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偏激而胆怯的热尼亚,幼稚而脆弱的廖莎,被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就像两个阴暗的影子叠到了一起,互相撕咬着同时宽容着对方的存在。
这是不对的。叶普盖尼想,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应该扔掉这些可怕的东西,走到正大光明的道路上去。但是每一次和阿列克谢相遇,他又会暴躁地变回刚走出森林的野蛮人,让这些生命里原始的东西把自己吞没了。
第十三章 涅瓦河
这清澈明亮的水面
将永远摒弃专横的阴影
两人在一起将永不分离
但并不相信运气和福分
——古米廖夫《他们来到了河边》
叶普盖尼站在一个不知名的北方村庄外,面前是茫茫白雪和昏黄的太阳,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叫不醒的冰雪巨人。 在旅店的台阶上,有几个学生摸样的男青年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弹三角琴,爱莲娜走了出来,那几个男学生看到了她,热烈地唱起一首歌谣来:
我爱这片土地,因为你在它上面生活
我爱这里的空气,因为它抚摸你的面庞
我爱故土每一片草叶,因为你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
我爱你在湿润沙土上的足迹
我爱因你而宁静的夜
我爱时代的尊严,因为这岁月里有你
我爱未来的光明,因为明天的太阳也会照耀你
你说你不会爱一个渺小的人
所以我深信不疑,你此时会爱我
当我迎接死亡时,我会听见你的呼吸
爱莲娜微笑着打着拍子静静听着,问叶普盖尼:热尼亚,你喜欢吗。
叶普盖尼沉默地裹紧了大衣把头扭向茫茫雪原:这是沙夏写给你的,你喜欢就好。
爱莲娜夸张地做了一个表情:哦,少尉,看来你并没有失忆得很严重。说着,这位圣彼得堡的交际明星走到了那群学生面前,跟他们说了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瓶酒过来,那些孩子开始弹一首新的曲子,爱莲娜一边喝酒一边和弹琴的孩子对唱起来:
门口有人把守着你说怎么办?
我们被人禁闭着你说怎么办?
风雪阻断了通信你说怎么办?
命运被谁控制着你说怎么办?
人民正在挨饿你说怎么办?
我们手里没武器你说怎么办?
黑夜已经来到了你说怎么办?
我们因此相爱了你说怎么办?
这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爱莲娜和那个青年的歌声在空旷的雪原上飞翔着,像是不肯迁往南方的最后一群固执的鸟。
那些男学生热烈地鼓起掌来,爱莲娜向他们举起了酒瓶:为了俄罗斯!为了相亲相爱的人民!那些男学生一个个也都高喊起来,还有人大声喊出了“为了西伯利亚!为了索洛维茨!”
在这片热烈的叫声中,叶普盖尼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他在那里纹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他紧紧地按住那里,让全身的颤抖一点点被镇压下去。
“这首歌真是太像廖莎了不是吗?“爱莲娜对叶普盖尼说道。叶普盖尼握紧手腕大步向马车走去,冷静地回答道:他都离开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们早就像我一样忘记他了。
爱莲娜看着他在雪地里的背影,默默微笑着再喝了一口酒。弹琴的男学生大胆地问道:夫人,他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哥哥?
