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
一向懦弱的俞天白如此强硬,是吴家耀和马黑鹰始料不及的,就连进门的花之锦也颇感惊讶。花之锦走到吴家耀身边一阵耳语,吴家耀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让对方再说下去。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俞天白,放缓了口气说:“二弟啊,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你不想跟铁娃子打也罢,我不逼你。不过你要明白,不是一纸起义通电,国共就能成一家人。清风岭一战咱们几乎把铁娃子一个团干掉了,他能饶得了你?看起来你累了,回去歇着吧。”
俞天白出得门,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挟着呜呜的箫声。从葡萄架望去,后院的雕花铁门里有一个淡紫色身影在摇曳,黑缎子似的长发飘起飘落。俞天白略一停顿,牵着马离去。这个淡紫色的身影应该是薛小姐,几天前他从雨夜中找回她时,她就穿着这裙子。此时听到这幽怨的箫声,俞天白心里涌出一丝担忧,可怜的姑娘,她一定在为自己的不幸命运而哭泣!俞天白啊,你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你这是把她往一座牢狱里送啊。以后的事实证明,俞天白的某些预感是对的,他替他的大哥找回这个叫薛紫苏的女孩儿,其实是把她给害了。这是后话。
亚其县的礼拜天是维吾尔族人的巴扎天(巴扎,即集市)。清晨,当最后一颗星从天幕隐去,一弯月牙便赫然指向苍穹。那是清真寺的蓝月亮,从幽深狭窄的羊肠小巷里探出,从石榴花和无花果背后升起。随着阿訇悠远的召唤,小城从睡梦中醒来,鸽群高飞,车马摇响一片铃铛。新的一天开始了。
巴扎天是一个疯狂的民间节日,通往城东的道路从早到晚升腾着波浪似的黄尘。叮铃当啷的驴车马车,以及浩浩荡荡的牛羊,踏着高亢的民歌,一路走着跳着,近了,又远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做,俞天白礼拜天会骑着他的大白马,走在这热腾腾的小街上。小街从东到西,铺子一个挨一个,拥挤而混乱,却有一匹银白的马踏着贵族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走着。马背上的主人穿着挺括的国军军装,皮靴油黑锃亮,金丝眼镜闪着洁净的光,显得那么儒雅不凡,甚至连他的白手套都让这条街上的人好奇又艳羡。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骑兵团团长,他总骑着白马来这儿接送他的女儿,一个长着褐色眼睛、亚麻色卷头发的俄罗斯混血儿,她叫莱丽,只有三岁,寄放在卡佳大婶家。
对于这条小街,俞天白始终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既陌生又亲切。说她陌生,是因为她是一条真正的民族街,她小到一副马掌,一粒石头,都是具有历史感的,积淀着一个民族的文化,透射着民族的喜怒哀乐。这对一个汉人来说,的确是遥远的。尽管在新疆待了也有几个年头,可是他从来没有深入它们,更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又很奇怪,他却是熟悉它们的气味的。闭上眼,都能分得清哪是珠宝作坊、乐器作坊和花帽作坊,还有土陶、染织、铁皮等五花八门的作坊。每个作坊的气味是不一样的,吆喝声也不一样。只要细听,从这些声音里你能掂出卖主的心情。俞天白是个少言的人,即使对自己心爱的妻子,他也不会说太多话。但是他却又那么迷恋这各种各样的声音,每次骑着马穿行在这沸腾的人潮中,他都会有说不出的感动。啊,多好听的声音,自己正活在一个健康美好的人群中呢。巴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总是能让他暂时忘却了孤独。
化剑 第三章(2)
但是今天街上冷清清的,好多店铺关门,老乡们知道要打仗了。前一阵部队在城边修建防御工事,不断弄些人来干活,老乡们很怕,能躲的都躲出去了。突然,白马一声嘶鸣,朝街边靠去。俞天白睁开眼,前面一群士兵押着几个老乡吆喝着过去。一群男男女女从身边跑过,喊,国民党抓人了,快跑啊。天哪,怎么又抓起人来了。
俞天白满腹心事回到家时,妻子薇拉刚把女儿从保姆家接回来。这是个俄罗斯女人,穿着高统靴、黄呢裙,白衬衣束在腰间,丰满而匀称,她是旅部医院军医。看见丈夫进门,薇拉美丽的褐色眼睛闪过惊喜,上前接过提包,问:“天白,你没事吧?”
俞天白摇摇头,说:“莱丽怎么啦?”
