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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未落,一声厉喝登时响起:“临风,够了!”
抬眼一看,只见御花园大门口,楚略英挺俊朗的脸上满是怒意,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正侧过身去,小心翼翼扶着那面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紫衣少女,紧张唤道:“公主……”
是……宇文子婴!
“卫……临风,我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宇文子婴脸上泪痕未干,似一朵带雨梨花,楚楚可怜,苍白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我就算是送上门,你都不要?是不是?”
君浣溪暗叫不好,伸手出去,扯住卫临风的衣袖往下一拉:“临风,快道歉……”
卫临风直直站着,只是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道歉的?”
君浣溪气得一脚朝他踢去,压低声音叫道:“卫临风!”
卫临风吃了一脚,闷哼一声,又不好发作,只朝着宇文子婴硬声道:“对不起,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宇文子婴哽咽一声,低叫道:“我有哪点不好,让你这样对我,这样羞辱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卫临风瞟了身旁之人一眼,轻笑道,“我心里早就有人了,我喜欢的女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我不信!你骗我的!你是在骗我!卫临风,你如此对我,我……我就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宇文子婴低泣着,看着他一脸神往的表情,脸色灰败,泪流满面,忽然转身,掩面狂奔而去。
“公主!公主!”
君浣溪与楚略同时低叫,对看一眼,继而转向那神情漠然的男子。
“卫临风,你个笨蛋,你就不知道说些好话安慰一下人家吗?”君浣溪一看他那无动于衷的模样,急得伸手推他,“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她追回来!”
卫临风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只是冷笑:“浣溪,你不要天真了,我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去追她?让她哭一场就好了,免得日后又来缠我。女人,真是烦……”
“你……你实在是……”君浣溪气得不行,低声叫道,“我也是……你也觉得我烦是不是?”
“浣溪,你跟她不一样……”
“临风,你太过分了!”说话的,却是楚略,“子樱公主并无过错,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你断然退婚,已经是让她很难过了,方才还那样羞辱她……”
“好了,阿略,你别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卫临风斜眼看他,轻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是不是看上那公主了?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君浣溪生气叫道:“临风,你胡说什么!”
“胡说?我有胡说吗?”卫临风轻哼一声,一指楚略笑道,“你没看见吗,方才他扶着宇文子婴过来的时候,那小心谨慎的样子!阿略他一向沉默寡言,几时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过,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
君浣溪闻言一颤,立时看向那僵直站立的男子,低喃道:“楚略,你……”
楚略抿紧双唇,朝卫临风冷冷投去一眼,眸光幽深而又复杂,终是不语。
正当此时,忽然听得前方园中扑通一声,接着便是一声惊呼:“不好了,有人投水了!”
“子樱公主!”
君浣溪大惊失色,丢下药箱就往园子奔去,刚奔出两步,手臂即是被人拉住:“浣溪,那是她的苦肉计,你别信!”
“卫临风,你怎么这样冷血!”
卫临风冷冷笑道:“谁都知道,御花园的水池极浅,至多到人腰间,要想投水,应该出宫去护城河——”
“卫临风,你放手!”
正挣脱不开,却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墨衣男子双脚一瞪,如离弦之箭射向园中,转眼消失踪影。
“傻瓜,让阿略去英雄救美,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卫临风瞥她一眼,哈哈大笑,“你看,他跑得多快!”
君浣溪闻言呆住,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什么滋味,只有一个念头:不错,卫临风说得对,楚略为人沉稳内敛,宠辱不惊,但是在对待宇文子婴的态度上却是如此不同,莫非他对她……
可是,若是如此,昨晚他为何又要抱住自己,许下承诺?
或者,是自己逼得太紧,而他又不擅拒绝之词?
抬一下眼,顶上日光炙热,刺得双目生痛,心中却是寒意袭来,用力推开卫临风,机制迈动着双腿,朝着园中一步一步走去。
楚略,他昨晚所言都是发自内心吗?
他到底是对自己有情,还是无意?
