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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将军救了公主一命,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我抽出手帕递过去,“快擦擦吧。”
张诚连忙推拒,“卑职不敢。”说着抬起袖口在脸上擦了一把,奈何衣服也是湿的,这一擦反而更加狼狈。
我轻叹一声,将手帕强塞过去,“何必如此拘礼,快拿着。”
“这,”张诚一怔,“多谢王妃。”
我摇摇头,命人带张诚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匆匆王珊儿房里去了。
珊儿呛了水又受了惊吓,加之她近日来少进食水身子虚乏,太医说寒气入肺,十分危险。
右相夫人鄑阳郡主闻讯火速入宫照顾,同时前朝有人上书,指肃毅王妃有孕,不宜过于操劳,照料宫中之事应交给鄑阳郡主。
珊儿这一折腾大病了一场,连着几日高烧不退,我暂时无心应对这些事情,只日夜守着她。
顾夫人也在左右,昔年母女相称,如今相见却是默然无语,自从我嫁给苏墨行后再未见过她,她老了一些,不再像过去一般艳色逼人,而是化作一分雍和,沉如眼角眉梢只间。
她并不曾多看我,只在珊儿情况稍有稳定时向我笑过一次,极尽疏离。
到了第四日清晨,珊儿的体温才逐渐降下来,午后醒来,一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自此顾夫人便顺理成章留在了宫中,我心中清明右相绝不会放任我在后宫中帮助苏墨行将新帝掌握手中,若论起亲疏这三个孩子都留着顾家的血,顾夫人绝对比我更名正言顺。
这几日照顾珊儿太过疲乏,看着她渐渐痊愈,又有顾夫人照顾,我便出宫回了肃毅王府,反正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并不急在一时。
才回到飞梧苑坐定苏墨行便走了进来,“怎么不说今天要回来,我好去接你,怀着孕怎么能自己折腾。”
连责备亦是这般温和,但不知为何,苏墨行的神色看起来却又一丝古怪。
我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娇贵。”
他扶着我到床边坐下,轻轻揽上我的腰,“几日不见憔悴了不少,公主病得很严重?”
“是有些危险,不过眼下已经不碍事了,有顾夫人看着,我自然躲懒。”我倚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即便身居庙堂他依旧不像其他人攀附风雅,弄玉熏香,草木萧疏的气息让人想起大漠粗粝的风沙,跃动的烈焰与寒人心胆的刀锋。
静默一晌,忽然听他问道:“你还好么?”
我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抬眼瞧了瞧他。
沉沉的目光笼在我身上,带了小心翼翼地探询,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连声音也是极轻的,“再见顾夫人,心里可觉得难受么?”
我恍然,温然一笑,“子章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叹息一声,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你可恨过右相么?”
没想过苏墨行会问出这个问题,我静了一瞬,我到底有没有恨过顾家,连自己心中亦不知答案是什么。
十九年的亲恩,纵然几多欺骗利用,但我依然感念,毕竟没有顾家我早已夭折,直至我的夫君被出卖,又被算计失去孩子,心意始凉,才逐渐舍弃这份亲缘,却也从未想过向顾家报复。
“也许是恨过吧,不过若非当年右相收养,我早已夭折在多兰城,救命之恩与杀夫失子之恨,我并不知该如何取舍。”
坦诚地告知他心中的想法,苏墨行却垂下了双眼,幽黑双眸间闪过一丝寒光,“今日收到墨华口讯,说是帮你找到了一个人,眼下正锁在真室里。”
我一怔,却不知何时托苏墨华寻人。
见我不明就里,苏墨行勾了勾唇,目光带了几丝灼意,“这个人是西儿,柔川的侍女。”
当年老肃毅王被柔川下毒杀害,她手下侍女西儿形迹可疑,被囚入真室后逃跑,不想时隔多见竟在此刻被苏墨华寻了回来,而为了对柔川的承诺我并未将此事告诉苏墨行,他一直以为老王是病死的。
眼下看着苏墨行的神色,平和的眉眼后隐藏着压抑的波澜,眼底是被一抹寒色牢牢锁住的怒意,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一种十分不安的预感浮上心头。
“你,知道了。”
听见自己的语气轻缓而略带慌乱,我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修长的指掌任我握住却没有半分回应。
“为何瞒着我?”低沉的语气徘徊在失望与愤怒的边缘,又强自压抑着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定了定神,将当年原委一一道来,“柔川求我保全她的家人,我不忍心,所以瞒着你,是我不该这样做,对不起。”
苏墨行听完神色愈加冷凝,终于会挥我的手,“在你眼中我是不分青红皂白夷人九族的屠夫?”
