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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察到,这个夏天我的生活变了,不再是围绕着她、学校和做功课这三者转圈子了。下午五六点钟我上她那儿,愈来愈多是从游泳池直接去的。在游泳池那儿,男女同学们碰在一起,一起做功课,一起踢足球、打排球、玩纸牌,要不就卿卿我我一番。我们班的社交生活就在那儿进行,所以,成为一分子,属于这群体,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我或晚点来,或早点走,这点完全取决于汉娜的上班时间安排。这样做并不影响我的声誉,却让我变得神秘。这点我很明白。我还很清楚,即使这样,我也没有错过我们学生的什么节目。不过,我还是经常有一种感觉,好像恰巧在我缺席的时候,同学当中会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问自己,到底是到游泳池赴会,还是去汉娜家赴约。巧不巧,我的生日正好是在七月里,同学们在游泳池为我举办了派对。我从这么个盛会中脱身离去,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就是这么着,我也发现汉娜身心疲惫、神情懊恼地在等待着我了。她根本不晓得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也曾问过她的生日是哪天,她说是十月二十一日,却并没有反过来问我。其实,那天她的情绪也没有比平时更坏,平常她上班上得很累回家,也是这样蔫头耷脑的。不过,她这副样子,还是影响了我的情绪。我甚至想从她那儿一走了之,回到游泳池去,回到我的男女同学当中去,回到我们那种轻松愉快里去,去高谈阔论,去调笑戏谑,去嬉戏打闹,或者去卿卿我我。于是,我也瓮声瓮气,结果当然就吵闹起来了。这次,汉娜对我简直是视若无物,我又惶恐起来,害怕就此失去汉娜。最后,我重蹈覆辙,举手投降,直到她重新接纳了我。不过,我心里还是充满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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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14(2)
① 此处是作者一组与“马”有关的语言游戏,第一个词是法语的“马”,第四个词是亚历山大大帝坐骑的德文滑稽翻版,其他两个是作者生造的称呼马的词。
《朗读者》15
这以后,我就开始对她反叛了。
倒并不是我就此泄露真情,或者###汉娜。对于我应该保守的自身秘密,我没有不打自招;我原可以表露的行迹,我也守口如瓶。当然,我也没有承认有她这个人存在。我很清楚,否认乃是一种似非而是的背叛。虽然,一个人到底是扯了谎话,还是仅仅出言谨慎、深思熟虑,为了避免落入尴尬,或免得成为笑柄,这从外表上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有些人采取了不予承认的态度,就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但是,如果说谎的话,终究会把那层关系中的根基抽走,就像那些花里胡哨的背叛一样。
第一次怎么否认有汉娜这么个人,我已经不记得了。那年夏天午后在游泳池畔广结友情,友情又发展出了新的友谊。我的邻桌是个男生,我原来在老班级已经熟识,现在,我又喜欢上了霍尔格·施吕特,一个和我一样热爱历史和文学的同学,我们马上成了知心朋友。他不久也和苏菲很接近了。苏菲就住在我家房子背后几个街区,我们俩去游泳池来回都走同一条路。起初,我心里想,我同朋友们的友谊还没到那一步,可以把汉娜的事告诉他们。后来,友情更深了,却又找不到适当的机会、正当的时间和恰当的言辞。到最后,时机又太晚,我少年时代的其他秘密都坦白过了,惟独汉娜没有赶得上一起讲出来。我于是又思忖起来,如果这么晚才讲到汉娜,就会造成朋友们一种误解,以为我之所以先前不说,似乎是认为同他们还不够知己,其实并不是如此。我感到有点内疚。不过,不管我怎么伪装自己,我也晓得我是在背叛汉娜。因为,我让朋友们分享了那么多青春期的重要秘密,关于汉娜却只字不提。
同学们已经了解我这人不够坦白,这使得事情急转直下。有一天傍晚,苏菲和我一同回家,不巧碰到了一场雷暴雨,只好到诺恩海场地中花园小屋的遮阳棚下去躲雨。那时,还没有现在的大学建筑物,只有一块块场地和花园。一时间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劲风猎猎,雨点下得又密又重。更糟的是,气温也下降了五度左右。我们感到寒冷刺骨,我不禁把手臂伸过去搂着苏菲。
“你怎么……”
她并不看我,而是对着外边的雨丝讲话。
“怎么?”