想到这里,便是发力疾奔,朝着那人声喧哗之处而去。
奔出数步,眼望前方,忽然停下不动了。
那里,高大健硕的男子已经上得岸来,那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那柔弱无助的少女,浑身湿透,满目焦急朝自己奔来。
“浣溪,救她,快救她!”
嗓音轻颤,眸光垂下,落在那双目紧闭兀自颤抖的少女脸上,那神情,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怜惜与心疼,还有一丝无法言明的情愫。
“谢谢你,救了我……”宇文子婴微微睁眼,珠泪不断,瞥见不远处立着的人影,忽然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勾得死紧,“抱我,我好冷,好累……”
楚略身子一僵,目光过来,说不出的深幽,双手抱住少女的娇躯,不曾移开半分。
君浣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对她,一如自己所想,果然是不同的。
刹那间,心冷如冰,任那艳阳高照,也暖不了身上分毫。
——自己,可是错了?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二 欲揽天下 第十八章 覆水难收
子樱公主这次落水,被极好隐瞒下来,宫中只知是不慎失足,被及时救起,并无大碍。
实际的情形却是君浣溪让霓裳羽衣两人轮番守护,灌下汤药,捂被发汗,直到第二日清晨,总算退了热去,安静沉睡。
走出建章宫,楚略迎面过来,轻声问询:“公主她没事吧?”
君浣溪垂下眼睑,轻轻点头:“放心,没事了。”
“那就好。”楚略长舒一口气,继而又道,“你也好好保重,祭奠大典在即,我忙过之后再去找你……”
找她?还去找她做什么?
君浣溪心中苦笑,昨夜自己守在寝宫外围,几乎一宿未眠,自然不曾忽略窗外那道静然伫立的人影,他对宇文子婴的关注与在意,自己要是还愚钝不觉,那便真是个傻子!
也许一开始,自己就错了,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傻傻将一腔热忱放在这冷心冷清的男子身上,付出与回报,并不成正比。
前世忙于学业,没谈过恋爱,竟不知感情却是如此累人。
早知如此,宁可不要。
“浣溪……”楚略见她神思恍惚,不禁又唤一声,“你怎么了,还好吧?”
“哦,没事,我知道了。”
淡淡一声,也不再看他,背着药箱慢慢走回太医署。
刚走近太医署正堂,黄芩急急出门,轻唤一声,将她拖去一边。
“先生,出大事了!”
君浣溪心不在焉,随意问道:“什么事?”
“据说宫门城门到处都贴了通缉刺客的告示,我方才在东华门无意看到那刺客的画像,居然是我们在鹫峰山上见过的那个蒙哲!”
“蒙哲?!”君浣溪心头一凛,转念一想,立时明白过来。
是了,那一晚暗藏杀机的王府夜宴被突如其来的天子所打断,也不知自己走后的情形如何,反正到最后是不了了之,现在看来,双方已经达成共识,抛出一个蒙哲作为替罪羊,以掩人耳目,平息舆论。
“蒙哲不是在鹫峰山上吗,怎么会到京城来行刺太子?太不可思议了……”
君浣溪淡淡一笑:“没什么稀奇,蒙哲确是来宛都了,我前一日见过他。”
黄芩张大了嘴:“真的?”
君浣溪点头:“是真的……”
蒙哲说过要再来找自己,现在他人被通缉,要想再来皇宫,怕是有些困难了。
瓦儿,可怜的瓦儿,如今又是身在何方呢?
到了散值时辰,身心疲惫归家,早早回房,倒床就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得外间传来扑扑的声响,似是有人在叩击窗棂。
睁眼看去,只见一人立在窗前,身形有些熟悉,好像是……蒙哲。
“是谁?”
“是我,蒙哲。”
真的是他!
君浣溪翻身而起,过去打开窗户,让他跳进屋来。
“你已经被朝廷通缉了,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还到处乱跑,要是被抓到,二皇子根本不会救你,我也更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宇文明泽不会救我,我也没指望他救。”
君浣溪睁大了眼,奇道:“你既然早看出了宇文明泽的真面目,为何还要帮他做事?”