莱丽可怜巴巴站在卧室床前,眼泪鼻涕一大把,看见父亲进来,指着壁柜,说:“娃娃……”
俞天白看看壁柜前的板凳,马上明白了,莱丽是为了取俄罗斯套娃。那只檀香木彩绘套娃是薇拉儿时的玩具,莱丽喜欢这个“娃娃”,无奈薇拉就是不肯让她玩。薇拉在这件事上显得超乎寻常的固执,连俞天白也没办法。俞天白从衣帽架上取下缀着蝴蝶结的红纱帽,说:“莱丽乖,爸爸带你出去看鸽子,好不好?”
篮球场上今天没有一个孩子,也没有一只鸽子。
“爸爸,鸽子呢?”
“飞回家了。”
“它们家在哪儿?”
“很远很远的地方。”
“爸爸,我也想飞。”
俞天白于是高高举起女儿,抛出去,接住;再抛,再接。莱丽咯咯地笑。俞天白亲了亲女儿,也笑了。但转瞬间眼圈一红,将她抱紧,好像她真要飞走似的。他想,他和女儿,还有妻子,他们一家还有多少欢欣的日子呢?
清风岭之惨剧其实是吴家耀一手导演的。一九四六年夏内战全面爆发,刘铁在陕西、河南一带先后几次粉碎号称王牌旅的吴家耀的进攻。吴家耀恼火至极,责怪俞天白作战不力,下令要取刘铁的脑袋。不久在鄂北清风岭,这对冤家又撞上了。刘铁掩护大部队突围后被困山里。这一段刚好是俞天白的防区,刘铁捎信过去,俞天白出于对他过去救命之恩的回报,答应天黑后悄悄放行。谁知道这一秘密被泄漏,吴家耀大骂俞天白徇私情,将他关了禁闭,并亲自到现场督战。此次刘铁众多弟兄阵亡,刘铁一条腿被炸伤。吴家耀下令捉拿刘铁,马黑鹰带人搜山没找到活人,却在一具残缺不全的的尸体上,发现了俞天白送给刘铁的那架美国望远镜。后来看到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俞天白悲愤交加,怀着一种说不出的痛,他买了口棺材,给予厚葬……
刘铁死了,这份冤屈他又找谁去诉!三年来俞天白无数次在梦里申辩,向着自己那无处躲藏的灵魂哭诉,但是这仍旧不能叫他解脱。不成想这个有着七条猫命的铁娃子竟然活着,如今打上门来找他算账,俞天白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对于明天俞天白已不抱任何希望,回四川老家也许是他惟一的选择?
二
花之锦给吴家耀带来的又是一连串坏消息:一是陶司令派出军法处下来查处黄金抢劫案;二是张杨“二涛”起义,宣布脱离吴家耀;三是一支解放军平叛部队已从酒泉出发,朝新疆这边来了。
这一切其实都在吴家耀预料之中,他早把下一步棋想好了。俞天白前脚走,他后脚就让马黑鹰跟哈孜别克联系,他要见一见这位大人了。马黑鹰说,哈孜别克那可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吴家耀说,“兔子”我准备好了。 。。
化剑 第三章(3)
哈孜别克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土匪头子,五毒俱全,无恶不作,在新疆的少数民族中臭名昭著。这家伙身高两米,据说一顿能吃一只烤全羊,一晚上能睡好几个娘儿们。他手下有兵力几千,还有个上百人的白俄卫队,武器装备精良,全是美国驻迪化使馆的那位副领事马克南提供的。马克南跟驻疆国军关系一向疏淡,偏就喜欢哈孜别克,他出手特别大方,要钱给钱,要枪给枪,其目的是想通过这帮人把新疆分出去。吴家耀讨厌马克南的蓝眼睛,更恶心哈孜别克这个一身狐臭、狐假虎威的狗杂种。三年前他来新疆不久,在一次检查防务时,因为轧死了哈孜别克的一只羊,引发一场纠纷,此后二人一直疙里疙瘩。最近一个时期因为要对付共产党,吴家耀必须借助这股势力,所以他显得和气多了,开始主动套近乎。半月前他委托哈孜别克做一件事,哈孜别克一直磨磨蹭蹭,这叫吴家耀很恼火。现在想通了,狗东西不就是贪点么,对于贪的人,要下血本,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嘛。
马黑鹰通过线上的人,很快联系上哈孜别克,见面时间定在下午,地点是布拉克苏草原赛马场。吴家耀的吉普车赶到时,哈孜别克正在驯一匹雪青马,一件白色的丝绸袍子汗涔涔地贴在身上,露出毛发黑亮的胸和一个硕大无比的肚子。
“咯!解放军的一来,你的,慌啦?”哈孜别克操着生硬的汉话一字一句地说,嗓子眼里弹出一个响,带着鼻音,一脸轻蔑。“你们汉族人,有意思得很,一到关键时刻,骨头就酥啦!我们嘛,才是巴图尔,真正的,巴图尔。”
求人求上门儿,便不能不低头,吴家耀宽容一笑,说:“你们的民族不是有句话嘛,一匹马扬不起尘土,一个人成不了英雄;一只山羊被狼吃掉,十只山羊把狼吓跑。”
哈孜别克抖着浓密的黑胡子大笑,笑闭,说:“吴旅长,人精!你来新疆不过三年,咋说起话来比我还地道。不过,我的爷爷的爷爷说啦,刀口的糖不可尝,人听谎言易上当。我的,咋样的才能看到你的,兄弟的情义呢?”
