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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延年迎着灯笼发出的红光朝夜空里望去,只见夜空中稀稀落落飘洒的清雪清晰透彻,薄薄的一层反射出点点晶亮。地面上一溜弯弯曲曲的小爪子印,径直朝白乌氏住的东厦屋而去,在猫洞口前不见了……
整座白府黑洞洞的一片死寂,只有白乌氏居住的东厦屋和马厩亮着昏黄的灯光。
东厦屋雕花的窗棂间映出乌氏摇动悠车的剪影,轻柔的“悠悠调儿”从屋子里传出来……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你阿玛出兵发马啦。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大花翎子亮红顶子,
挣下功劳是你的呀!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
戴延年解开衣襟,冷却着滚烫的胸膛,一阵寒风袭来,不禁令他打了个寒噤。他正欲转身进屋,忽然看见白乌氏映在窗棂上的人影儿有些不对劲,原本轻柔的催眠曲变成了低低的呜咽,这哭声令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窗户玻璃上挂了厚厚一层白霜,从窗外看不清屋里的光景,戴延年只好拐到门前,眯眼从门缝儿朝屋里窥视。
只见三夫人乌氏披头散发,两眼直勾勾地把熟睡的孩子从悠车里抱出来放在炕上,解下悠车的皮绳绾了一个套儿搭在子孙椽子上。正在戴延年狐疑之际,乌氏的脖子已伸进绳套,腿一蹬身体悬在了房梁上……戴延年大惊,忙撞开房门一把抓住皮绳,抱住她的两腿往上举,怎奈乌氏浑身软绵绵昏然如死,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托不起来。
第二单元 残局(31)
戴延年破了嗓音唤丫鬟凤春儿,凤春儿听见喊声,打着赤脚从隔断后面奔过来,见三姨太太这般模样,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又被戴延年的一声喝喊招回了三魂六魄,哆哆嗦嗦解开绳套,帮着将乌氏扶下来平躺在炕上。
戴延年摸了摸乌氏的脉搏又试了试她的鼻息,尽管脉搏微弱但还能感觉得到,这才舒了一口气。他让凤春儿扶侍白乌氏慢慢苏醒,自己奔出房门去找人,恰好在马厩外遇到了关七爷。关七爷闻听三姨太太上吊了,扔掉料桶料杈跑去叫四爷。
关七爷一溜小跑儿着消失在夜幕里,戴延年从地上拾起料杈回到房里,拄着下巴凝视香案上的烛火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不想那怪物却化作人形来到他近前,怒不可遏地啐了他一口,戴延年顿时感觉一股浸透骨髓的阴气迎面袭来。尽管戴延年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但他想首先应该从气势上压倒它。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接下来的举动。
须臾,那物口吐人声,其语声甚是悲戚。说戴延年依仗权势坏了它好事:当年,白老四和赵瞎子合谋伤了我全族性命,只因这些年白家阳气太盛我才无从下手报复他们全家,这一天我已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想却撞到将军手上,我认栽了……只要你把东西还与我,我便从此销声匿迹不再露面……
多年征战杀伐无数,也死过不知几回,戴延年从来不相信什么冤魂厉鬼,今天遇到的这种怪异事情他却感到有几分惊惧。
见这怪物口吐人声他没敢贸然搭话,猛地抡起料杈奋力打将过去,只见它轻轻一跃便躲到了一边,又朝他啐了一口,刺骨的阴风再次扑面而来。戴延年见这怪物并不害怕料杈,也照着它的样子啐了它一口,不想它却也显得不自在起来,像是要枯萎的样子。
戴延年便又连啐了它三口,扔掉料杈,顺势将它攥在手里,挥手打掉它的穿戴,正待仔细辨认,不知怎么却叫它逃了,只留下了一股热烘烘的骚气……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戴延年料定是白四爷他们回来了。果然,四爷、五爷和梅先生、乌常懋等人急火火地奔进屋来。
白乌氏双眼紧闭,白净的脖颈上勒痕清晰可见,细若游丝的气息随时都会断掉,赵爷被人搀扶进屋,连咳了三声。众人忙闪到一旁,让赵爷来到炕前。看见她的样子,赵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掐住乌氏的人中穴,吩咐道:“去,拿两根筷子给我,再沏碗糖水来!”
