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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不如天算,世道日趋艰难。门马茶馆的生意实在无法维持下去了,马西园只好干起了卖洋灯罩(煤油灯罩)的小买卖。马连良从小心重,眼见家境越来越差,就与父亲商量,“还是听三伯的,让我学戏去吧。人家又管吃,又管穿,还能挣点零花钱,将来我一定成好角儿,奉养您二老!”马西园心酸地说:“儿啊,你真懂事,别怨爸爸心狠,咱们先试试吧!”
当时学戏有三种形式:其一,请人教戏。家中有钱的请先生给孩子教戏,每月付给先生“月规”;其二,坐科学艺。进科班后,不用交钱,科班管吃管住,接受七年的严格训练,如坐七年大狱;其三,手把徒弟。也不用花钱,把孩子“写”给师父,满师后多少年内还要给师父效力。如程砚秋、张君秋等就是采取这种方法学艺的。马西园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把马连良送到一个叫樊顺福的先生家,先学戏试试。这位先生倒不太爱打人,可是特别爱骂人。有一回他儿子偷了他的钱,他没完没了地“砸灯罩子”(骂人谐音),整骂了一天一夜。马西园一看着急了,心想这可不行,玩意儿没学着,再把我们孩子教坏了,这种先生品行不好,咱不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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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学艺生涯(4)
马连良从樊家离开不久,有内行人士张子潜先生给马西园介绍,喜连成科班的叶春善社长可是个公正忠厚之人,为人谦逊,崇尚道德。其社中弟子一个个都谨慎自好,专心技艺,否则在社中不能立足。张子潜称叶教学办事,公私分明,廉洁自重,身上绝无戏班中人的不良恶习,堪称梨园界之君子!马西园听说后十分高兴,心想跟着这样的师父,孩子才能走正道。另外,“喜连成”科班一贯重视尊重回教,以前曾有个别戏班在演戏之时,因某些戏词中带有对回教歧视不敬之意,引发了京城中的穆斯林捣毁戏园子的事件。因此,“喜连成”总教习萧长华先生特别告诫丑角演员,在现场抓哏时要特别慎重,禁止信口开河,以免引起回教观众的误会。
在“喜连成”,所有回教学生的伙食与其他学生严格分开,饭、菜、碗、筷等都另备。学校制订纪律,要求学生之间互相尊重,不许歧视,违者必罚。尽量在生活上给予回教学生方便。让回教学生的家长对叶、萧二位深信不疑,他们把孩子送到“喜连成”学戏非常放心。马西园基于上述理由,三思之后,决定把儿子送入叶春善主持的“喜连成”科班。
宣统二年正月十五日,马西园带着儿子三赏儿去了前门大栅栏里的广德楼戏园子,见到了“喜连成”的社长叶春善先生。叶社长把这个孩子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说了句:“这孩子长像不错,先让他学武生看看成不成?”马家这个“三赏儿”从此就算是入了“喜连成”。等散戏之后,随着大队人马回到了科班。由于教师和师兄们没有任何交待,马连良又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门,在外面与陌生人从未打过交道,心中甚感不安与惶恐,就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
入科的第二天,叶春善先生把马连良叫到身边问道:“在家里学过戏没有?能唱一段吗?”于是马连良就唱了《清官册》里“听谯楼打罢了四更时分”一段,叶说:“嗓子不错,让他文武两门抱吧,还是先学武生!”
