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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父亲是谁?也是南楚的将领?”
“是,先父宁秉瑜。”
“宁秉瑜,呵,我记得他。一手银枪,万人难敌。算来他带兵和我们大周交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我都曾和他正面交锋过。”
唐承朔指了指自己的右肩,道:“青州那一战,他一枪差点儿把我肩胛骨刺穿,不过他也没落着好处,也被我砍了两刀。那是……三四年前的事吧?听说不久便因旧创复发,死在军中了。真是……可惜。”
听到父亲的事,我手上的力道不觉轻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扬唇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马革裹尸是英雄!”
“好!说得好!”唐承朔击掌笑道,“果然是宁将军的女儿,气度就是和旁人不一样!好一句马革裹尸是英雄!”
他拍着自己的腿,说道:“用力些!英雄家的女孩,怎么和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差不多,手上没一点儿力道?”
唐天祺笑道:“父亲,这话可不对了,难道咱家这位美人就不是千金小姐了?”
唐承朔点头,侧了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我按捏着,说道:“若是宁将军的女儿,何止千金,万金也难求了。”
唐天祺不解地啧啧嘴,望望我,又望望他父亲,说道:“那位宁将军,不是我们大周的将军吧?记得这位名将,手上可染了不少我们大周将士的鲜血呢!”
唐承朔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就说你没你大哥那样的气度。南朝如何,大周又如何,如今不都是我们唐氏的天下?当年那是各为其主!能做到精忠报国马革裹尸的,就是我唐承朔眼里的英雄!”
第十七章 捣香成尘,遗恨送秋风
我有理由相信,唐承朔最初叫我去时,并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是听了谁的话,打算为自己多情得一反常态的长子清理门户了。但在聊起我父亲后,他的态度已来了个鲜明的翻转。
不论对我父亲的赫赫战功,还是对我按跷的技术,他看来都很满意,居然谈笑风生,很是开怀。如果不是精神很差,我估计他一定可以和我聊上两三个时辰都不厌倦。
看他喝了药睡下,我才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无双忙扶住我,轻笑道:“姑娘虽然话不多,但的确有人缘,瞧着王爷也挺喜欢姑娘呢!”
我想外看了一眼,微笑道:“咱们也该回去了吧?算算侯爷没多久也该回来了,我们且去看看今天厨房里预备了什么菜,合不合他胃口。不然,吃得不对口味了,又要咱们给他另做了。我可懒得下厨去。”
声音不大不小,带些矜持和得意,却是有意让屋中这些不知怀着好心还是歹意的众人知道,我并不是可以任人鱼肉的南朝微贱女子,我的身后有着一心维护我的康侯唐天重。
走过深宫,走过如履薄冰的岁月,我一向懂得审时度势以求自保。
出门之时,唐天祺和两名年长的侍姬送出门来,这时我已知唐承朔正室王妃殁后并未再娶,只在病房中留了几名姬妾服侍,其中比较得宠的,就是眼前的傅姨娘和陆姨娘。
其中陆姨娘就是最初帮我说话的那位,模样虽不十分出挑,但看来清爽利落,送我到了垂花门,才止了步,拉着我的手笑道:“素常王爷睡着时也会皱着眉,只说腿脚酸疼,方才却睡得安稳,可见清姑娘一双手着实灵巧。”
唐天祺也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往我脸上打量,笑道:“大哥挖空心思也要揽到身边的女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是清姑娘投了父亲的缘法,日后恐怕不得闲了,明天多半还会叫你来侍奉。”
我微笑道:“摄政王乃当世豪雄,能为他略分忧苦,也是妾身之幸。”
唐天祺摇头叹道:“好个会说话的丫头!我父亲现下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认为他是当世豪雄?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只怕姑娘心里,现在的天下,只我大哥那等有勇有谋身居高位的男子,才称得上顶天立地的英雄吧?”
我不清楚他的疑心我有意邀宠献媚,还是仅在试探唐天重在我心中的分量,遂避重就轻答道:“美人将军,都有白头之日。但我们不能因为美人迟暮便否认了曾经的绝世佳人,也无法因将军白头而否定曾经的功绩盖世。千年前灭了陈蔡的吴子,围魏救赵的孙子,如今尸骨俱已成灰,可不还是被后世视作英雄的楷模?再有西子、杨妃,逝去千年,还有多少文人墨客在其衣冠冢前凭吊佳人,谁又能说她们不是美人了?”
