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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他起身,从厨柜里取出床单扔到陶如旧身边。青年迅速展开床单将整个人如同蚕蛹般裹了起来,翻身朝床外侧躺著,道了声“晚安”,伸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壁灯。
“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好像什麽?”黑暗中,凌厉低沈的声音从他背後传来,“好像……是刚办完事的女人……”
陶如旧听见这话浑身一震,脑海里随即跳出了身裹床单,酥胸微露的妖豔女郎,顿时只想找个地缝跳进去。身後面凌厉为了自己的这个发现闷笑不已,却没有料到陶如旧更加紧了紧身上的床单,向外一滚,干脆躺到了地板上。无论凌厉再说什麽,都没有出声回应过。
陶如旧便这样在地板上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嗓子有点痛,想来是地板太凉有些感冒。他摇晃著坐起身来,周围静得可怕,床上也没有凌厉的影子。
屋子外面有轻微的雨声。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於是就看见了原处沈沈压下来的天空。变成靛蓝色的大海,海面上只有莲灰色厚厚的云和细密的雨丝。
陶如旧将床单叠好放到一边,他推开卧室的门向外走。别墅里四处没有动静,时间是上午八点三十,青年上楼将昨天脱下的衣裤穿上。
凌厉已经离开,陶如旧看见他留在餐桌上的纸条,同时看见的还有一顿正式得有些诡异的中式早饭──青年本应该被凌厉额外的关怀所感动,但那饭菜的模样实在让他说不出半个感激的字来。
大鱼大肉,凌厉将饭菜摆成祭祖的模样,甚至将筷子好像高香那样插在饭的上面。餐厅里没有开灯,阴暗的日光中,这诡异的景象让陶如旧提不起半点食欲。
屋子外面在下雨,来时没有打伞的陶如旧决定打电话向凌厉借伞。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雨伞啊,备用的我放在厨房里了,具体位置好像是……。”电话那端的凌厉正在回想,忽然有人找他说话,“你先等等……”
於是陶如旧依旧拿著电话,按照凌厉所说的朝厨房走去。视线可及的地方并没有雨伞的存在,这几乎是一间从没有使用过的厨房,除了角落的冰箱微波炉,甚至连最基本的炉灶都没有。想来也对,以凌厉这种身份的人,又怎麽会有时间学会烹饪的技巧呢?
就在这时,陶如旧猛地觉察出了蹊跷。
既然这屋子里根本没有炉灶,那麽餐桌上的那些贡品似的中餐,又是从何而来。
唯一的解释是:那不是凌厉准备的。
原本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陶如旧呆立在厨房里,手机里的凌厉还在应付著其他事情。青年慢慢转身,要想离开这座别墅,就必须穿过身後的餐厅,走到玄关。
这时候,手机里传来了短消息的提示音。
“至少手机还是有信号的……”陶如旧缓了缓神,这样安慰自己。他将电话线路暂时切断,去看短信的内容。
“帮我开门。”
他悚然转身,抬头看见玄关的尽头,磨砂玻璃的大门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叫他开门。
“它”不是凌厉,男人此刻正在海岭城中央控室。而且作为主人的凌厉,自己就有别墅的钥匙。
这个人没有钥匙,却想要进来。而且还有陶如旧的手机号,或者说,是能够以某种形式与陶如旧取得联系。
青年强迫自己冷静,毕竟护身符还挂在脖子上,昨天晚上他也绝对没有与凌厉有过接触。
他低头去看发来短信的号码。
是秦华开。
陶如旧命令自己冷静。
花开是哑巴,若门外的人真是他,也就只能通过短信息的形式来与屋内的陶如旧取得联系。
但如果说屋外的人是正常状态下的花开,那麽餐桌上的那份祭品一般的饭菜,又是谁准备的。
陶如旧慢慢转身。
周围非常安静,别墅没有後门,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只能通过餐厅,从玄关的正门走出去。而门外,黑影在等著他。
他再一次要求自己镇定。
与其站著被想象与恐惧包围,还不如走到玄关里,至少先确认门口站的人是不是花开。
於是陶如旧悄悄地迈开脚步,他硬著头皮朝餐桌走去,摆著祭品的餐桌,此刻看起来更像是灵堂中的香案。
再次走到祭品面前的时候,青年突然有了一个联想:
如果刚才自己在不明就里的状态下,吃掉了这份祭奠死人的饭菜,那结果将会是怎样。死去?或者成为被鬼魂操纵的活尸?
