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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看,黑子从来没有接不了的球,他打得很好看,整整一场球,我目不转睛地看完,黑子最后赢 了。自己的爹赢了校长,我很得意。村长拉着黑子的手说要比比双杠,看看这些年有没有退步。
他们在那里是有说有笑的,玩了半天才离开。放学后,我回到家,看到黑子在吃我娘做的面。
我问:“你认识校长和村长?”
黑子满嘴大蒜味,说:“我们以前都是一个体育队的。”然后接着又大口吃上了。
我很吃惊,拿出老师布置的作文,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下笔。黑子看到我咬笔不下字,就说教我写,我听着他说的什么倒叙的手法,就编了一个雨中的故事,第二天交了上去,星期六老师发下作文,我的作文被评了“优”,还被老师当范文给班里的同学读了。听着老师读黑子教我写的作文,我第一次感觉黑子是那么熟悉,第一次感觉到他就是我爹。
黑子没有上成大学,他的木匠师父就把他介绍给自己的老朋友,一个老艺人。那位老艺人是一个剧团的,老艺人不仅能做道具,还会唱戏,什么角儿都能唱,他的画脸谱手艺可是一绝,方圆几百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画。
黑子的师父把黑子介绍给老艺人是让他去学做道具,什么刀啊,矛呀的,都是古装戏里要用的东西。谁知黑子被这老艺人看上了,他就要黑子学唱戏,黑子被剧本背得快,入戏也很快,是块唱戏的料身材高大,脸盘也行,打上花脸,站到台子上有模有样的。黑子从刚开始跑龙套到唱主角,还给剧团里修道具,什么都不落下。
逢年过节的,有其他人请剧团唱戏,黑子就是戏子。平日里黑子就是木匠,给各家各户修房做家具的。那个曾找过黑子修了一座大门的富户家又要修一排黑瓦房,靠阳的,还要铺了院子,进行大修一遍,富户又找上了黑子。
富户家嫁了六个女儿,一个女儿嫁出去几千元,也攒了好几万,所以富户家里是越来越有钱,他要把所有的旧房子全部翻新,家里人都搬出去了,七姑娘留在家里给木匠们做饭。七姑娘是在镇里的地毯厂里做工的,现在正是放假期间,得以有空帮帮她娘,所以就留下来给木匠们做饭了。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黑子们先是把旧房子拆了,再把新房子建起来,从砌墙到门窗、上漆、摆瓦,样样都精干细干。黑子这会儿已经是遐迩有名的“大师傅”,他也收了几个徒弟,带着徒弟接活做,完完全全可以养家了。
富户看黑子人不错,有手艺,就是家里穷点也没有什么,有手艺不怕饿着了,就把七姑娘说给了黑子。爷爷和富户对了话,这事也就成了。七姑娘要到黑子家里看看,黑子也应了。可七姑娘第一天来时,村里正好是庙会,黑子唱戏去了,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就给七姑娘做了中午吃过的剩饭。七姑娘很别扭,第一次见公婆竟是这待遇。她吃完饭就去看戏了,看完戏就黑子说道说道。哪知黑子忘了这事,只管和一起唱戏的同戏班的人闹去了。七姑娘就生气地回去了,把这事一五一十地给她爹道了个遍,加了不少醋和盐,看形势是不想嫁到黑子家去了。
富户知悉后,想黑子是不靠谱的人,也不放心在年前把女儿嫁过去,就打算等来年再说。
黑子回家后,听奶奶说来了个姑娘吃了剩饭就走了,爷爷这下急了,说:“你怎么给做剩饭?那是给黑子说的媳妇啊!”
