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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上那么一身硬梆梆的铠甲,想动也动不了,自然就只能几万、几亿年始终保持原地稍息姿势!但是,贾小虎并不赞同殷兆宁的说法。贾小虎认为身披冰雪的秀登尼玛纯粹就是严重干皮病患者,皮肤发硬发干,汗腺堵塞,内毒难排,最终酿成各种要命的疾病。秀登尼玛年复一年倍受冰雪压迫,总有一天会被压趴下。秀登尼玛被彻底压趴下那一天,就是它寿终正寝、命归西天的日子。贾小虎灵活运用否定之否定规律论证了自己的观点。他说,毫无疑问,秀登尼玛自身包含了肯定和否定两个方面。肯定的方面是维持秀登尼玛存在的方面,否定的方面是促使它灭亡并转化为平地的方面。辩证的否定是秀登尼玛自身的否定,不是它外在的否定。当然,辩证的否定是对否定的否定,当秀登尼玛经历肯定、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如此多次反复之后,它最终就成为平地了。殷兆宁上高中时,最拿不出手的课程就是辩证法。尽管他压根儿不相信那么大座秀登尼玛山最后会夷为平地,但又找不出反驳贾小虎的哲学理论和科学根据,只得口口声声地反复声明自己的观点:“你就是说出天来,我也不相信你的屁话。这山要是真垮了,我给你贾小虎送一条过滤嘴香烟。”
狂风对殷兆宁和贾小虎的争论明显没什么兴趣,疯狗一般蹿来蹿去的脚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兵们自然缺乏秀登尼玛的胆略、大气和沉稳,狂风一来,除正在哨位上站岗外,通常情况下都不敢迎风挺立,而是很识时务地迅速钻进帐篷规避风寒去也。虽说帐篷并不能把无孔不入的寒风全部阻挡在外边,但削减一下寒风的凌厉攻势还是不成问题。
所向披靡的寒风已经养成了横扫万物的习惯,没想到竟被一顶小小的帐篷逼得必须绕个弯子才能继续前进。这个意外情况严重伤害了寒风的自尊,它狂躁地咆哮着,一次次地向帐篷发起猛烈进攻。小小的帐篷如同一名顽强的拳击手,虽然屡遭强大对手重拳打击,仍然拼命坚持,不肯以倒伏的姿势证明对手的胜利和自己的失败。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帐篷的庇护带给兵们显而易见的心理愉悦,殷兆宁躺在地铺上,根本没把呼啸的狂风放在眼里,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惬意,“刮吧刮吧,你爱怎么刮就怎么刮。嘿,这被窝里就是舒服,睡觉喽,睡觉喽!”
孙玉龙在靠近帐篷门口的地铺上喊道:“殷兆宁,你小心啊,这黑灯瞎火的,可别让你的话在帐篷里四处碰壁,搞得折胳膊断腿的我可不负责啊。”
殷兆宁嘿嘿一笑:“班长啊,我的话识途比老马还厉害。这不是轻轻松松就钻到你耳朵里去了吗?”
孙玉龙说:“你的话虽然识途,可你殷兆宁却不怎么识事儿。大家都睡下了,你就别吭声了,待会儿我还得起床接岗呢。”
殷兆宁赶紧应承:“OK,OK,我马上关闭声源,睡觉。”
很快,帐篷里响起此起彼伏、大小不一的呼噜声,像是在同狂暴的风声进行着明知不敌却又不肯服输的较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7 帐篷被刮到异国
迷迷糊糊中,风声停息,冰雪融化,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天上。殷兆宁穿戴整齐,走出帐篷,迎着散发出浓郁栀子花香的阳光,信步走向远处。远处,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在殷兆宁跟前嘎然刹车。接着,从车上走下一位两鬓花白的军官。殷兆宁心想,这一定是哪位首长视察边境勤务来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殷兆宁已经下意识地抬臂提拳,跑步上前报告,首长同志,阿曲支队岗嘎县中队边境执勤小组正在执行任务,请指示!首长举手还过军礼,朗声道,继续执行任务!说完,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殷兆宁觉得这笑容相当熟悉,仔细一看,这不是父亲吗?一年多不见,父亲的头发更加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密了。父亲来秀登尼玛山口,无论是检查指导工作,还是专门看望儿子,都很辛苦,都透着浓浓的爱意。殷兆宁心里一热,走上前去,想拥抱一下久别的父亲。可是,殷兆宁还没走到父亲跟前,一阵狂风骤然袭来,父亲就不见了。留在殷兆宁眼里的,只有漫天遍野的冰雪和横冲直撞的狂风。殷兆宁冻得浑身发抖,心里充满疑惑和恐慌,太阳呢?父亲呢?父亲的吉普车呢?怎么全都不见了?他惊慌失措地喊道,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啊?!
殷兆宁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只听见班长孙玉龙的尖叫:“快点,快点!把衣服和枪找到,别让狂风全刮走了!”
殷兆宁睁开眼睛,恍惚发现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然而,睁开眼睛之后,他看到了比梦境更为可怕的一幕:遮挡寒风的帐篷已经不知去向,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也不翼而飞,他穿着薄薄一层衬衣衬裤,与寒冻进行了一次零距离接触。难怪在梦里冷得发抖!殷兆宁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恶梦。他迅速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抓了一把,一阵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这恶梦般的一幕全他妈是现实。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枪,枪在哪儿?!原来搭建帐篷、现在已经全部被风雪包围起来的地方乱成了一团。除正在站岗的贾小虎外,两名公安干警和三名战士全在惊慌失措地寻找自己的衣服和枪弹。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孙玉龙以为遭到了偷袭,赶紧向晋美副局长建议:大家先拿枪,再找衣服穿上。直到贾小虎抱着一堆衣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家才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嗨呀,你们睡得安逸,一点都不晓得刚才来了一股狂风,差点把我刮到天上去了。”贾小虎抚着胸口,像是害怕嘭嘭乱跳的心蹦出胸腔,“好在我还算聪明,连忙蹲下来,缩成一团,才没被刮跑。我看见那股风像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样,不,应该说比鲁智深厉害得多,轻而易举就把帐篷拔起来,轰地一声扔到那边去了。我的妈呀,当时我以为遇到啥子大力鬼了。等我回过神来,看到雪地上到处都是你们的衣服,就帮你们捡回来了,快点穿上快点穿上!”