“你是病了很久吧?是黄疸病吗?你是不是就为这场病在忙活着?你怕不怕,以后不会恢复健康咋办?医生们是怎么讲的呢?你是不是每天都得上诊所去,去换血或者输液什么的?”
她居然把汉娜当成了疾病一场,我感到自己很可耻。但是,在这么个时刻,我实在不能谈到汉娜。
“不!苏菲,我已经不生病了。我的肝功能指标全部正常了。再过年把,我甚至可以喝酒了,只###想喝。不过我是不会喝的。让我……”
话到嘴巴边,我还是不愿意说什么“让我忙活的”等等其实就是汉娜。
“让我迟到早退是我有其他事情。”
“那么,你不愿意讲一讲吗?要不,你实际上想讲出来,却又不晓得怎么讲,是吗?”
是我不想讲么?是我不晓得怎么讲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我们俩这么站在一起,天上在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底下就站着我们俩,在一起受冻,在相互取暖。此时此景,逼得我非得对苏菲,对所有人,把我跟汉娜的事讲出来不可。可我只是说了一句:“也许,在下一次我会讲给你听的。”
可惜,这个“下一次”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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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16
我从来不知道,汉娜在既不去上班、也不同我幽会的时候,到底在干些什么。每当问起她,她就把我给顶了回来。其实,与其说我们俩共享着同一片生命世界,不如讲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给我让出了一角空间,大小宽窄全凭她愿意怎样就怎样。我该对此知足了。要想得到更多,或者只是想晓得更多,就是一种冒犯。有时我们在一起特别开心,有那么一种气氛,好像什么都有可能,也什么都许发生。这时,如果我乘机提个问题,她就会躲闪支吾,但不是断然拒绝:“你想什么都要晓得么?小家伙!”或者,她甚至会拿起我的手,搁在她的腹部,一面说道:“你是想在我肚皮上打个洞眼啊!”
要不,她就掰着手指头数数:“你看,我要洗衣,我要烫衣,我要扫地,我要购物,我要掸灰,我要做饭,我还要把梅子从树上摇晃下来,再捡起来,再扛回来,马上煮熟,要不然的话,那个最小的就会……”这时,她会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左手的小指,接着说:“那个最小的就会把其他的全部吃光!”
我从来没在马路上,或商店里,或电影院同她不期而遇。虽然,她总对我说,她喜欢看电影,也经常去看。在我们相好的最初几个月里,我一直想同她去电影院,可她就是不愿意。偶尔,我们也会谈起一些我们俩都看过的影片。她看电影是毫无选择的,只要是片子全都看,从德国的战争片、乡土片,到美国西部片,再到新浪潮电影等等。而我,我喜欢好莱坞电影,不管是关于古罗马的,还是西部荒原的。有一部西部片我们俩都特别喜爱,其中,理查德·威马克扮演镇长,第二天清晨他要面对一场他注定要输掉的决斗,当天晚上他去敲多萝茜·玛隆的门。女主角劝说他逃走,却说不动这位男主角。女主角一开门就问道:“你现在要干什么?你整个生命就抵一个晚上吗?”有时,当我满怀欲望到汉娜那儿去的时候,她也这么讽刺我说:“你现在要干什么?你整个生命就抵一个钟头吗?”
我只同汉娜在街上偶尔相遇过一次。那是七月底或八月初,快要放暑假的前几天。
几天以来,汉娜的行为都很古怪,她时而反复无常,时而盛气凌人。同时,叫人感觉得出,她是处在某种压力之下,这种压力折磨着她,逼她表现得十分敏感而又极端脆弱。她极力压缩自己,好像害怕一放松就会爆炸似的。我询问她为什么这么痛苦,她的回答却很粗暴无礼,这使我简直不能###受。同时,我不但感到自己被别人拒绝,也觉察到了她的孤立无援,所以,我既想与她休戚与共,又想让她清净独处。有一天,压力突然消失了。起先,我以为汉娜又恢复了常态。正好,《战争与和平》已经朗读结束,我们要开始一部新书,我答应这由我来考虑,我的确带了好几本书来,让她选择。
但是,这次她却没有立刻同意。“让我来给你洗澡吧,小家伙!”