凤春儿小跑儿着从伙房取来筷子,赵爷用筷子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将另一根垫在她的双齿之间。有人把红糖水送来了,覃氏接过来一匙一匙喂她,怎奈咽下的少流出来的多。
白乌氏依旧昏然如死,乌常懋急得直搓手,四爷和黄氏夫人分坐桌子两边。白四爷依旧是每临大事不动声色的持重神态,黄氏夫人微闭着双眼嘴角微动千遍万遍默诵着阿弥陀佛。
赵爷古怪的举止愈发蹊跷。他忽然放开白乌氏的人中穴,将手插进她的胳肢窝下,抓住一个鸡蛋大小的硬结儿,逼问道:“妖孽!说,你猫哪旮旯去啦?”白乌氏带搭不理地说:“死瞎子,你用不着跟我云山雾罩的,姑奶奶可不吃你那一套!”赵爷不急不恼地说:“好!我让你嘴硬。”白乌氏说:“你不用吓唬我,我不怕你!”赵爷说:“我没让你怕我。七爷,你去给我找根儿缝麻袋针……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章程。”乌氏恶狠狠地盯着关七爷说:“老不死的,你敢去!”关七爷胆虚虚地找来缝针递给赵爷,赵爷接过筷子粗细的缝针,猛地刺穿了她腋下的那个硬疙瘩。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单元 残局(32)
白乌氏突然张大眼睛恐惧地盯着赵爷,赵爷威严地逼问道:“妖孽!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猫在哪旮旯啦?你说不说?”
白乌氏哀告道:“求爷饶命,放我一马吧!”
赵爷逼问道:“快说,你究竟藏在哪旮旯啦?”
乌氏眼中流出泪来,两束闪亮的目光渐渐微弱:“马圈……马圈房檐下的那个鸽子笼里……”
赵爷扭脸对关七爷说:“烦劳七爷去拿条麻袋,去把那个鸽笼子套上,摁猪食锅里去烀了它!”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疑惑。过了一袋烟工夫关七爷方转回来,伏在赵爷耳边说:“是只黑嘴巴黄皮子,已经熟了。”
赵爷“嗯”了一声,随即钢针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关七爷正要弯腰去拾,忽见赵爷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脸往下淌,一股殷红的血水从紧闭的嘴角儿流出来,身体一摇晃,像一堵墙似的朝后倒去,关七爷和梅先生忙张开双臂将不省人事的赵爷抱住……
窗外传来了鸡叫之声,嘹亮的啼鸣将沉沉的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这声鸡叫,乌氏的眉头蠕动了一下,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又莫名其妙的哀声,拉住乌常懋的手,虚弱地叫了声:“哥……”便嘤嘤地哭起来。乌常懋伏下身去给她擦去眼泪,赵爷也长长地打了个咳声,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在场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四爷缓缓地站起身来,动情地对戴延年说:“看来,这孩子与兄弟是前世结下的缘分,活该你命中得此螟蛉……烦请兄弟给犬子赐个官号吧!”
此举突然,众人稍一愕然马上又一阵欢喜。凤春儿腮边的泪还没干,闻听东家这话,俯身将熟睡的婴儿抱在怀里,跪在戴延年脚下代为叩下三个头,戴延年忙将她扶起来。
戴延年打量着凤春儿怀里熟睡的孩子,平静地说:“好吧,既然这孩子与我有缘,我给他起个名号。就叫,白……凤……鸣……!”
28
出了正月,耿阮氏让玉崑来见白四爷,说是给玉霖相了一门亲。姑娘是下吴家哨口赫舍里氏家的女儿,准备让他辞工回去过礼完婚。
白四爷闻讯乐得直拍大腿,对玉崑说:“好哇!好哇!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赶紧的叫他跟你回去。赶早,赶早,别耽误了。”对梅先生说:“老疙瘩要说媳妇了,我得给他凑个份子。从我账上支二十块大洋,就算是我的贺礼吧!”又对玉崑说:“等定下了正日子别忘了给我个信儿,我好去喝玉霖几杯喜酒。”这是白家一贯的为人。凡是给白家做过长短工都有一种感受,说定的身价工钱绝不拖欠一升一文。农忙时,分不清谁是东家谁是雇工,都在一个盆里洗脸一张桌子吃饭。梅先生听说玉霖要成亲,放下记账的毛笔,把算盘珠儿划出一声响,也拿出四块大洋交给玉崑说:“我没东家腰粗,就这么点儿意思吧。到时候,我也得去凑凑热闹。”玉霖用这些银元,把媳妇娶回了家。
新媳妇比耿玉霖大一岁。这位赫姓女人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反应冷漠,没有大喜大悲,没有软弱无力,更没有乖戾烦躁,总是不烦不恼、不喜不悲的样子,每天做着该做的事。切猪菜不慎把手伤了,伤口感染,经手掌至胳膊起了一条筷子粗细的红线直达腋窝儿。手肿得跟紫萝卜相仿,像小孩嘴似的咧着一道深不可测的伤口,淌出的黄水恶味难闻。睡到半夜,疼得从炕上翻到地下,不到天亮就咽了气。。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单元 残局(33)
初试女人滋味的耿玉霖还没热乎够女人就没了,剩下他一个人躺在空寂冷落的土炕上,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空壳儿。玉崑和母亲阮氏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却又劝不了他,最后娘儿俩商量,又打发玉霖回到了白家。
回到白家,原来那个耿玉霖不见了,整天一副丧胆游魂的落魄样子,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闷烟,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划着洋火,洋火划着了却忘记点烟,总是把洋火划了丢,丢了又划,每次他坐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地洋火棍儿。四爷看在眼里觉得怪可怜的,便跟家里人说:“抽空你们也都帮我劝劝他,这哪行呢,时间长了,这人不就废了吗!”
