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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旧密
十二、旧密
苏墨华微微阖了双目,金黄色的晨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容如玉般硬润,也如玉般清冷,“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何苦追问,知道了对你不仅没有益处,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我的眼光如水清冽,坦然地望着苏墨华,“我若怕招惹麻烦,昨夜就不会去救人了。而且,眼见兮如夫人如此处境,我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苏墨华似是被我触动,收回了递药的手,默默良久,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伤神语气缓缓说道:“兮如夫人是我的生母,曾是名动灵州的第一舞姬,与父王青梅竹马,在父王求娶王妃之前已经是他的妾室了。”他顿了顿,“你知道这些就可以了。”
是的,已经可以了。
灵州,乃是兰容歌舞之乡,天下歌舞艺人十中有九出身灵州,兮如夫人若曾经名冠灵州,那真不知该是怎么样一番绝世风华了。而灵州亦是肃毅王苏颉的故乡,兮如夫人与他之间是一段青梅竹马的情缘,只可惜总角相伴,苏颉的身边终是多了一位颇有出身的女子,因为他要扬名天下,建功立业,故乡的夭夭桃花,纵使开得再娇艳也不能帮助他分毫。
可惜兮如夫人,风华作尘贱,终不过动香斋中的寂寥余生罢了。
我叹息一声,又问:“那么兮如夫人的腿?”其实我心中已有猜想,王妃悍妒,又怎么会容得下兮如夫人。
果然听苏墨华沉声道:“听闻当年母妃与我母亲先后怀孕,为了争长子之位母亲便请王太医为她催产,谁知阴差阳错那催产药却被王妃喝了下去,王妃虽然产下了哥哥,可却差点搭上了性命,父王知道后大怒,将母亲毒打了一顿,关了起来。那时母亲刚刚产下我,身体虚弱,虽然侥幸未死,一双腿却是废了,不要说跳舞,便是走路也不能了。父王说母亲心思恶毒不配为他抚育后代,于是便将我过到王妃膝下,也不许府中任何人再提起母亲的名字。”
苏墨华将当年的曲折缓缓道来,他神色平静,连眉头都没有丝毫皱起,唯有眼中一片幽暗不明,隐隐有凌厉的冷光一闪而过。
我细细听了,心中戚戚,就他所说这件事疑点颇多,先是王太医是王妃的人,为何会帮助兮如夫人催产,再来催产夺长是何等犯忌讳的事,兮如夫人怎么如此不小心让王妃喝下了那碗催产药,只怕是有人一手操纵,为的就是陷害兮如夫人。
更让我心生凉意的是,这背后的隐情苏颉未必看不出来,只不过当时他尚且需要汝冀侯的扶持,于是兮如夫人被舍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了。忽然想起昨夜苏颉看兮如夫人的眼神,不知其中暗藏了什么样的情绪,如今他权势熏天,对这个昔年舍弃的女子,可有一丝愧悔和歉疚么。
苏墨华见我神色忧伤,便提醒道:“我母亲是罪有应得,今日之事请嫂子务必过耳即忘。”
罪有应得四字几乎是他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深且凉的无奈和悲切,我看着苏墨华,原来在他平日那慵懒倦怠的模样之下竟有这样的隐忍,生母尚在,他却要口口声声唤另一个女人“母妃”,并且一唤就是二十四年。
忽然之间窥视到他隐藏的一面让我心中有些许不安,只能郑重地应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向他人提起,便是我自己,也会一觉醒来,忘得干干净净。”
苏墨华闭目长叹,良久起身向我深深做了一揖,“昨夜真是多谢嫂子了。”
我不及答话,却见门口湘妃竹帘一掀,王妃带着孙姑姑走了进来,见苏墨华在此,微微一愕,随即面色如常,笑问:“你这孩子平日懒怠惯了,今天怎么这样勤快,才去给我请安,又跑到你嫂子这里来了?”
苏墨华低垂的眼中瞬过一丝冷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平日那副疏懒情态,“嫂子昨日受了伤,儿子当然要来看看了,给您请安后过来,也免得我折腾两次。”
王妃面色宠溺,笑嗔一句“懒猴儿。”
我急忙起身行礼,王妃却命孙姑姑将我扶住,柔蔼一笑,“你身上有伤还拘着这些规矩做什么,快坐下。”我无法,只得坐了回去。
王妃也由孙姑姑扶着坐下,向苏墨华挥了挥手,“我要与你嫂子说说话,有男子在不方便,你就先回去吧。”
“是,我便不打扰嫂子养伤了。”苏墨华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回头看我一眼,撩起湘妃帘出去了。
见那抹湖蓝身影消失在门帘后,王妃回头看着我手臂上尚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眉头一皱,“竟伤得这样重,你这孩子真是的,火中救人岂是开玩笑的,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冲进去?这次是你运气好才能坐在这里说话,要不然你可想过后果么?”