大家穿好衣服,又把零零星星散落在地的被子等物件找回来一些,却愣是没见到帐篷的影子。没了帐篷的庇护,要想重新进入梦乡,显然不可能,大家只得或站或坐地继续交流对这股狂风的看法,猜测被子的去向,诅咒可恶的天气,缩手跺脚地等待天亮。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失踪一夜的帐篷终于出现在大家眼前。实际上,“擅离职守”后,帐篷并没走远,它静静地躺在五十米开外的一片雪地上,默默期待主人们把它领回它该呆的地方。
然而,它的主人们在发出骤见帐篷的欢呼声后,马上又面面相觑了。因为,帐篷被狂风刮到了国境线以外。孙玉龙概略一算,帐篷在被狂风裹狭到国境另一边三十多米后,同狂风进行了殊死搏斗,坚决不愿背叛祖国。而这时候渐渐力竭的狂风也拿英勇不屈的帐篷无可奈何,只得扔下帐篷,仓惶逃窜。
按照孙玉龙的意思,必须越境过去把帐篷取回来,要不然,往后漫长的执勤期间靠什么安居?没了安居这个前提,还谈什么乐业?孙玉龙说着,马上带领尼玛次仁和贾小虎,准备冲过国境线“拿回自己的东西”。
擅越国境可不是一件小事儿。晋美副局长急忙制止,高声喝道:“都给我回来!身为军人,怎么能随便进入人家的国境?万一被发现,引起国际纠纷可不得了。再说,谁敢肯定人家就没在哪儿埋伏着,看到你们过去,叭地一枪过来,你们还要不要命?!”
贾小虎期期艾艾地说:“那,那我们,就,就不去拿帐篷了?”
晋美副局长说:“你小子看起来也不笨,脑袋咋这么不够用呢?大小轻重都分不清了!一顶帐篷算什么,引起国际纠纷谁来负责?你们丢了小命谁来负责?我看啊,必须得给你们这些二愣子搞点涉外教育!”
孙玉龙向贾小虎和尼玛次仁一挥手:“局长讲得有道理。帐篷咱不要了,撤!”
不越境取回帐篷,虽说可以避免发生国际争端,也不至于出现生命安全威胁,但怎么住下去却成了一个让人恼火的问题。冰天雪地的,总不能豪情万丈地风餐露宿吧?那还不得把人全冻成冰棍?
“大家别着急,我有办法。”晋美副局长坐在雪地上,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然后站起来,伸手往秀登尼玛山腰一指,“看见没有?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宿营地。”
尼姑庙?!一帮大老爷们儿到尼姑庙去住,方便吗?大家面面相觑,贾小虎还鬼头鬼脑地做了个鬼脸。来秀登尼玛山口执勤十多天了,虽然距尼姑庙也就三四华里路程,但大家都没登门拜访过。仅有两次同尼姑打了照面,还是人家下山来的时候。几个战士看见尼姑们一边艰难铲除路上的积雪,一边缓缓往山下走来,就发扬雷锋精神,主动跑过去,沿着那条土路,从山下往山上铲除积雪。会合的时候,尼姑们双手合什,说了几句“土吉其”,算是向武警玛米道过谢,就自顾走远了。相互间连起码的语言交流都没有,彼此缺乏了解,人家会收留我们吗?晋美副局长说,出家人以行善为本,我想应该没问题。但是我要提醒大家,必须自觉遵守民族宗教政策,收起你们的好奇心,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腿脚勤快一点,多帮寺庙做点好事!孙玉龙马上代表战士们表了态,说,没问题,我们绝不当不受欢迎的客人。
晋美副局长带上尼玛次仁,往秀登尼玛山腰爬了一趟。返回的时候,两张脸上都挂满喜滋滋的笑容。很显然,事情已经顺利得到落实。不用再担心露宿冰天雪地了,大家心里都漾起一股春风。
借住尼姑庙的日子,晋美副局长对勤务部署作了适当调整。边境执勤每班哨改为三名同志担负,自带干粮下到秀登尼玛山口,每隔十二小时换一班哨。不上勤的同志则在庙里打扫清洁卫生,帮助尼姑们做一些化冰取水、搬抬重物、清除积雪之类体力活。很快,尼姑们熟悉了这群边境执勤的“菩萨兵”,见到兵们时,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还主动给兵们送去一些糌粑、酥油茶之类食物,让兵们深深地感受到了藏汉一家亲、僧俗一家亲的温暖和温馨。
几天后,县公安局的破吉普车开到距秀登尼玛山口三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县公安局局长扎西达瓦亲自带领三名干警为边境执勤小组送来了给养物资。得知帐篷被狂风刮到国外,执勤人员全部借住在尼姑庙的情况后,扎西达瓦拍了拍晋美副局长和孙玉龙班长的肩,歉疚地说,对不起,都怪我太官僚。你们辛苦了,你们辛苦了!以后,我们把每二十天送一次给养物资改为每十天一次,这样的话,执勤点有什么困难也便于及时掌握和解决。说着,扎西达瓦局长回过头,高声喊道,巴次,罗布,你们马上开车回县里,重新搞顶帐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