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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级。”
她们俩充满期待地看着我。难道她们不知道我们是不同星球的人吗?她们的那个星球比我的要转得慢多了。另外,我跟她们俩根本没什么好聊的。
“你现在怎么样了?”菲奥娜问我。
贝思点点头,仿佛她对这个问题深表赞同,“你还在治疗吗?”
“没有了。”
“所以,你已经好很多了?”
“没有。”
她们俩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种表情先是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再到脸颊,嘴巴。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们不会再问我什么问题了,因为想不到什么比较礼貌的问题了。我想告诉她们可以离开了,但不知道怎么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死之前 十八(2)
“我跟佐伊一起来的,”我开口说道,因为沉默持续得太久了,“佐伊?沃克。她比我高一届。”
“真的吗?”菲奥娜捅了捅她的朋友,“真奇怪。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贝思突然眼睛一亮,意识到正常的谈话又开始了。“她带你来逛超市吗?”她说得好像我是一个四岁小孩。
“那倒不是。”
“嘿,快看!”菲奥娜说,“她在那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吗?”
贝思点点头,“哦,是她!”
我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告诉她们。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佐伊见到她们并不是很开心,“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跟泰莎聊天。”
“聊什么?”
“东拉西扯呢。”
佐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们走吗?”
“走。”
“等等,”菲奥娜拉了拉佐伊的袖子,“你最近是在跟司各特?雷德蒙约会吗?”
佐伊迟疑了一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吗?”
菲奥娜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每个人都认识他,”然后,她朝贝思转着眼珠,“我说的是‘每个人’。”
贝思笑了,“对啊,他半小时前跟我姐姐出去约会了。”
佐伊的眼睛闪烁着,“你说的是真的吗?”
“嘿,听我说,”我发话了,“你们说的故事很有趣,但我们现在要走了。我要去买我的葬礼用的邀请卡。”
这句话让她们俩都闭嘴了。菲奥娜看起来很震惊,“你是说真的?”
“对!”我抓着佐伊的手臂,“我自己不能参加,真是太遗憾了,我很喜欢参加派对呢!如果想到什么好的哀乐,记得发短信给我!”
她们俩傻傻地站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我拉着佐伊走到拐角,站在卖厨具的货架那儿。到处都是刀叉和不锈钢制品。
“她们俩是白痴,什么都不懂。别理他们,佐伊!”
她假装对一个夹方糖的镊子很感兴趣,“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
“那我们去做些刺激的事情吧!我们来看看一小时之内能干多少坏事,怎么样?”
佐伊勉强地笑了,“我们可以把司各特家的房子烧掉。”
“佐伊,你不应该相信他们说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比她们更了解司各特。”
我从没有看过佐伊哭。在拿到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成绩时她没哭,在得知我的最后诊断结果时她也没哭。我一直觉得她是个不会哭的人,就像火神伏尔坎。但此刻,她却是真的哭了,在超市里。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于是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哭?”
“我要出去找他。”佐伊说。
“现在?”
“嗯,对不起。”
看着佐伊哭,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她认识司各特才不过几个星期而已,怎么可能会这么喜欢他呢?
“可是,我们还没有把犯法的事情做完呢。”
她点点头,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拿完东西以后,就把篮子扔在店里,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我很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先走了。”
上次也有过这样的一幕。她转身走掉了,离我越来越远,甩动的头发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我还想把她家的房子烧掉呢。
她走了就不好玩了。于是,我直接把篮子放下,装出一副“我居然没带钱包”的样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然后径直朝出口走去。可是,我正要出门,一个人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
佐伊跟我说商店里抓小偷的人很容易认出来,我还以为他们会穿得很随便,系个领带,因为成天呆在店里,所以没必要穿外套。
我死之前 十八(3)
而这个男人却穿了一件牛仔夹克,剃了个很短的头。他说道:“你不打算为你口袋里的东西付钱吗?”他还说:“你身上有第五货架和第七货架上的商品,我们有证据的,我们店里的人亲眼见你放进口袋里。”
我把指甲油从口袋里掏出来,还给他,“你拿回去好了。”
“你现在跟我过来一趟。”
一股热血冲上了我的脖子,脸涨得很红,眼睛也开始发烧,“我不想。”
“你这是在偷东西。”他对我说道,抓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我们沿着走道,一直走到超市的最后面。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的目光就像火一样烫伤着我。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抓着我?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专门抓小偷的人,他可能想带我去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我使劲站着不肯走,手紧紧地拽着货架,我感到呼吸困难。
他迟疑了一下,“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有哮喘什么的?”
我闭上眼睛,“不,我……我不想……”
我说不下去了,想说的话很多,却都在我的舌尖一一溜走。
他皱着眉头,拿起寻呼机,呼叫协助。两个坐在手推车里的小孩子,经过时一直盯着我看。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去又走过来,得意地笑着。
快步朝我们走过来的这个女人,衣服上别了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胸牌。她叫雪莉,她看见我皱了皱眉,“交给我吧,”她对那个男人说,并挥手示意让他可以走了,“跟我来。”
在卖鱼的柜台后面,有个秘密的办公室,一般是不会注意到的。我们进去后,雪莉关上了门。电视剧里经常看见这种房间——很小,不通风,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根长条的灯管,光线不是很稳定。
“坐下,”雪莉说。
我开始哭泣,但她却不为所动。她递过来一张纸巾,尽管她并不在乎我在哭。她等着我擦掉眼泪和鼻涕,指了指垃圾桶,我把纸巾扔了进去。
“我要问你一些问题,”她说,“从你的名字开始。”
这些花了很长的时间。她想知道所有的信息——年龄,住址,爸爸的电话号码。她还想知道我妈妈的名字,虽然我没觉得有什么必要。
“你自己选吧,”她说,“是让你爸爸来,还是叫警察。”
我决定豁出去了,我脱下亚当的夹克,开始解开衬衫的扣子。雪莉只是眨巴着眼睛。“我生病了,”我告诉她,脱下半边衣服,把一只手伸出来,高高扬起,好让她看见我腋窝里的金属盘,“这是中央植入式静脉导管,用来开展治疗的通道。”
“把衣服穿上。”
“我想让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我还有急###淋巴白血病,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医院。”
“把衣服穿上。”
“你知道什么是急###淋巴白血病吗?”