进入“喜连成”后,排二科“连”字辈。总教习萧长华先生为之起名“连良”,号“温如”。从此有了学名“马连良”,而乳名“三赏儿”逐渐被人淡忘了。
先从教授茹莱卿先生学武生,学了《石秀探庄》、《蜈蚣岭》等戏,这只是入科后的审察阶段,并未正式入科。等到先生们都认为是可造之材后,才能正式“写字”,也就是签订契约。由于马连良开始学戏较慢,经常挨打,可越打越怕,越怕越学得慢。旁人讥笑他的念白“一嘟噜一块”,口齿不清,有“大舌头”之嫌。最后竟有一位老师讥笑他道:“就你这材料;哪天才能吃上蹦虾仁儿啊?祖师爷不赏你这碗饭,你还是卷铺盖走人吧!”把个马连良委屈得有冤无处讲,他提着小铺盖卷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喜连成”的大门洞,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本想好好学戏,长大成名,孝敬父母,谁知自己这么没本事,让人家轰走了。家里那么穷,自己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又成了累赘。年幼的马连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自责。正巧名丑郭春山先生来这里教戏,见这孩子哭得可怜,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这孩子这么规矩、老实,将来错不了,别轰他呀。于是他帮忙说情,马连良才又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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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学艺生涯(5)
经过一段资质审查之后,马西园在中保人张子潜的陪同下,与“喜连成”科班正式签订“关书下发”(契约)。主要内容是:“立关书人马西园,今将马连良,年九岁,志愿投于叶春善名下为徒,习学梨园生计,言明七年为满。凡于限期内所得银钱,俱叶春善师享受。无故禁止回家,亦不准中途退学,否则有中保人承管。倘有天灾、病疾,各由天命。如遇私逃等情,须两家寻找。年满谢师,但凭良心。空口无凭,立字为证。立关书人马西园(画押),中保人张子潜(画押),年月日吉立。”自此,马连良正式开始了“喜连成”科班的“七年大狱”,走上了他从艺之路。
作科之苦,世人皆知。自每日早上六点上晨课,主要是文调嗓子武练功,毯子功不分文武,都要练。先压腿,耗腿,踢四门腿。即正腿、旁腿、十字腿、月亮门腿;然后耗顶拿倒立,先生看着从一数到一百,算一把顶,每天三把顶;随后下腰、翻跟斗、虎跳、吊毛、抢背……经早餐、上戏园子、演戏、回学堂、晚饭、夜课,到晚十点夜寝,循环往复,天天如此。这对一个###岁的小孩来说,已是莫大的压力。加之挨打受骂如家常便饭,特别是“打通堂”,即一人有过,全体挨打,所受之苦,如同炼狱。马西园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儿子有个闪失,祈求真主保佑连良无病无灾,早脱苦海,一举成名。
马连良在科班里心中总憋着一股劲,恨不得立马成名,一炮而红。于是他刻苦练功,发奋上进。为了摆脱“大舌头”的毛病,他整天拿着一个粗瓷坛子,用嘴对着坛子口大段大段地练念白。坛子可以拢音,把他的念白清晰地反射到耳朵里,以辨瑕瑜,同时又不影响别人。马连良最喜欢登台演戏。但科班当时并没把他当头路角儿培养,老师常派他来个家院、门子等扫边的零碎活儿,他却从无怨言,总是认真对待。他有自己的一套“秘诀”,即多上一次台,就多一次实践的机会,多一次近距离学戏的机会。即使不让自己唱主角,那也学会了。每次在开戏之前,无论自己在戏中角色的大小,他总是找时间把这天所要演的剧目从头到尾地“默演”一遍,做到心中有数才踏实。后来他曾对人说:“别人唱过五十遍的戏,我已经唱过一百遍了。”
为了“扮戏”漂亮,马连良总是提前把要穿行头的护领、水袖拆下来,洗得白白净净。把髯口用热水泡上,使之又软又飘,再用铁梳子反复梳通,把靴底用大白刷得又白又干净,站在台上显得格外精神。管箱的师傅常常讥笑他:“得了,得了,你是多大的一个活儿啊!费这么大劲儿!”他发现自己的眉毛顶上总出岔儿,用墨笔画眉毛时就不美观,其实台下观众根本看不见,马连良却非常重视,请科班里的剃头师傅把眉毛全剃光了,扮相马上好看了,可平时人就没法儿看了。