那天倒不是夏日常有的闷热难当,那种天气闷得一跨进厨房,就像有一张湿漉漉、沉甸甸的大网,把人罩住似的。汉娜打开了热水器,往澡盆里放满水,滴了几滴沐浴精油,就开始给我洗澡。她穿的是浅蓝小花的罩裙,下边没有穿###。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那件罩裙汗津津地贴在她身上,轮廓分明。她撩拨我、###我,让我###不已。我们缱绻###时分,我感觉得出,她是一个劲想把我推向一片新境界,感受那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支撑那些最终支撑不住的。她也极端投入地委身于我,前所未有。倒也不是彻底相许,这点她从来做不到。她只是一心想跟我一起沉水而去。
“现在起来,到你朋友们那儿去吧!”她同我作别,我走了。热气仍旧凝固在栋栋房屋之间,徘徊在空地花园之上,闪耀在柏油马路表面。我一阵阵眩晕麻木。游泳池里传来一片片小孩子泼水嬉闹的声浪,好像来自遥远、遥远的远方。总之,我在这世界移动穿行,物我两忘。我潜入那飘着漂白粉气味的乳白色水中,根本没有任何欲望想再伸出脑袋来。我在其他人旁边躺着,听得见同学们在谈论些什么,觉得简直可笑,实在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情绪退潮了。不知什么时候,游泳池又回到了那个正常的午后,仍旧是点缀着作业、排球、谈笑和###的游泳池。当我抬起眼睛时,我看见了她,当时我正在干什么,却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套一条短裤,穿一件衬衫,衣襟敞开,腰间扣紧,站在离我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在对我张望过来。我也回看她。她离我太远,辨不清是什么表情。我没有跳出水来,向她奔跑过去。一连串问题掠过我的脑海: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游泳池呢?她愿意被人看见跟我在一起吗?我愿意给人看见跟她在一起吗?为什么我们总也没有不期而遇呢?我该怎么办?于是,我站立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眼神刚游移了那么一下,她就倏地不见了。
她套一条短裤,穿一件衬衫,衣襟敞开,腰间扎紧,在对我张望过来,我却从这里头读不出任何意思。这是另一张图画,汉娜遗赠给我的。
《朗读者》17
第二天,她就走了。我像往常一样准时去她家,按门铃。我透过房门朝里面看,一切依旧,还听得见大钟在滴答滴答响着。
我在楼梯间坐下来,跟往常一样。在我们相识的开头几个月,她平时跑的路线我已经熟悉,就再也没有想去陪着乘她的车,或者下班后去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问这方面的问题了,也不再表示对这事有什么兴趣。今天,这问题倒又回来了。
我走到威廉广场的电话亭,给有轨电车公司打了个电话。电话转了一个又一个人,我最后得到的回答,是汉娜·施密茨没有来上班。我于是又回到车站路,去到细木工场询问这栋房子的业主是谁,人家告诉了我名字和地址,在基歇海姆。我骑上自行车就走。
“你是问汉娜·施密茨太太吗?她今天一大清早就搬走了。”
“那她的那些家具呢?”
“那不是她的。”
“她住在这套房子里多久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是在窗口同我说话的,讲完,砰的一下就关上了窗。
我又赶到有轨电车与缆车公司去,在办公大楼我一路打听人事部。那位负责人倒还态度友好,表示关心。“她今天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给找一个替工,时间刚刚好衔接。她说她不再来了,就此不来了。”他摇摇头,继续讲下去,“两个礼拜前,她也就坐在你这把椅子上,我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培训她当司机。可是,她拒绝了这一切。”
又过了好几天,我才想起来,该到居民户口登记处去问问。她果然曾经在那儿通报过,说她要搬到汉堡去,可是没有留下那儿的地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非常难过。我还得费好大的劲,一定不让我父母、哥哥、姐姐和妹妹看出什么破绽。我在餐桌上也交谈几句,也吃点东西;实在要呕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