他从未用如此寒凉的语气跟我说话,即使我用计将妙湖送到他怀中,他依然留了几丝余地,可眼下这锋利的词句仿若一柄尖刀直直刺在身上。
我羞窘愧疚,想要开口辩解却见他冷冷一扬眉,“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背后指使的是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不知该如何取舍的顾家?”
“你说什么?”我愣愣听着,“指使西儿的是右相?”
“除此之外西儿还是慕连的副官。”
想起当年慕连身边那双冰寒的眼睛,我终于明白那副官之所以身形矮小,身上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我一时怔住,却见苏墨行眼底翻上沉痛的失望,嘴角想要勾起的冷笑终究无声化去,“你好好安胎,我先走了,这几日你就不要进宫了。”
说着他起身想要离去,我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拉住他,“子章……”
他没有回头,背影印在夏日明亮的日光中却是说不出的疲惫黯淡,“阿伊,我无法责怪你,也不忍勉强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来勉强我。”
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力道轻柔却坚定。
房门将他的身影隔绝在视线之外,我静静坐在床上,一时茫然。
第二日便有朝臣联名弹劾右相顾远之,列出通敌叛国,戕害朝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等十余条罪名,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而西儿与之前苏墨华截下的密信均被公诸于众,人证物证确凿,容不得半分抵赖。
在沈郃给我的密信中曾提到与大梁签订条约,出卖苏墨行一事实是先帝授意,甚至就连毒害老王苏颉也多半是先帝的意思,可此时王座更替,无人会为右相回护半句,一人之下的权臣一夜变为玩弄权术,欺主媚外,残害栋梁的巨蠹,右相锒铛入狱,顾氏一族声名尽毁,大厦倾塌不过转眼之间。
一月之间,自兰容建国以来,煊赫了两百余年的簪缨世家被苏墨行连根拔除。
苏墨行有意清洗前朝,借用右相通敌一事大做文章,将此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受到牵连的多达百余人,右相一党或被罢免或被议罪,直至最后不剩一人。
朝野上下纷纷感慨苏墨行铁腕,一时之间投诚者无数,除去右相,兰容朝政尽在苏墨行一人手中,肃毅王府之荣如烈火烹油,尊贵无匹。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生死
六十八、生死
才进了九月晋安城便已染了薄薄的秋意,院子里的桂花开得灿若金缕,我折了几枝插瓶,满室都是馥郁香甜的气息。
斜倚在榻上翻着书,分娩之期将近我的身子越加沉重,太医曾说我服用伤体之药日久,体虚宫寒,此番有孕是对身子极大的负担,纵使小心调养还是十分辛苦,这几个月中我几乎是药不离口,也因此伤了胃口,每日进食极少,若是强吃下去便会全部反呕出来。
鼻端嗅进一丝熟悉的药味,我皱了皱眉,抬眼看见绿芸端着药走了进来,顾家败落之后奴仆全部变卖,我将绿芸赎了出来带回王府,以报答她昔年我落魄失子时仍勤谨待我的情谊。
“王妃,吃药的时辰到了。”绿芸回身关上房门,她知道我我不能见凉风,“今日太医拿来了新方子,说是原来的那种味道太冲,所以缓了几味药材,说是药性温和,但是坚持服用效果是一样的。”
“左右都是苦药,没什么不同的。” 我喝药喝得腻烦,叹了一声,认命地放下书,“把药拿来。”
见我一脸的不情愿,绿芸噗嗤一笑,“都快做母亲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我已经给您调了蜜糖,放心吧。”
“恩。”我懒懒应了一声接过来喝了,药味冲脑,整个口里都麻了,虽然喝到了蜜糖的味道但和药味儿混在一起却倍觉怪异,还不如不加的好。
即便如此还是比之前的好了许多。
“王妃,您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绿芸递过蜜水给我漱口,满面的忧色。
“我怎么了?”刚刚药喝得太急,胃里一阵恶心,我极力压住才没吐出来,否则又要再喝一次。
“您上次出门都是三个月前了,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么?”绿芸皱眉看着我,“还有王爷也是,自从我进府就没见他过来看过您,您怀孕这样辛苦,他竟然不闻不问,您也不着急不生气,就随着他去?”