我恭顺地垂着眉眼任凭王妃教训,待她说完便起身深深地福下身去,婧容来扶我被我轻轻挥开,“都是飞烟做事思虑不周,害王妃如此担忧,还请王妃保重身体,若是您因为飞烟的过错气而坏了身子,那飞烟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见我如此,王妃深深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道:“我哪里是生气呢,我是担心你啊。你是我的媳妇儿,如今墨行不在家中,我当然要替他好好照顾你了。”
我抬头看着王妃,眼中带着惶恐与愧悔,一字一字恳切道:“王妃这样说,真是折杀飞烟了。飞烟身为人妇,本应替墨行侍奉高堂以尽孝道,可飞烟不仅没有做到反而让王妃为我忧心,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王妃垂眼看我,眼中有精光如水波漾过,“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善,愿向他人施以援手,可是也要看这人值不值得,若是为了救不值得的人反将自己带累进去,那便得不偿失了,是不是?”
我心中一凛,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分毫,只是垂眸婉声道:“是,飞烟谨遵王妃教诲。”
王妃点点头,秀长的双目微微眯起,目光中的幽幽凉意如水浸润,“那么昨夜所救之人,你认为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竟是如此机锋凌厉的问题,我脑中运转如飞,一句一句小心地拼凑着语句,“飞烟认为,若是作为一条性命来讲自然没有值不值得之说,可若是换了人却不同了,这世间的人皆有自己的心思,若是曾经犯了错却有心向善之人,飞烟救她便是给她机会赎罪,若是不思悔改之人,飞烟救她便是让她能再反思过去,好有幡然悔悟之日。”
王妃静静听着,脸上亦是云淡风轻,待我说完后便淡淡开口,“你说得不错,可无论是有心向善还是不思悔改,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世间的事于朝夕间亦有变化,旧人就该安守一隅,不要随意出来扰了他人生活,你说是么?”
我郑重应道:“是,不仅是人该安守一隅,那些与过去的人或事相关的言论话语也一样,都是不必提起自寻烦恼的。”
王妃细细瞧我片刻,唇角扶起一贯的柔和笑意,“难得你懂事。”说着伸手将我扶起,“你出身世家,是御封的郡主,身份贵重不比寻常,如今嫁与墨行为正妻,这个王府迟早是要你来当家。”
我肃敛了神色,“王妃气度高华,阖府上下对您莫不崇敬恭顺,府中事务虽然眼下假手妙湖,但若无王妃坐镇,又岂会如此井井有条,飞烟年轻,历练尚少,见识气度根本不足以比拟王妃一二,岂敢妄谈当家,只盼王妃不嫌飞烟愚笨,愿垂怜教导罢了。”
“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是个伶俐的好孩子。”王妃端起桌上的茶碗,用盖子轻轻刮着茶叶碎沫,端和面容在蒸腾的水汽中有些失真,只听她徐徐说道:“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等你有一天在我这个位置上,就会明白那些身不由己的无奈了。”她的眼中带着一些感怀的神色,忽然轻轻一叹,不知是在叹息自己,还是叹息她口中所说的那些无奈。
又殷殷地嘱咐了我小心养伤之后王妃便离开了。
我窝回床上,刚刚那一番应对让我颇有些疲倦,想着王妃的话心中有些郁郁,当年兮如夫人与她同时怀孕,若兮如夫人产下长子,即便她产下嫡子,按照长幼嫡庶的规矩也只是与长子平起平坐,而那时的苏颉日渐势盛,到他不再需要汝冀侯扶持的时候,兮如夫人母凭子贵,难保不会威胁到她正妻的地位,她对兮如夫人下手,虽有因情而妒,却更是为了自身的地位与家族的利益。
姑姑昔日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利益和荣耀便是两把枷锁,将人困入死局,王妃身在局中,犹疑与软弱只会将自己与家族陷入绝境,而我也同在这局中,不由想到若有一日我的家族受到威胁……
闭目苦涩一笑,虽不愿再想下去脑中却是清明,若有那一日,我亦不会心慈手软。
第13章 第十三章、归来
十三、归来
九月初五,晋安城中染上了一层薄凉的秋意,苏肃毅王府却因为一个消息而阖府欢悦——苏墨行回京述职,重阳节前便可赶回京中。
这一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与妙湖柔川在摇光阁陪王妃叙话,王妃喜难自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总算是回来了。”