蒙哲叹道:“起初是因为他在宛都势力非常,他答应帮我找人,我才答应为他办事。后来我看出他其实只是想借刀杀人,但是转念一想,或者我在这汉家天子脚下闹出点事情来,要是被瓦儿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君浣溪听得唏嘘不已,这个男子虽然莽撞,却真是对瓦儿不计前嫌,一往情深,实在难得,是条汉子!
蒙哲说到这里,逼近一步,沉声道:“我问你,你那天说的可是真的,瓦儿腹中的孩子真的与你无关?!”
天啊,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完全消除对自己的怀疑!
君浣溪心中一动,走去墙边,从矮柜里取出一个包袱出来,当着他的面解开。
“这是——”蒙哲看着布包里半透明状的数片物事,瞠目结舌,半天才道,“是白蟒脱下的皮!”
君浣溪点头:“不错,正是。”
蒙哲瞪视着她,惊疑不定,“我瓦儿给你的吗?你拿这个来做什么?”
君浣溪淡淡一笑,指着自己脖子中央道:“我这里少了一样东西,我家妹子心灵手巧,拿这个来代替,贴在上面,真是天衣无缝……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蒙哲张大了嘴,不由低叫:“啊,你,你是……”
君浣溪手指凑到唇边,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挑眉笑道:“瓦儿能帮我保密,你也一样吧?”
蒙哲呆了一下,即是慎重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我自然相信你。”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一件事情,两人从一开始的厌恶追杀,到现时的坦然相对,侃侃而谈,她知道,他们会因为对同一个人的关心与爱护,而成为朋友,“唉,瓦儿,她会去哪里呢?”
“我就是为此事来的,我昨日得到消息,有人曾在天宇与月诏国交界处看见过她,我想,她有可能是去了月诏国……”
君浣溪一拍额头,低叫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瓦儿曾说过,月诏国的泠月公主是她的表姐……”
蒙哲点头道:“我打算今晚连夜出城,去月诏国找她!”
“好,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看着他翻窗而出,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怔了半晌,方才想起一件天大的事——
说了半天,自己竟然忘了问,到底是谁让瓦儿有了身孕!
奔去窗前,蒙哲早不见踪影了。
次日进宫署事,正领着霓裳羽衣研药,却有太监来传,说是建章宫郑妃娘娘抱恙,点名让她过去医治。
背了药箱,带着霓裳一路到了云影殿,那引路太监一指帷幔围合的偏殿,沉声道:“娘娘有话相询,请君大人一人进去。”
君浣溪闻言一怔,一时也不知这郑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朝霓裳点一下头,依言漫步而入。
走进屋中,却见灯光幽暗,一人背对而立,似是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转。
果然是……宇文明泽。
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君浣溪见过二殿下。”
宇文明泽低沉道:“君大夫,你怎么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君浣溪苦笑:“倒也有些意外,不知道二殿下因何事传我来此?”
“你认为呢?”
“我……不敢妄言。”
“哈哈,君大夫,你可真是会回避问题…——”宇文明泽冷笑一声,直直看她,上下打量,“君浣溪,看来,我之前真的是小看了你!”
君浣溪心中一个咯噔,只是垂首道:“二殿下为何如此一说……”
“为何,你居然问我为何?你在王府之中,轻而易举就破坏了我的大事,支走我一心拉拢的沈弈安,还设计引来我父皇亲临……呵呵,南医公子,君浣溪,果真是韬光养晦,名不虚传啊!”
那个宇文皇帝,哪里是她引来的!
君浣溪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宇文明泽却是不给她机会,沉声问道:“我问你,你是真的打定主意帮我皇兄,与我为敌吗?”
君浣溪抬眼望他,轻轻摇头:“王府之行,只是意外,我与太子殿下并无牵连,请二殿下不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