唐天祺若有所思,“清姑娘说得有理,原来名垂青史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我怔了怔,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如南楚覆灭,连我父亲战死沙场都不见得能被后人记下一笔,可在摄政王心中,他便是英雄。想来我父亲虽曾与摄政王为敌,在他心中,摄政王也是当世难得的英雄。”
陆姨娘笑道:“可不是吗,这大约便是英雄惜英雄之意吧!”
我笑着行了一礼,径自告辞。
转过回廊之际再回头瞥了一眼,唐天祺还揉着太阳穴,正站在那里出神。
果然是堂兄弟了,那样年轻跳脱的面庞,真的和唐天霄很相似。
如果唐天重也像他弟弟这般开朗善谈,即便偶尔说话有些刺心,相处也不致像现在这样僵持难受了。
回到莲池,我向无双打听那唐天祺和唐天重处得怎样,无双沉吟道:“这个,侯爷和二爷挺合得来啊!侯爷话虽不多,对二爷是疼惜的,二爷也很听话,性情也好,又是侯爷闷了,二爷常说些笑话来逗侯爷乐呢!”
“那二爷怎么不曾封个侯爵?”
“如果咱们家两位公子爷想封王封侯,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姑娘你看侯爷,不过是个二等侯爵,上面的王爷国公不知道有多少,并算不得拔尖的。可侯爷不管到哪里,谁敢小看半分?而且侯爷兼的车骑将军,便是国公一级的武官。摄政王原兼着平南大将军衔,掌握着大周近半兵马,如今王爷病了,这些官兵便只听命于车骑将军了。”
“二爷也有军衔吗?”
“有,二爷封卫将军,京中的禁卫军,可都在二爷手里呢!前儿……嗯,姑娘可能也听说了,就是为了姑娘的事,侯爷上了太后他们的当,把一半的禁卫军叫了出去。因为调的是二爷手下的兵,侯爷还把驻在京畿的城东大营军队拨了一部分给二爷带着。所以别看二爷没事就闲在家说笑,也是个跺跺脚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呢!”
也是,龙生龙,凤生凤,既是摄政王的儿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忽又想起一事,“听说二爷不是摄政王的正妃所出?”
“是啊,王爷王妃感情深厚,王妃红颜薄命,去世得早,王爷伤心,多半也看在太后的面上,连侧妃都没立过。就是二爷的娘亲,也是去世后才请了一品夫人的封诰呢!其他几个有名分的姬妾,府里的人虽也尊称一声夫人,可根本没封诰的。”
“太后?”我奇道,“立不立侧妃,和太后有什么想干?”
“哦,姑娘不知道?摄政王妃乃是当今宣太后的胞妹。算起来,宣太后不仅是侯爷的亲伯母,还是侯爷的亲姨妈呢!”
原来竟是这样亲上加亲的皇家亲戚,无怪唐天重这个摄政王嫡长子,无论在摄政王府,还是在大内皇宫,哪怕行事再嚣张,地位都不可动摇。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这重大关系,从没听唐天霄或唐天重提过?
这两个人,剥去表面那层相敬如宾的君臣兄弟情分,真如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看得出上辈曾有那么亲厚的关系?
果然皇家最无情,所谓的皇室尊荣,除了有冰冷的金色龙椅耀人眼目,就是那刀兵锋刃的慑人寒光。
这日唐天重入夜时分才匆匆回到莲榭,此时桌上的才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他风尘仆仆,眉眼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倒似刚干了远路一般。一问我们都还在等着他,他皱眉向无双道:“以后若我回来晚了,留两样菜给我就行,不用等着。清妩身体才复原,饿出什么病来,你来担待?”