妙湖亦是十分欢喜,原本便娇媚的脸容上染了珊瑚色的红晕,更添一抹艳色,眼中泪光涌动,捂着胸口连话也说不出了。
柔川是一贯淡薄清远的神色,只在嘴角挽了一丝柔婉笑意,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我却是有些呆了,距苏墨行在成亲之日离去已经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中我已经可以做到妥帖地应对府中诸人,可是却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虽然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事实,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要面对,这时才越发清楚的感觉到,我到底是嫁了人的。
王妃看我有些怔怔的便过来拉住我的手,眼中尽是笑意,“瞧你,欢喜得都愣了,这次他回来,你们这对小夫妻总算是团圆了,我只盼着你们早早为我生个孙儿,也好让我享一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福。”
我大是羞窘尴尬,脸色酡红如醉,低声道:“王妃也太心急了,只怕夫君不喜欢我呢。”
王妃轻拍我的手背,笑道:“你这孩子相貌心性样样皆是好的,墨行哪里会有不喜欢的道理呢,只管放心就是。”
“借王妃吉言。”面上染了三分娇羞,心中却是清冷,眸光无意一转,瞥见妙湖正微眯了双眼看着我,眼中有冷光一瞬而过。
苏墨行的归来触动了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心事,几日来都是闷闷不乐,婧容瞧不过,拉了我坐在绣窗下,“小姐不用烦闷,等他回来了,我来替你收拾这个负心汉。”
瞧她一脸的豪迈不由噗嗤一笑,点了点婧容的额头,“你倒是个女英雄。”转脸望着窗外,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院子两树桂花灿若流金,微风一过便有香气染了整个院子,在一片馨香中心境渐渐宁和下来,已成定局之事一味多想只是庸人自扰,我即已嫁给了苏墨行,即便不求与他两情缱绻,至少也要相敬如宾,也算是眼下这境遇中给自己的一点弥补吧。
九月初八的清晨,我尚在梦中便听屋外一阵喧闹,起身披衣,却见婧容一头撞了进来,“小姐,世子回来了,此时正往摇光阁去向王妃请安呢。”
我懵然一愣,心中忽然害怕起来,万一见了面他待我凉如陌路,我该如何自处,在新婚之夜已被践踏过的自尊是否能支持住再一次的屈辱,这些问题一个个浮上心头,令我的指尖微微发颤。
然而却是不能不去。
强压下心头不安,唤婧容为我梳洗。择一件水蓝色对襟罗衣,同色印染白蝶牡丹纹样的望仙裙,发髻梳成柔婉飘逸的流云髻,不饰珠翠,簪一枚蝶恋花的白玉簪子。面上施泪妆,眼圈处淡淡扫了些胭脂,柔婉如泣,为清濯衣饰平添一份惹人怜惜的娇柔婉媚。转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全然一副新为人妇的娇羞模样。
携着婧容赶去摇光阁,尚未进门已经听见里面传出的婉转娇啼,进得门去,只见庭中妙湖正依在一个男子身边发出声声泣涕,柔川则侍立一旁含笑而望。
院中的秋海棠开得正艳,一片的嫩粉莹白,而那男子背对着我,背影料峭肃然,戎甲上沾染着尘土与寒气,仿佛一把凌厉的剑,刺破了那暧昧氤氲的软香与富贵。
苏墨行,你到底是回来了。
这时,王妃从内堂迎了出来,泪水几乎是一瞬间盈满双眸,只拉住苏墨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看见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苏墨行握住王妃双手,屈膝跪了下去,沉声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王妃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扶起苏墨行,“回来就好。”忽然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我,拭泪一笑,“快来见见你的新婚妻子。”说着便让孙姑姑到门口来迎我进去,我深吸一口气,抬步踏进摇光阁。
一阵风过,落英缤纷如雨,有柔软宁和的香气自面颊扫过,是秋日里难得的温煦。
苏墨行便在这一幕缱绻中转身,清晨澈远的天光洒在他肩头,糊去了那一身戎装冷硬的轮廓,唯见一双幽深如长渊的眼睛。他的目光缓缓将我笼住,我瞧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