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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明天就又轮到陶陶去瓜地了,谁给他带路啊?”
有人突然这样问。戏班子里摘瓜的人是双数,轮到陶如旧的那天,刚好没有人与他搭档。
这件事本来大家都不怎麽在意,下一趟地宫对他们来说不算什麽大事,到时候看谁有空,陪著一起去就是了。然而此刻却有一个特别的人自告奋勇地要和陶如旧同去。
“带路的话,就让我去吧。估计我也还要在这里吃一段时间你们的西瓜。”
陶如旧睁大眼睛瞪著桌子另一端的凌厉。男人满不在乎地笑著,就好像白天里的那场争执根本不曾存在过。
他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拿著酒杯站朝陶如旧走来。
“陶记者不介意和我同去吧?”
意外於解凌厉突然转变的态度,陶如旧恍惚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酒杯也被凌厉倒满了啤酒才反应过来。
“如果陶记者愿意的话,我们干了这一杯。”
凌厉率先将自己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换来四下里一阵喝彩。陶如旧不得不同样端起了酒杯,心里却更加疑惑。
这算是什麽,是凌厉不露痕迹的道歉麽。
同样饮尽了一整杯,二人的互动引发了其他人的酒兴。在桌上的菜色消灭完毕之後,大家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两箱啤酒上。劝酒灌酒逐渐变成了拚酒量。
除了花开年龄不到只能喝软饮料,以及吕师傅坚持饮茶之外,在场的最後没人不是面红耳赤。
喝到十点上就只剩下四个还能稳坐在凳子上的人,其中就有凌厉与陶如旧。
凌厉是习惯了酒精的,眼前这些不上度数的啤酒对他来说算不了什麽。其他两个人显然也是每个礼拜都有“锻炼”,然而陶如旧的酒量却让凌厉感到意外。
青年单手支著头,斜靠在桌子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额上,投射出深色睫毛的阴影。他敛著眼睛,好像就这样睡了过去,右手却还攥著半杯啤酒,随时准备应付来自凌厉的“挑战”。
“再喝一杯吧。”
凌厉笑著坐到陶如旧身边,要帮他把那半杯啤酒填满。青年慢慢抬起头去看他,朦胧的眼睛里有了七八分醉意。
“…不能……”
支著的手无力地拂动,想要盖住杯子拒绝倾倒的啤酒,可是凌厉却还是抢先一步拿走了他的酒杯,加满了之後直接凑到了他嘴边。
“怎麽样?有没有胆喝最後一杯?”
感觉到清凉的啤酒凑到了嘴边,陶如旧下意识里抿紧了嘴唇,他将头往後仰著想要避开。却又被凌厉从後面托住了脑袋,几乎是摁进了啤酒里。猝不及防连鼻腔都吸入了不少的酒液,立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一手推到酒杯上,大半杯的酒液同时倒在了他和凌厉身上。
来不及躲避而分享到了啤酒浴的凌厉,皱著眉头松开陶如旧让他倒在桌子上,但是还没等他想出进一步的动作,陶如旧就已经秦华开小心地搀扶了起来。
(陶陶喝多了,我送他去休息。)
凌厉拿了几张餐巾纸随便擦了擦衣服上的啤酒渍,看著花开将陶如旧扶进屋去,突然想起来白天陶如旧曾经说过的话,立刻又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推门,第一眼看见陶如旧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而花开正坐在床边,准备解开他的衣扣。“花开你在干什麽?”