奶奶说:“我也不晓得,看饭剩多了,怪可惜的。”
黑子连夜跑到富户家里去,富户让他留在家里把三十亩地全部翻了土后再商量此事。黑子拉着富户家里的两头大耕牛,连日连夜地干,富户家的地一大块一大块的,拐个弯一不小心就丢了生地,有时把熟地耕两次。黑子就在大块地里很洒脱地翻地。富户的近邻都夸黑子,说富户找的女婿什么都能干。黑子这会儿想自己找不到媳妇要一辈子打光棍,就拼命地耕地,狠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头牛去拉犁。
七姑娘看黑子累,每天早起做好饭送到地头去,黑子喊住牛,让牛歇着,自各儿也吃点饭。黑子很能吃,一口气就是四碗白刷刷的面片子,还是稠的,不喝汤。老黄牛在那里甩着尾巴赶蚊子,眼前瞅着黄土地,嘴里开始倒嚼着回肚的嫩草。七姑娘瞅着黑子饿疯了似的吃相,不由心生怜悯之心。
黑子把三十亩地耕完后,没有顾上管七姑娘的事,跑回家耕自家的地了,拉上两头小毛驴去耕自家一小块一小块的地。
又是一年年底,黑子骑着骡子戴着大红花到富户家里迎七姑娘,用牛车把七姑娘娶回了家。
八
黑子也从兰州回来三年时间了,我慢慢习惯了叫他爹。
我爹回家后把我家的土炕拆了,换上了木床,还买来了电热毯,可我就是睡不惯,热得慌。还是土炕睡着好,脱光了衣服,在大炕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黑子娶了我娘之后,他们就一边种地一边养活爷爷和奶奶。这其中有一件事是村学的一个老师因为背字典背疯了不能再教书,村委会就来叫黑子去代那个老师代几个月的课,等那个老师病好了就回去。黑子便不做木匠到村学里去教课了。黑子教语文和全校的体育课。他又开始写文章了,就在他当老师的日子里,他给村学办了黑板报,每星期一板。黑子还给村学里做了篮板,让村学的孩子打篮球,直到我上了村学,那黑板和篮板一直延用着。
这一年,我出生了。黑子说:“那一年的麦子, 长得很高很高,和人一般高,是个大年景。”
爷爷捋着长胡子也点点头,笑了。爷爷的嘴里早没有牙了。奶奶的小脚一步一步地踏进踏出,老是不停点。奶奶这辈小脚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出生那一年的夏天某天的晚上,家里人吃完了饭,点着煤油灯准备睡觉时,一个人从没有挂上门闩的大门里走进院子走进上房里坐在大背椅上,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就直接开始大哭。爷爷和黑子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拿着煤油灯靠近一看,这人穿着军装,再一看是小五。
“小五、小五”。爷爷和黑子都大喊着。
奶奶跑上前抱着小五:“小五啊,你这些年哪去了,什么信儿都没有啊,我的眼睛都哭麻了,泪也哭干了,都以为你死了啊。。。。。。”
全家人都在那哭成一团,我娘还没有摸清是啥情况,刚刚睡着的我被吵醒了,就哇哇大哭了。
爷爷说:“黑子媳妇,你抱上娃娃来让小五看看。”我被我娘抱到小五身边,小五看清了我,没有看清我娘,隔好远叫了声:“四嫂。”|
小五说:“我这些年刚开始当骑兵,后来骑兵不用了,又当了汽车兵,刚好有车经过咱家去拉煤,我就搭顺车来了,明天一大早车回去我也就得走了。”
爷爷说:“赶紧做饭去,让他吃饱些。”
我娘说:“哎。”就转身走出去了。
小五喊:“爹,不用了。四嫂,你别做了。我带了些水果,我现在在外面吃得饱,穿得好。刚开始几年,我小,没有人管,一个人在部队上混,有时没鞋穿,有时没有钱用,有些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永远见不到二老了。”说着又哭了。
爷爷说:“黑子叫你大哥家的,二哥家的,还有你三哥都来,让全家人见见面。”
黑子就奔出大门去了。
小五说:“刚开始我给当官的洗袜子,洗衣服,巴结好他们,不让给打。这几年,我也成了老兵,就有人给我洗衣服了,现在我学会了开汽车,好多了。”
奶奶听着又哭了起来。大伯家和二伯家的都来了。三伯也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了,小六刚从被窝里出来。大家都吃上了小五带来的水果、点心、面包。爷爷和奶奶眼里噙着泪水吃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些东西说:“好甜,我娃有出息了。”