原来是说这个,我笑了笑,近三个月以安胎为由闭门不出,宫中之事只叫掌事的嬷嬷定期来回禀,每日窝在飞梧苑中全不出门,太半时间赖在床上,虽是因孕中身子虚弱所致,然我心中也是从未有过的疏懒空乏。
自从西儿一事之后苏墨行再未踏足过飞梧苑,外界皆知肃毅王与王妃恩爱,但王妃有孕后肃毅王反而不闻不问,一时流言四起,我闭门不出尚有所耳闻更何况绿芸,她今日有此一句只怕实在是被流言气得扛不住又不敢直接跟我说。
“此事怪不得王爷,是我咎由自取。”重又捧起枕边的书,这件事是我对不住苏墨行,得此冷遇我只能理解和忍耐。
“王妃。”绿芸喃喃,“您真的一点也不难受么?”
“好了,别再说了,今日宫里该来人了吧?”我并未抬眼,懒懒翻了翻手里的书。
绿芸咬了咬唇止住话头,应道:“是,算算时辰该到了,我去外面迎迎。”
“去吧。”看着绿芸走出去,我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怎么会不难受,但为了这个孩子我却不能让自己郁郁伤身,这是我唯一能给苏墨行的弥补。
不多时绿芸引着乾彰殿掌事的陈姑姑急急进来,二人脸上俱是神色仓皇。
陈姑姑人还没到我面前便在门边跪了下去,一路膝行,“老奴无能,请王妃恕罪!”
我略略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陈姑姑深深伏下身子,声音微微发颤,“皇上,皇上他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
我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昨夜开始。”
“为何没有立时来报?”我从床上坐起来,惊怒焦急。
陈姑姑缩了缩脖子,“王爷早传令下来说王妃身子不好,奴才等不敢随意打扰。”
“混帐。”我冷冷一喝,“伺候主子不周竟敢怪到王爷头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陈姑姑被唬了一跳,自知失言,缩起头来不再言语。
“罢了,想来你也是急糊涂了,先起来吧。”乾彰殿的宫人都是宫里有些影响的老人儿,我身在宫外想要掌控宫中之事还要靠他们,所以尚需礼待。
安抚了陈姑姑,转头又唤绿芸,“为我更衣,即刻进宫。”
十万火急地赶进宫中,乾彰殿倒是意外的冷清,殿中只有一位陈太医在拟方子,见了我连忙行礼。
我疾步进了内室,竟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不足两岁的婴孩孤零零地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想来是受了一夜折腾,连哭声都已虚弱不堪,柔嫩的小手在身边轻轻抓挠着,无声表达着他的痛苦。
即将为人母亲,这一幕深深刺入眼底让我心中大痛,连忙上前抱起兰凌轻轻哄着,一面叫来太医询问。
陈太医跪在我面前,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皇上是受了风寒没有及时发现导致寒气侵入肺腑,才会高热不退,臣已经用了药却收效甚微,皇上年纪太小,身体娇弱,臣不敢用猛药啊。”
我的心狠狠一沉,这小小的婴孩怎么受得了这么烧下去,“我记得太医院中儿科的圣手乃是章衡杉章太医,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
“这……”陈太医一愣,“昨夜太医院中只有臣一人当值。”
沉下眉眼,声音亦是寒透,“陈姑姑,无论是谁当值去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部传来。”
陈姑姑领命去了,我抱着兰凌小小的身子心焦不已。
右相势力被除去后兰容大权由苏墨行一手掌控,朝野内外无不知新帝的存在形同傀儡,平日照顾多有怠慢,我多有嘱咐却因身在宫外鞭长莫及,没想到这次竟连皇帝性命垂危也无人上心。
虽知自古权力倾轧无情,但稚子何辜,并不应承受这等苦楚。
见我动了真怒,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乾彰殿所有的宫人全部在殿前乌压压跪了一片,所有太医齐聚会诊,但终究是晚了,兰凌生母顾氏身子本就不好,出生后又经了太后杀母夺子的一番变故,较寻常婴孩体弱许多,这样烧了一晚已是油尽灯枯,太医们商量了许久只能集体跪在我面前俯首请罪。
挥挥手遣下所有人,命人去给苏墨行传信,我独自在寝殿中抱着兰凌,感觉着他小小的身体每一次痛苦的挣扎,听着他微弱尖细的哭声渐渐消失,看着他紧紧攥着的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