凌厉皱著眉头问。他的神志尚算清醒,但酒精多少还是对判断力产生了些影响。
(陶陶的衣服弄湿了,我想帮他换一件。)
“我来吧,小孩子十点就应该去睡觉。”
快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见到两副铺盖,看来陶如旧所说的不是假话。凌厉皱了皱眉头,想著应该如何破坏这种看起来并不“安全”的状态。
(我不是小孩子。)
花开暂时停下了动作,直起身来做手势。
(而且这几天我都在这边住,而且陶陶醉了需要照顾……)
“算了,反正我今天也不打算回别墅去,你回屋睡吧,好歹算是留个地方给我。至於陶记者我会留意的。”
凌厉望了一眼睡在床上的陶如旧,看起来应该不会特别麻烦。
(可是……)
凌厉的话显然打乱了花开原来的计划,并且没有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秦华开唯有略带不甘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陶如旧,接著收拾好自己的铺盖,由凌厉护送回自己的房间。
十一点差五分,凌厉回到陶如旧的屋子。看来今天晚上他必须要在这里凑合一夜。
床上陶如旧仰天占去了大部分的位置。凌厉将他的腿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床沿上点燃一支睡前烟。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陶如旧是在七天前的晚上,灯光也是昏黄。青年白皙的皮肤,微黄的头发,以及那种带著恳求的神情,看起来好像一块慢慢融化中的淡味奶油。让人想要伸出手指头去戳一下,看看能不能留下自己的指痕。
或许自己对於陶如旧的那种不友善,就是尝试著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指痕?
凌厉笑了笑,自己什麽时候开始追根究底的,好像多愁善感的诗人。
掐灭了烟蒂开窗让烟味散去。这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凌晨已近。他转身回到床边,左右没有找到备用的竹席与寝被。好歹是夏天,若是不去计较,将就著也就过去了。
穿堂风驱散了室内的烟气,陶如旧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凌厉这时候才闻到彼此身上的啤酒味。他随手脱下衬衫扔到一边,同时再将陶如旧推过去一点,自己也在床上躺下。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爬起来要将对方沾满了啤酒的上衣剥掉。
“……麻烦,给我翻过来躺好!”
“都什麽年代了,还穿老头背心!”
…………
……
小屋里断断续续传出凌厉低声的抱怨,过了一会儿灯光消失了。翠莺阁也恢复了夜晚的寂静。
第二天。
早晨的海岭城在一天之中最为清凉,而陶如旧却是被热醒的。
刚睁开眼睛脑袋就一抽抽地胀痛,他的酒量尚算可以,不过宿醉後的恢复相对而言也比较缓慢。
陶如旧抬起手搭到额上,摸见了一片冰凉的汗珠。随著意识的恢复,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出了不少汗。长裤潮湿地贴在腿上,而上半身……
他伸手去确认,自己的上半身果然不著寸缕。再转头,身边另一半床上赫然躺著个同样赤裸了上半身的男人。
金褐色的头发,优美如男模一般的身材,虽然男人是背对著自己,但陶如旧依然能够十分确定,那是凌厉。
可是凌厉又怎麽会在这张床上?
昨天後来发生了什麽事?陶如旧抓乱了头发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啤酒泼到了自己和凌厉的身上,然後自己就醉了。
看起来凌厉是与自己同睡了一夜,这倒没有什麽大不了,反正都是男人,不过堂堂凌总没有嫌弃这个陋室,并且与自己讨厌的人同床共眠,却不得不让人惊讶。
小心地坐起身,陶如旧习惯性地从枕头下面摸出眼镜戴上,突然联想起来一个问题。
凌厉不至於在睡觉时还带著墨镜吧?那麽没带墨镜的凌厉,又究竟是什麽样子的呢?
好奇心驱使他慢慢俯身过去,双手支著身子架在凌厉身上低头去看。
凌厉似乎还在熟睡。
那是一张与身材相称,非常英俊的脸。五官深邃而立体,剑眉下双眼紧阖,笔直的鼻梁及刚性的唇线勾勒出男人特有的性感。陶如旧屏息凝视,甚至产生了隐约的自卑──这才是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吧。
说起来惭愧,曾几何时青年也希望拥有这样的魅力。然而不幸的是,邻家小弟的外表却永远只能被人摸脸摸头发,甚至於强行穿上女装,在社团招新的时候充当所谓的“看板女郎”。
依旧保持著俯身的姿势,陶如旧轻声叹一口气,并不知道那薄薄的湿热气息落到了凌厉光裸的胸膛上,打搅了男人的睡眠。
同样感觉出清晨所不应该具有的热度,凌厉下意识地伸手要挥开那讨厌的热源。可是右手尚未抬起就撞到了什麽东西,接著胸口突然撞击的重量让他猛地睁开双眼。
他看见了什麽?陶如旧光著上半身,压在自己胸口上。
“干什麽!”