“不知道。”
“就是癌症。”
但她没有被这个词吓倒,还是给我爸爸打了电话。
我们家的冰箱下面总会有一个污水小坑,每个早晨,爸爸都会用抹布把它擦干净。一天下来,污水就积满了,木地板开始受潮变形了。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爬起来,打开灯的瞬间,我看见三只螳螂吓得一阵快跑,想找个躲避的地方。第二天,爸爸买来黏胶纸,上面放了一些香蕉作为诱饵。不过一只螳螂也没捉到,爸爸说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一些征兆——蝴蝶被关在果酱瓶里,翅膀折皱了;卡尔养的兔子在吃自己的孩子。
我死之前 十八(4)
然后,我们学校有个女孩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然后水果店的男孩被出租车给撞了。然后比尔叔叔得了脑瘤。他的葬礼上,所有三明治的角都打卷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的双脚就经常踩在墓地上。
当我注意到自己脊椎骨上的瘀伤时,爸爸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不该太辛苦了,医生还说了很多。那天晚上,树枝猛烈地撞击着我的窗玻璃,仿佛想要进来。我被包围了,我知道。
爸爸来了。他蹲在我的椅子旁边,用手端着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他的表情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悲伤。
“你还好吗?”
他问的是我的身体感觉,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告诉他我看见了窗台上的蜘蛛网。
然后他站起来,望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雪莉,说道:“我女儿生病了。”
“她跟我说了。”
“那你们不能对她照顾一点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麻木不仁?”
雪莉叹了口气,“你女儿被抓到把东西藏在身上,不付钱就想离开。”
“你怎么知道她不打算付钱?”
“她把东西藏在衣服里。”
“但她还没有离开啊。”
“蓄意偷窃已经是犯法了。在这个年龄,我们有权给你的女儿一个警告。我们以前没有跟你们打过交道,所以只要你过来接她,我们可以不叫警察。但我必须确认,你会很认真地对她进行教育。”
爸爸看着她,仿佛被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需要想很久才能给出答案。
“嗯,我会的。”他回答道。然后扶我站起身来。
雪莉也站起来,“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吧?”
爸爸困惑地反问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我是不是要赔钱或是怎么样?”
“赔钱?”
“赔她偷的那些东西。”
“哦,那倒不用。”
“那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你会很认真地教育她的吧?”
爸爸转向我,语气很慢地跟我讲话,仿佛我突然变笨了似的。“穿上外套,泰莎。外面很冷。”
他还没等我下车,就把我往院子的小路上推,一路把我推搡进了家门。他推我坐在沙发里,“坐下,”他说,“快点。”
我坐在沙发上,爸爸坐在我对面的扶手椅上。回家的一路上,似乎让他伤得更深了。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气喘吁吁,仿佛几个星期没有睡觉,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泰莎,你到底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偷东西对你来说只是没什么吗?你失踪了整个下午,也没有给我留条,你觉得没关系吗?”
他双臂紧紧抱着,仿佛很冷的样子,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我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我身边的咖啡桌上,放着一本爸爸的汽车杂志。我翻着一个角落,合上,又打开,倒过来支撑起来,成一个三角形。我在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爸爸开口说话了,很谨慎,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字词,“有些事情你是可以做的,”他说,“有些规则,我们可以为你放松一点。可有些事情不管你怎么想做,就是不能去做的。”
我笑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玻璃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摔碎在地。我很惊讶,更惊讶的是,我现在正把爸爸的杂志对折起来,撕掉封面,上面的红色轿车,雪白牙齿的漂亮女孩。我把它“咔咔”地卷起来,扔在地上。我一页又一页地撕扯着,把书页一张又一张地往咖啡桌上摔,直到整本杂志都被撕碎散开在我们面前。
我们一起看着那些破碎的纸张,我重重地喘着气,我好期待能发生些什么。最好是一些了不起的大事,比如院子里突然火山爆发。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爸爸把双臂抱得更紧,他每次难过的时候都这样。你只能看见他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仿佛他突然不再是他。
然后,他说:“如果愤怒把你吞噬了,怎么办?泰莎。你会变成谁?你还剩下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台灯斜斜地照着沙发,灯光洒在地毯上,我的脚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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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之前 十九(1)
草地上躺着一只死去的小鸟。我坐在###树下的椅子里,看着它。
“它真的在动。”我告诉卡尔。
卡尔停止他那些小把戏,跑到跟前去看。“长蛆了,”他说,“死尸的身体长蛆会变得很热,中间的蛆虫要爬到外面来凉快一下。”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他耸耸肩,“网上看来的。”
卡尔用鞋子去碰了碰小鸟的尸体,肚子裂开了。一大堆蛆虫涌出来,爬到草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着,大概是被明晃晃的阳光晒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