马黑鹰拉开后车门,是满满当当的枪支,还有一箱黄金。
哈孜别克再次大笑,狠狠地搂了一把吴家耀,贴着他的脸说:“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旅座要的‘黄金道’,我的,三天内叫人修进城。”
马黑鹰插了一句:“我们还要借你一批羊娃子。”
哈孜别克眨巴了一下毛茸茸的眼睛,说:“羊娃子?人质吧?吴旅长,你的,比草原上的雪狼,凶!”
清静了半天的城门傍晚时分又热闹起来。沿着曲里拐弯的工事,一群黑压压的牧民被绳子捆成一串,押上城头。刚接上火对面就撤了兵,刘铁想着对方要耍啥花招,果然,说来就来了。刘铁举着望远镜,看到城头挤满男女老少,说:“狗日的,跟老子玩起这套把戏!”
王春来说:“吴家耀把人质押到城头,分明是想阻止咱们进城。”
他不让咱进城咱就不进了?既然守城的是俞少爷,我咋能不会会呢,他得请我喝酒哩。利用下午这段时间,刘铁侦察了一下地形,早把亚其的东西南北画在了小本本上。强攻是不行的,伤了百姓折了兵,他思谋着不如来它一个夜袭亚其城,把三个狗 抓了。当然这是军事机密,不敢让肖伯年知道。
时间过了凌晨两点,月牙儿西移,驻扎在小树林里的战士们听到鸽子的咕咕声,轻手轻脚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在暗夜中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战斗的豪情。一行人迅速摸到隐蔽在林间的汽车前,刚刚发动好车准备出发,谁知那姓肖的幽灵般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民族军战士。 。。
化剑 第三章(4)
肖伯年说:“刘团长,你不能去。吴家耀在城里的兵力虽说不多,可情况复杂,万一有个闪失就麻达啦。我这位民族军的朋友刚送来信,说你们有一支解放军平叛部队开过来了……”
电台关了,刘铁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他相信这是真的。刘铁说:“姓肖的,你呢要是愿意立功赎罪,就给我铁娃子打下手,帮着引引路啥的。你要是想挡道,老子可就不客气啦!”
刘铁登上驾驶室,打开大灯,挂挡。一脚油门,汽车冲出几米,灰尘扑了肖伯年一头一脸。
夜风夹着寒意,扑面而来,四野寂静。荒漠的夜黑得庞大而透彻,偶尔有几只萤火虫忽地划过一些亮影。汽车呜呜地向前开去,攀上一个沙包,灯下忽然飞过来一串黑影子。刘铁一个急刹车,车上的人叫起来!刘铁定睛一看,白光下立着一队解放军装扮的人马,打头的帽檐拉得低低的,叉着腰,屁股后面的红绸子一蹿一蹿。瞧这架势,不用说就是她了——老吴咋跑来了?后面还跟着宋刚几个。
“刘小队长是准备偷袭亚其城吧?”
“没错,欢迎吴政委亲临指导!”
“听着!我命令你马上停止行动。”
这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跑出来跟自己较劲儿,真让人恼火。刘铁半带嘲弄地说:“你大老远撵着我们的屁股后面跑来,不是为了挡我的道吧?”
“哼,我还要捋你刘铁的毛哩!你擅自关电台,无组织无纪律!”
“老吴,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本小队长要执行任务,让开!”
颂莲腾地跳下马,一步跨到车头前,说:“让开?你这是跟谁说话?告诉你,我现在是上级派来的先头部队总指挥!”
“那是太阳升起以后的事儿,今晚吴总指挥先歇着吧!”
“来啊,给我把刘铁押回去!”
听到政委下了命令,宋刚犹豫了一下,便和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