他皱著眉,眯起眼睛问。
“……这是……本来是……”
青年窘迫到极点,皮肤在白中透出隐约的红,漂亮的凤眼不敢直视被自己压住的男人,尴尬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僵硬,甚至忘记了从凌厉身上挪开。反倒是凌厉一把推开了陶如旧,翻身将枕边的墨镜戴上。
然而尽管只对视了不到十秒锺,陶如旧却还是看清楚了凌厉的眸子,不是亚洲人普遍的黑褐,而是海洋般的蓝,冰冷的蓝。
“大清早的就发春?我的陶大记者。”
戴上墨镜之後便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凌厉冷笑著寻问被差点被自己推到床下的青年。
“不过我是男人也没有关系麽?”
“谁、谁发春!”
陶如旧心虚地小声辩解了一句,起身捡起昨夜被随便丢弃在地上的衣服。谁知刚提起一只袖子,两三枚塑料钮扣就掉到了地上。再去看前襟,本来缝著钮扣的地方,有好几处都被扯出了窟窿。
“……你帮我‘脱’的?”
对他的衬衫都含有仇恨的人,恐怕只可能是凌厉。
“是啊,不过不是故意的。这件衣服很旧了,一扯就破。”
凌厉同样下到床边捡起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
“说起来我的衣服也脏了,你给我拿一件。”
陶如旧好像听见了天方夜谭一样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就带了这麽几件衣服,坏了一件再给你一件,你叫我穿什麽?”
凌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过了烟瘾之後跳下床。没等陶如旧反应过来,他就擅自打开了博古架下面的抽屉。
“啧啧,你怎麽这麽穷?”
抽屉里的情况正如陶如旧所言。除去青年自己需要替换的一件,也就只剩下另一件洗得发灰的黑色T恤。如果说这是一个大学生的抽屉倒还好,但对於一个以与人社交为职业的记者来说,就显得寒酸了。
“做记者不是有很多灰色收入麽?对自己也要这麽小气吗?”
“我是漏财手,拿不到你说的‘灰色收入’。”
陶如旧两三步抢到凌厉面前挡住了抽屉,没好气地回答。
“而且,有灰色收入的人还会赖在这里,光用说的来请求得到一个采访的机会麽?”
“那你以为他们是如何获得采访机会的?贿赂我?用我最不需要的钱 ,还是…身体?”
凌厉靠在墙上嘲笑著陶如旧的幼稚。
“无论如何,昨天那杯酒是你泼到我身上的,衬衫一千两百元,给钱还是给替换的衣物,你自己选择。”
陶如旧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这是敲诈。”
“我要是你可不这麽认为。” 看著青年的背影,凌厉突然心情大好。“你也可以不理会我,不过後果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想好,要试试看麽?”
陶如旧沈默了一会儿,最後还是取出略大一些的那件扔了过去。然後抓起自己要替换的衣服与洗漱用具,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屋子里只留下凌厉一个人得意地笑。
等到青年洗漱完毕,走回到天井里的时候,凌厉已经不见了踪影。立刻醒悟到男人根本可以穿著原先的衣物回到别墅去更换,陶如旧很快明白过来,凌厉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在寻他的开心。
那又有什麽办法呢,谁叫对方是这座海岭城的主人,年轻有为的社会菁英。而自己则是有求於人的小记者,小心翼翼地经营著过大的梦想。命运之神究竟垂青於哪方,好像已经是一目了然。
後花园里小李练完了声,笑眯眯地来拉陶如旧去吃早饭。青年於是很快地将刚才发生的破事抛到了脑後。在院子里晾好了衣服,陶如旧便与其他人前前後後地往後门走。
半路上经过花园的时候,他发现鞋带散了,於是低下头去系,正好遇上大阿福从外头溜回来。陶如旧抬头正对上了那只大号的猫脑袋,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就在原地愣了愣。结果还是大阿福抖了抖胡须,主动绕开。
而与此同时,陶如旧似乎是看见了猫嘴张阖,冷冷地冒出了一句人话。
“愚不可及。”
还是一句成语。
那之後的一整天,陶如旧一直被宿醉的头晕与头痛双重折磨著。花开关心地送来了止疼药,陶如旧是吃了午饭之後吞下药片的,他原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