爱莲娜把酒瓶扔回给这些年轻人,温柔地回答道:不,他只是和我一样,被热情伤害和遗弃了的人。
经过一个多月惊心动魄和值得诅咒的秘密生活之后,叶普盖尼依旧没有找到摆脱阿列克谢的方法。他们无法像一对正常恋人一样去适应对方,也无法像一对正常仇人一样去疏远对方。他们用凶狠的语言和幼稚的情绪去伤害对方,同时又深深依恋于这种脱离了文明与伪装的宣泄。
而这段时间,叶普盖尼也察觉到阿列克谢和阿伯特的不寻常,他们收到和寄出的信件越来越多,他们常常会在黄昏时分溜出学校,有时候他们会消失两三天,甚至一个星期。通常,在某一个晚上,阿列克谢会从窗户跳进来,然后敏捷地脱下衣服带着冬夜的寒冷抱住他,把他惊醒,一直到两个人的体温渐渐趋于一致。有一次,叶普盖尼半夜起床去关上窗户,一转身阿列克谢就站在他身后,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回到床上抱入怀里,在整个过程里,阿列克谢没有睁开眼也没有醒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地做着这件幼稚的事情
叶普盖尼害怕阿列克谢的这种举动甚于阿列克谢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亲吻和热烈要求。
这些日子,阿伯特一直处于一种激昂的状态里,好像在抓紧一切可以挥霍的时间。一遇到假期他就抓上库里克和阿列克谢出去游玩,叶普盖尼有时候也会被他们拖去。无论是郊外的马场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酒馆,都有他们的身影。阿伯特喝完酒之后就会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歌唱、跳舞、和人争执,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被人追打过,也在结冰的涅瓦河乘着雪橇参加聚会,人们在冰上凿开洞穴,喝着酒跳入其中,比赛谁坚持的时间更久。在拥挤的人群里,在一眼望不尽的狂欢里,库里克一直紧紧地跟着阿伯特抓紧他不让他掉进冰窟窿里,而喝多了的阿列克谢紧紧地抱着叶普盖尼,用斗篷盖住两个人,站在结冰的涅瓦河上亲吻着,在汹涌的人潮中,站立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自己隔绝出了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这秘密而惊险的亲热,让叶普盖尼几乎站立不稳,他只好紧紧地抓住阿列克谢,他感到除了阿列克谢的亲吻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温暖湿润的东西也沾到了脸上。等到过往的行人不小心挤掉了他们的斗篷,在正午的阳光下,叶普盖尼惊恐地推开自己的情人,汹涌的人群从中间把他们隔开。与之同时,他发现阿列克谢又哭了。
一个喝醉的大胡子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递给阿列克谢一瓶酒,大声叫道:年轻人,哭吧,哭着走向爱情,笑着走向刑场。阿列克谢隔着人群看着叶普盖尼,流着眼泪仰头喝掉了那瓶酒。
音乐演奏起来了,男人女人在冰面上开始跳起舞了,从他们两个中间穿梭而过,不断撞到他们。有女孩走过来想拉阿列克谢去跳舞,阿列克谢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叶普盖尼走了过去。阿列克谢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让叶普盖尼觉得很害怕,他想到了阿伯特的意中人,那位少女在舞会时对他说:
他们只有热情。
他们爱的只是所谓为爱情疯狂的自己而已。
叶普盖尼转身跑掉了。他从狂欢的人群中、从泼洒的伏特加中、从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恐惧中,远远地逃离了。
叶普盖尼骑着马一路逃回了学校,气喘吁吁,他冲向了米申上校的办公室,他想结束这一切。他满身酒气地跌了进去,然后镇定地整理了下制服,立正说道:长官,我申请调换宿舍。
上校并不觉得惊讶,他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盯着叶普盖尼的脸看了一会儿:热尼亚,不管廖莎做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
上校的眼睛显得严厉而和蔼,叶普盖尼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在升高了,阿列克谢做过的事情在眼前一件件地闪过去,差点窒息了他的亲吻、飞溅着滚烫血液的亲吻、在风雪中咬着十字架的亲吻、在上校的门前情欲翻腾的亲吻……那一张令人讨厌的英俊脸庞一直定格在眼前。
叶普盖尼伸出手去按在脖子上十字架项链的位置,每一次亲热时,阿列克谢都会挑衅式地去咬住这个圣物,然后握住叶普盖尼的手不让他去触碰。但是现在叶普盖尼需要某种力量让他把下面的话说完:廖莎,他……
接着上校的房门被撞开了,有一个士官生冲了进来,惊慌地大声叫道:长官,有三个学生在涅瓦河那边,说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叶普盖尼开始冲向门外。上校一把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严厉地叫道:热尼亚!
