眉。
“依兰。带她去后屋换衣裳吧,柳嬷嬷还在前殿等着呢!”
名唤依兰地宫女应了一声,朝苏怡微微一笑。“跟我来!”
她将苏怡带到一间屋舍。里面靠墙立着一排矮柜,她从柜中拿出一套紫褐色的棉衣棉裙。对苏怡道:“等春天。让内务府的太监给你量身做吧,这是我当未初宫女时穿的。打量你身材和我差不多,就给你穿吧,你别嫌弃。”
苏怡接过来,那衣服还是八成新的,摸上去,透着柔软和舒适。她好奇的问:“什么是未初宫女?”
依兰笑笑:“刚进宫服役的女子都要先送进宫女所,学习礼仪,学习规矩,参加一年一度的宫女考试,按照成绩的优异,分配到各宫各院。没出师之前,就统称为未初宫女。”
原来如此,刚才刘公公指地规矩,想必也是指的让她从未初宫女学起。
见苏怡尚在原地发呆,依兰忍不住催她。“快去换吧,柳嬷嬷严厉的很,要是发脾气了,免不了挨一顿板子!”
苏怡便进去将衣裳换好,依兰在旁边,用木梳沾着水,轻轻替她打散头发,挑了几络,规规矩矩地在她脑后挽了个髻。
依兰边梳边说:“宫女最要紧的是守本分,要像玉器一样,由里到外透出光泽来。不许在穿戴上显眼,也不能带珠衩簪子,衣裳不能大红大绿,只能穿素雅地颜色。”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好多规矩呢,一时也说不尽。对了,你多大了,叫什么名?”
依兰自从出了宫女所,就被安排在宫女所当差,平日不过辅佐柳嬷嬷,做些针线,提点未初宫女地轻松活。她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女子,曾是绾碧宫的娘娘,被封为从三品贵人地主子。
后宫历来是跟红顶白之地,只论现在,不论过去。即使依兰知道,最多也只是在心里惋惜一声,不会对苏怡有多大的敬畏。毕竟,苏怡现在只是个未初宫女,比她都要低上一等。
“我叫苏怡,快到十六岁的生辰了!”苏怡微笑着,喜欢着依兰的亲切,这是她倍受打击后,第一位给她温暖的人,让她,想起了姐姐。
“那我比你虚长一岁,以后可要叫我依兰姐姐!”依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