马西园挂念儿子,怕他在科班吃不好官中(北京话,大路的)的饭食。但考虑到自己家境清贫,又无力给儿子买什么好吃的点心,马西园只好粗菜细做。买些便宜的咸菜“水疙瘩”切成细丝,有钱时加上点牛肉末,没钱时拌些黄豆,给马连良炒上一大罐子亲自送到科班,给儿子和他的师兄弟们吃。儿子吃在嘴里,香在心头,因此他一直爱吃爸爸亲手做的炒水疙瘩丝儿。在以后的几十年中,这道菜竟成马家的“看家菜”之一了。马连良知道父亲赚钱少、负担重,十分孝顺的他恨不得马上挣到钱,帮助家里,可科班里唱戏是没有收入的。每逢有戏时,学校会发几个大子儿的饽饽钱,他就把这几个大子儿攒起来,等到凑足一块大洋时,就想法送到家里父母手中。父母拿着儿子送来的钱,常常泪流满面。马连良成名后常用此事教育子女,他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第一章 学艺生涯(6)
整天的苦学勤练,加上当时科班的卫生环境又不太好,营养也跟不上,一个小孩能扛多久啊?一天在晨课练功时,马连良一个跟头躺下,就不省人事了。叶春善师父赶忙请医救治。大夫一见马连良口吐白沫,浑身颤抖,知道病得不轻,就对叶师父说:“恐忙过不了今天中午十二点了。”师父顿时慌了,马上派人请来家长马西园。马西园见状没说一句抱怨的话,他知道科班不是救苦救难的慈善机构,把孩子送来是为了让他有口饭吃,为了将来有本事能生存。叶社长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不能再添麻烦了,于是只说了句:“这孩子生死都是马家的人,他若有造化挺过来,还是您的徒弟,您还得栽培他。”说完深施一礼,背起孩子就回家了。
马连良患的是所谓“惊风”之症,一连高烧一个礼拜,经过大夫的精心调治和父母的细心照料,整整在家休养了一个月,身体才康复。在这段时间里,马连良的弟弟连贵出生了。父亲马西园虽然做的是灯罩的小买卖,家里却穷得连灯油都买不起,屋内漆黑一团,接生婆都不敢进门。于是马连良的妹妹慧敏就爬上路边的街灯杆子,从街灯里偷了一点儿油回家。用家里的粗线搓了根灯芯,给接生婆照亮。马连良见此情景无比心酸,他觉得再也不能给家里添累赘了,就毅然截然地回到了科班。
叶春善师父对马西园在孩子生死关头深明大义的言行十分感动。马连良病愈回到科班后,叶师父对他更另眼相看了,并已给他定下目标,专攻老生行当。叶师父先让萧长华、蔡荣桂先生给他说一些配角的活儿,如《连环套》中的施仕伦、《金燕桥》里的孔明等。有一次派他来个《斩黄袍》里的苗顺,苗顺在被逐离朝廷之后,有两句“摇板”,“早知为官不长久,不如深山把道修。”马连良觉得下场只唱这两句劲头不够,就自己编了几句新词,按“快板”唱,最后两句是“罢罢罢,休休休,汗马功劳就一笔勾。”边唱边后退,并编了个右手一翻水袖,“巴搭仓”,水袖撩到头上,转身下场的身段。并央告琴师给拉“快板”,请鼓师给开“望家乡”的鼓点。谁知台下观众还真认可,立马彩声四起,不由得引起了后台蔡荣桂先生的注意,心想这孩子还真能“造魔”,认为他有创意。于是蔡先生与萧、叶商议之后,开始为马连良多说一些正工老生的戏了。
头一出正戏是与二科的程连喜、王连甫合演的《黄鹤楼》,是蔡荣桂先生所授,马连良在戏中饰刘备。叶春善社长一见这孩子扮像雍容华贵,心中甚是喜欢,从此让萧、蔡二位先生给马多排正戏,小戏如《借赵云》、《状元谱》,大戏如《失空斩》、《四郎探母》等排了不少。
在科里除了演本工戏外,还要饰演一些其他行当的配角戏。马连良曾演过武生、小花脸和老旦等行当。特别是《朱痧痣》、《金水桥》、《法门寺》中的老旦,扮相惟妙惟肖,台下颇有人缘,有人建议让他改学老旦。叶社长生怕人才被埋没,说道:“唱老旦的有几个龚云甫呀?”对徒弟的爱护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话语中多少流露出偏袒之意。
与性格外向、威风八面的叶春善相比,“喜连成”总教习萧长华则是个沉默寡言、运筹帷幄的人物,是科班里的诸葛亮,有“军师”的美誉。“喜连成”在叶、萧二人的惨淡经营下羽翼日渐丰满,东家牛子厚的投资有了回报。一日,办事认真的叶春善催促萧先生给牛东家尽快汇钱,萧凭借自己对时局的观察认为不妥,就对叶说:“二哥,东家的钱一定要汇,但不一定要现在就办。一来是东家并没有急于要钱的意思;二来是科班刚有点起色,您就把咱们的家底全交了,一旦时局不妙,东家那边再汇不来钱,这上百个孩子吃什么呀?”叶认为有理,就向萧要主意。萧说:“咱们不如写封假的求援信,诈称买卖不好,看看牛东家反应。如果东家说,不用怕,他会汇钱来支援,说明他那边安然无恙,咱们就把钱汇出去;如果他汇不了钱,咱们手头这点钱还能抵挡一阵。”牛子厚的回信让叶春善大吃一惊,牛目前正处在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