他刚开始设想,胃里就不可遏止地涌起一股酸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紧紧握住的手机又开始鸣叫起来。
清脆的和弦音乐撕开了寂静的空间,而与此同时,门口一直沈默的黑影也立刻觉察出了陶如旧的存在,用力地敲起了门来。
“咚!咚! 咚!”
空洞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清冷,陶如旧反射性地箭步冲出餐厅,躲藏在楼梯下的空间里。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原来是凌厉。
“喂,放雨伞的地方我想起来了,就在……”电话那头的男人依旧是毫不知情的一派轻松,但是陶如旧粗重的喘息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怎麽了,你听起来好像在发哮喘。”
陶如旧紧紧攥著手机,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说起,半天後,他才略微平复了喘息,喃喃道:
“桌上……桌上的祭品……”
他原本以为会听见凌厉同样疑惑不解的声音,却完全没有料到男人反而吃吃地闷笑起来。
“不会吧?真的把你吓到了?”
“你是你做的?”陶如旧骤然提高了声调。“那饭菜是你摆著的?”
“那些也是海岭城里面的道具!”凌厉在电话那端笑著解释,“上次有个道士说要我在别墅里摆著饭菜贡著祖先,海岭影视城才能够复兴起来。我嫌麻烦就牵了几个蜡质的过来。你可以再过去看看,是不是都是假的。”
陶如旧听了半信半疑,他回到餐厅,开了灯靠近那些饭菜,伸手触摸才发现竟然都是泡沫与蜡质的仿真品。
“那些都是电视剧道具师的杰作,他们可都是靠以假乱真混饭吃的,连你这种近视眼都欺骗不了,你叫他们怎麽混?”
凌厉显然已经觉得捉弄陶如旧是一件充满了乐趣的事,不过在恶作剧之後,他还是没有忘记要安抚一下。
“对了,说起来花开也应该快要到你那里了吧?我说你睡死了没起床,他就要拿早饭给你吃
……”陶如旧正听到这句话,手机里又出现了短消息的提示音,他立刻切线查看,还是花开发来的。
“门外雨下大了,陶陶快开门吧。”
陶如旧这才慌忙不迭地跑到玄关口开了门,迎接他的,是虽然有打伞,却依旧被淋湿了半边的秦华开,和他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
今年的一号台风,昨天晚上已经於另一个省份的沿海地区登陆。根据气象台公布的消息,台风对於夕尧的影响很小,虽然雨会一直下到明天早上,但并不会造成自然灾害。得知了这个情况的海岭城工作人员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陶如旧离开别墅之後就再没有去找凌厉,一半是记恨他使用蜡质的祭品吓人,另一半则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在地板上,而产生了一些头晕感冒的症状。
大雨果然持续了一个上午,戏班子里的人也因此有了额外的假期,大家闲来无事就凑在戏台子周围的走廊里聊天。
王白虎是在上午四点左右回来的,自然少不了被吕师傅一通数落。但是他在听到“今天晚上台风不来”的消息之後,却又两眼冒光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根据小李後来偷偷摸摸的“告密”,陶如旧才知道,原来王白虎最喜欢找这种风雨天带女孩子出去趁机吃豆腐。
王白虎生得高大俊朗,弹唱调情的功夫又都会那麽一点儿,海岭村里的女孩,甚至是海岭影视城的女工作人员,著了他道儿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而已。
同样也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大阿福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在大白天懒洋洋地挤在人堆里睡觉。吕师傅嫌地上凉,将它抱到自己膝盖上趴著。那大白猫也没有挣扎。陶如旧看在眼里,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几天之前那个神气十足、替自己“指点江山”的蕲猫仙。
闲来无事的翠莺阁,时间便流逝得相当迅速,才吃过午饭天就黑沈下来。
六点多锺,凌厉又开著游览车过来了。
因为体谅下雨的不便,男人特意送来几只西瓜交给吕师傅,然而此行的最主要目的还是要带陶如旧去巡夜。理由其实已经不再重要,只是单纯的享受与青年相处时的感觉。有些龃龉与别扭,但毫无疑问也是放松与愉悦的。