叶普盖尼感到手腕如同被上了枷锁一般沉重疼痛,他颤抖了一下,用力地挣脱了。上校的力气是如此之大,让叶普盖尼有种手骨要折断的错觉。但他被一种可怕的情感给驱赶着,一步不停地冲出去,骑着马向河边赶去。
已经临近黄昏,寒冷悄悄地走回到涅瓦河上,人群却没有散去,在河面上围成一圈大声为什么人在助威。叶普盖尼在冰上奔跑,跌倒了再爬起来,他挤过人群冲到了河面上的冰窟窿旁边,白色的士官生制服外套在冰面上散落了一地。叶普盖尼大力捶打着冰面,大声叫着“廖莎”。
过了几秒,有人从水面下猛得浮了上来,用手掰住了叶普盖尼的肩膀,大声叫着“我赢了”冰霜冻住了他金棕色的头发,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青,但是神采奕奕。冰面上又冒出来两个年轻人,浑身滴水的库里克正努力地把阿伯特往岸上拉,阿伯特秀美的脸上挂着冰渣,像是一尊被冻住的雕像。
阿列克谢兴高采烈地跳出水面,扯下身上的湿衣服,把地面上的制服全部向库里克抛过去,大声叫道:热尼亚来了,我不用结束生命了,你去陪沙夏吧。
库里克颤抖着抱着阿伯特倒在冰面上,接住阿列克谢扔过来的衣服,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普盖尼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冻得一边发抖一边活蹦乱跳的人,怒气一层层升了上来。他放弃了摆脱这个混蛋的机会,为了这个混蛋违抗了上校,他的手腕还在骨折一般的折磨中,刚才敲打冰面的手指由于寒冷和疼痛已经没有知觉,而他怎么就可以忘记,这个混蛋是一个疯子。
阿列克谢没有管那么多,他快活地扯下自己已经湿透了的上衣和裤子,扑到叶普盖尼身上开始扒他的外套和长裤,一边高声叫着“好冷”。这种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让叶普盖尼的怒火达到了顶点,他开始努力挣扎起来,手脚并用,要把阿列克谢从他身上甩下去,但是寒冷和醉酒并没有降低阿列克谢行动的速度,他兴奋地压住叶普盖尼,剥下他的外套和长裤,人群开始发出阵阵哄笑,叶普盖尼想起身却被人群推回到了阿列克谢身边,阿列克谢得意洋洋地套上叶普盖尼的外套和裤子,用皮毛的厚斗笠裹住叶普盖尼,拦腰抱了起来,人群再次爆发了巨大的哄笑声。
阿列克谢拖着还在努力挣脱的叶普盖尼跳上了一辆雪橇,对还在穿衣服的库里克叫道:帮我跟沙夏说一声,我先去诺夫哥诺德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里面,爱莲娜唱的两首诗歌都是改编后来的作品,第一首改编自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猎户星座》的一个段落,第二首是艾吕雅描写巴黎公社的《宵禁》,略有小改动。实在来不及去找年代合适的,又很喜欢这两篇作品,就直接改来用了。orz
第十四章 逃学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彼此从来不分离,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从南到北旅游不息,精力充沛,挥着臂膀,抓着手指,有恃无恐地吃着,喝着,睡觉,相爱。
——惠特曼《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
叶普盖尼裹着斗篷面色阴沉地坐在飞驰的马车上,阿列克谢在对面快活地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曲。他们在一个小旅店换了衣服,阿列克谢要了酒和马车。叶普盖尼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但是他也想不到如何回到学校去面对上校。一切都像是被斩断了缰绳的马,在奔向无法掌控的方向。
阿列克谢在对面志得意满地看着叶普盖尼,随便擦拭过的金棕色头发往后梳,微微有几缕掉了下来,他最近瘦了一些,脸庞的线条显得更加清峻和突出,少年的野蛮稚气和成年男子的性感混杂在他脸上。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在这张脸上若隐若现,他就像是一个浪荡的骑士,四处流浪、挑衅生事、随意玩弄爱情和献出生命。叶普盖尼看得有点恍惚了,直到阿列克谢再次靠了过来,带着深深的醉意和得意亲上他的嘴唇。
叶普盖尼有点不甘心地挣扎着,黄昏的微光渐渐隐去了,在马车黑暗冰冷狭小的空间里,这种挣扎和踢打显得笨拙和可笑。车夫在高声询问着,要不要赶快找个旅店停下。阿列克谢捂住叶普盖尼的嘴巴,扔出去两枚卢布,压抑住喘息声说道:在我没有说停之前,不要停下来。叶普盖尼感到恐惧,夜晚越来越冰冷,阿列克谢就像是这个狭窄世界里唯一的火焰,烧得人发疼。很快,叶普盖尼就就只能做一些象征性的踢打和咒骂,在迷迷糊糊中,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抚摸阿列克谢,在颠簸中用力抱住他,在冰雪的夜晚被烈火烧身的感觉烫到他神志不清。
这个夜晚,在前往诺夫哥罗德的道路上,如果有人从自己生着炉火的温暖的家里探出头来,或许可以看到一辆奇怪的马车,两匹拉车的马极力奔跑着,车夫的帽檐和睫毛上都已经结上冰霜,在寒冷中露出快要哭泣的神情,可是马车的主人并不打算让他停下。马车的车厢一直在颠簸与摇晃着,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喘息的声音和恶毒的咒骂声,好像是一个装着魔鬼的匣子。马车从安静的乡村奔跑到落霜的山林,再从落霜的山林奔跑过结冰的河流,俄罗斯冬夜的星空在雪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