庭院里花木葱茏,白四爷站在鱼缸旁往鱼缸里撒着鱼食,一大群锦鲤把嘴浮出水面抢食着,搅得水花翻滚。
七月天气,已是免褂的时候,玉霖和文武光着脊梁在清理马厩,四爷见玉霖推着粪车过来,放下鱼食示意他停下,抽出腰间的洋手巾说:“擦擦汗,歇会儿吧!”玉霖停下手推车,说:“这点活儿,一会儿就完了,累不着!”四爷说:“叫你歇会儿,你就歇会儿。我有话对你说呢!”
玉霖放下独轮推车,却没去接东家递过来的洋手巾,而是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四爷说:“这些日子,我就一直想跟你唠唠。你说你,死的已经死了,你还能跟去是咋的,你咋还别扭不过来呢?老话儿说,女大一,不是妻。再说句不中听的,这个女人跟你不是夫妻,你又何苦跟自个儿过意不去呢?”
玉霖手扶车辕睇着东家嘴角翕动了几下,四爷见他不说话,又说:“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大丈夫何患无妻!这阵子,我总寻思再给你寻个出路,省得你老在圈子里打磨磨儿。依我看,你不妨出去学一门手艺。一来挣个终身受用的饭碗,二来也换换心情。趁年轻,有相应的就再娶一房……”
四爷见他不吭声,停顿了片刻又说:“我看,当个木匠不赖。对,你就去学木匠活儿吧!有现成的师傅……北大街木匠铺的郎掌柜是老熟人,我引荐的他一准能收留你。”见玉霖还是没什么反应,四爷有点急:“嘿!你这小子可真是的,怎么回事呀你?我在这儿说得满嘴丫子冒白沫儿,你可倒好,给我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你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呀?你给我整句痛快的行不行?”玉霖见东家逼他表态,从牙缝儿里挤出仨字:“听你的!”白四爷这才高兴了:“嗳,这不就对了……听人劝,吃饱饭!行啦,这事儿就这么定啦!”
转过天,玉霖怀揣四爷给的盘缠和举荐信,背上行李铺盖,来到北大街当起了木匠学徒。
北大街是从吉林将军公署西北墙外直通北极门的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分为南北两段,以晋隆胡同西口外的“固若金汤”牌楼为界,牌楼以南,叫牌楼门里,对着二道码头,牌楼以北,叫牌楼门外,面向北极门。北大街街面上商铺林立,“船厂牛家”的升字号商铺和永衡官银钱号出资经营的“永衡昌”百货行、“永衡当”当铺都在这条街上,另有永德堂、宝升堂药房和酱菜园、粮米行、成衣铺、古玩店、制袜厂……郎记木匠铺在牌楼门里。郎掌柜的木匠铺实际是专门做棺材的棺材铺,这样的棺材铺在北大街也有好几家。
郎掌柜的大号叫什么谁也不知道,都叫他郎木匠。
第二单元 残局(34)
玉霖来到郎记木匠铺,满屋子木屑驴皮胶的气味呛得他打出一串儿喷嚏。玉霖向郎木匠表明来意,将四爷的举荐信呈给他,郎木匠接过书信看也没看就掖进了怀里,嘬着烟袋说了一句:“我的脾气不好,你得听话!”
郎木匠的棺材铺是那种常见的前店后厂。棺材铺的生意说不上兴隆也说不上萧条,总有出售不完的成品陈列在临街的店铺里。
棺材铺里,有供穷人挑选的柳木薄皮棺材,有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