无双垂了手不敢做声。
我笑道:“我不过是卷了,懒得吃。不然那些预备给我的点心,我就已经饱了。”
唐天重瞥我一眼,点头道:“明天让人开几副开胃的药给你吃。”
我皱眉,暗自后悔不该多嘴。
当下叫人拿了两碗汤去热了,将就吃了,那边便有人送了大沓公文来,说是今日要处理的事宜。
唐天重也不嫌累,匆匆洗漱了,便换了便装在等下批阅文件。
我奇怪他白天去了一整天都做什么了,把公务都留到了晚上。当下也不去理他,见无双学我的模样在烫杯盏,知道她要泡茶给唐天重提神,遂过去帮忙泡了一壶,才自顾走到一边,借着唐天重案上的明亮灯光,卧在榻上拿了卷诗词懒懒看着。
唐天重喝着茶,安静地看了片刻公文,忽然说道:“别吵我了。”
我愕然抬头,无双正站在他跟前磨着墨,九儿在我跟前捶着腿,其他侍女都退得远远地,一个个屏声静气,要说声音,便只有我偶尔翻动一下书卷,怎么也和吵他沾不上边吧?
既然说吵了,我索性书也不看了,默默地盯着黄梨木镶贴紫檀木刻灵芝卷草图案的天花板出神。难得做了几天绣活,手指倒是灵活些了,一时也不想再去做什么活计了。
也许,是没人能让我提起兴趣来做吧。
无意间转动眼眸,看向唐天重腰间,我才发现他虽换了衣服,依然将那白虎香囊佩着,远远便闻到浅浅的龙脑清香。
不知怎的,我心里便怔忡了一下,抬眸看向他面庞时,正见他一对黑眸望向我。
四目相对,他笑了笑,将笔搁下,说道:“我说你吵着我了吧?过来,也给我锤锤腿,听说父亲那里,很是欣赏你呢!”
看来白天的事,他早已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再去提醒他,似乎有人想用我做什么文章了。
还是没想出我怎么着吵他了,但他既然叫了我,我便起身走过去,看他侧身出腿,很不雅观地搁到旁边的椅子上,实在是很别扭的姿势,他该怎么用纸笔书写东西。
九儿已端来一张矮凳让我坐着,让我为他按跷。
这人正当壮年,长期习武,本就结实,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难我,仿佛故意运劲,将肌肉绷得跟石头一般坚硬,我手劲本就不大,哪里拿捏得起来?只得随意帮他捶着,很后悔没有离他远些,便是到外面抱厦里看看荷叶,也比这样尴尬着好。
正懒洋洋想着是,忽闻头顶那人哧地一笑,一抬头,却见唐天重弯着唇角望着我,眸光如琉璃般一片透明璀璨。
“我还怎么做事?都下去吧!”
他浅笑着吩咐一声,眼看着侍女们知情识趣地迅速退开,已一把拉住我,便亲向我。
我偏了偏头,低声道:“我没吵你。”
他揽住我,将我抱往床边,好似十分烦恼,声调却是温柔,“还要怎么吵我?只要你在我跟前,我便再静不了心。”
解我衣衫时,我听到他喃喃地说道:“清妩,你从来便不知道……你从来便不知道,我满心里有多喜欢你。”
身体被他贸然地进入激得一时收缩,连肌肤上都起了层粟粒。
但我到底很扫兴地提起了他答应我的事,“若你放了庄碧岚,我从此便只跟着你……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
他皱眉,旋即指向我心口,“我不要你死心,我要你的心里有我。”
迟疑片刻,他又加了一句,“只有我!只许有我!”
我做声不得。
逐渐适应了他激情的躯体,我在他的爱抚下也渐渐不能自控,一阵阵地战栗着,喘息着。
便是心里一万个想说他只是在做梦,我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唐天重照旧去宫里,但已时刚过变回来,见我正倚在窗边看鸳鸯,转头又责怪无双,“知道要出门,怎么不准备下?”
无双一惊道:“姑娘要出门?”
我也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去哪里?”
唐天重的目光冷了下来。“我说过会放了庄碧岚,可你必不信我随口说说吧?我这就带了你去,亲自送走他和南雅意,如何?”
这本是我长久以来的目的,但听到他如此爽快的应下,我反倒怔住。
知道和唐天重坐在驶往城外的马车上,我还是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犹豫良久,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打算拿庄碧岚和庄遥做笔交易吗?他可是交州庄氏的唯一血脉了!”
唐天重看都不看我,平视前方答道:“庄碧岚只有一个,我要么拿他和庄氏做交易,要么拿他和你做交易。和庄遥交易,我稳赚不赔,和你做交易……”
他转头盯着我,“你不会让我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