而陶如旧同时也为自己没有拒绝凌厉的邀请而感到惊讶。理论上,这种单方面被戏弄或者恐吓的相处不该具有任何吸引力,但事实上,只要一看见凌厉那张带著墨镜,似笑非笑的脸,青年的心中就会产生出一种毫无道理的安全感。
当然,被凌厉戏弄的时候除外。
一号台风的影响虽然不大,但是控室依旧决定借这个机会进行海岭城今年第一次防台演习。这是城里每年夏天的传统,夕尧市每年都要评比防台抗台先进单位,所提供的奖金再加上集团内部的奖励,算起来也颇为丰厚。
“就算你没有机会看到真的台风来袭,看看演习也还是很有收获的。”
凌厉这样对陶如旧说,两人虽然坐在游览车里,却也都加穿了透明雨衣。雨虽不大,但被海风斜斜地吹拂过来,依旧让人潮湿得难受。陶如旧坐在副驾驶座上,遥望著远处巡夜人手电的黄光。
“其实这种防台的演习也有讲究有章法,很像是古代的排兵布阵。我知道有个好地方能看到全景。”凌厉突然这样建议,“在那里可以看清演习时各个部门巡查的步骤,而不只是一个局部。”
他所指的“好地方”是千佛景区的一尊大佛,完全模仿著乐山佛像缩小建造,即便如此也已经是海岭城内最高的走入式建筑。
大佛体内是一间佛教文化展览馆,门外左右两边各有一部升降机以及螺旋向上的楼梯。正常开放时,游客上下塔的活动都是由升降机来进行的。
“这次真的没有电,我们只有爬楼梯了。”凌厉显然对运动很感兴趣,看得出来他是把爬楼梯看作健身的一部分;相反陶如旧却兴趣缺缺,甚至有些负气地说道:
“真正喜爱体力劳动的永远是你们这种不需要依靠体力维生的人,象我们这种整天东奔西走街串巷的小记者,能躺著就绝对不会站著。”
“有力气说这种绕口令,还不如快点走。”凌厉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硬拽著将他推到楼梯上。
“看,我说得没错吧?”
数分锺之後的佛髻高处,凌厉指著海岭城的全景这样问道。
因为防台演习的缘故,海岭城里重要的设施与员工工作地都亮著灯,路上也有保全队的车灯以及应急灯的光芒。所有的一切编织出一张灯光的地图,在朦胧细雨中,这张地图便染上了几分朦胧的写意,让陶如旧在被海岭城员工的敬业所感动的同时,也有了对於美的感叹。
然而早已经习惯这种场面的凌厉却显然有著另一种无厘头的解释。
“好像烽火戏诸侯。”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陶如旧自然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凌厉是把那些灯光比作群集而来的诸侯,而自己与他则成为了周幽王与祸国殃民的褒姒的时候,陶如旧实在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凌厉直接从窗户里推下去。
他认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後还是将注意力转向一边,不远处的幽冥地宫区几乎还是没有什麽灯光。
看来即便是演习的夜晚,对於鬼怪的恐惧还是存在。
就在他出神凝望的时候,凌厉站到一旁接了个电话。陶如旧并不知道电话的内容,却能够看见凌厉的脸色一点点阴沈下来。
过了一会,男人收线,转过头来对陶如旧说:“王白虎可能出事了。”
电话是戏班主吕师傅打来的,他说自己原本处罚王白虎禁足一天,但是刚才去给他送西瓜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又没了人影儿,於是猜测他会不会又出去鬼混。现在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在外头瞒著保全科寻找──戏班子与保全科的关系一向不好,如果王白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保全科的人捉住,就算是凌厉也再没有道理将他留在海岭城里。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吕师傅因为上了年纪而在翠莺阁留守,正巧接到了保全科刚刚打过来的电话,询问王白虎是不是在翠莺阁,说是刚才在地宫门口看见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人有点像王白虎的模样。这件事吕师傅好不容易想了个办法搪塞过去,可现在其他人都出去寻找,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正巧在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