小五第二天就走了,爷爷奶奶给他带上了一双布鞋,黑子给了些零钱,我娘还纳了一双鞋垫给小五。
小五走后的第二年秋收,他开着军绿色的大汽车来了,两排的座位后面一个大得不得了的车箱。小五开着大汽车把家里的麦子拉回家还把谷子和荞麦也拉回家,再把苜蓿也拉回家。村人们都没有见过汽车,小五就把汽车停在大涝坝边上,让村人们看看,但不能摸,摸坏了小五无法给公家交差。爷爷叫小六在那里站着看车,晚上就睡在驾驶室里,白天就开出去。
有一次小五的车箱里装满了人,村里想去县城的人都坐上,小五就开着车跑到镇里再跑到县里。村人们很兴奋,一眨眼就能让自己到县里的汽车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下还能坐上去。
九
小五那年开车回家后,看见我娘,他惊讶了,原来他认识我娘,早就认识。
小五那会上学时就到处抓兔子,掏鸟窝,还带着一帮子人打架,累了就到放羊的窑里去铺上衣服睡觉。小五曾给镇上地毯厂的厂房里扔过石头,砸了不少东西,还砸伤了几个工人的头。我娘那时就在地毯厂里做工,而且也被砸伤了头。后来地毯厂的人抓住了小五,最后看小五瘦得可怜,身上穿得单薄,包里只装着个黑面的窝头还干得如同砖头,就放过了他。临走时,地毯厂的姑娘们还给他送了些不合格的地毯,说让他带回去剪了当鞋垫或铺在炕上,都会暖和些。小五很感激地毯厂的那些人,心里打下主意,以后发达了一并报答她们。
我娘这会儿还带着出生不久的我在地毯厂做工呢,小五开着大汽车又一次离开了家,家里的沸腾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爷爷奶奶愁着给小六找媳妇,黑子也为小六娶媳妇的钱正着急得每天找活干。他这会不在学校教书了,学校又调来了一个老师。那个背字典疯了的老师被送进了市里的精神病院。我娘就把自个儿在地毯厂认识的一个姑娘介绍给了小六,为这事黑子很感激我娘,认为全家都欠她的。
小六结婚后就闹着分家了。爷爷很生气地骂:“你这个狗日的,娶不上媳妇,没什么本事,老四家的给你找了个媳妇,你就要分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早知你这样,还不如塞进炕里烧了,我还能睡个热炕。”
黑子说:“分就分吧,把剩下的家产分成四份:我一份,小五一份,小六一份,还有您个我娘一份。”
爷爷请来了村里的长辈分了家,按来规矩,爷爷奶奶留在了小六家里。
爷爷对黑子说:“这些家产是你一个人挣来的,现在分成了四份,真是亏待你了啊!”
黑子对爷爷说:“我有手艺,我会挣回来的,您老就放心吧。”
爷爷和奶奶说:“弟兄六个,你读的书最多,你就吃点亏吧。”
黑子带着我娘住进了一座新院子,里面只有一间房,做饭、睡觉都在一间房里。地分的也是最差的地,黑子看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把近的、大块的地都给了小六家。小六娶的那个媳妇还不满足,把两头驴都留给了自家。黑子分到的家当只有两把铁锹和一把锄头,两袋粮食。
我娘对黑子说:“早知道就不把那个丧门星介绍来了,你看现在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在富户家里过惯好日子从来不吃黑面也不会做针线的娘大声哭喊着。
黑子说:“你别担心啊,我有手艺,我会养活你和娃的。”
我娘说:“两袋粮食,吃到明年秋收,还没有牲口,你拿铁锹种地啊?”
黑子望着我娘,不知怎么回答她。第二天,黑子找来了石磨并架到院子里,说:“我们就每天喝稀粥,咱们把粮食磨成粉。我再去干干木匠的活,到过节时或别人家办喜事时唱唱戏,日子总还是过得去的。”
就这样日子还算过得平淡,我就吃着娘的奶喝着稀粥慢慢长着。
一年又过了,爷爷奶奶拿着东西搬出了小六家,爷爷说:“那个狗日的,听了他媳妇的话,不给我们老两口吃的,我们快饿死了,就搬到你三哥这来了。”
黑子说:“我三哥也不容易,单身一人,这么多年了,每天给别人家放羊混口饭吃,一个人住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三哥腿不利索,也不能照顾你们啊!”
爷爷说:“不用你们弟兄管,我们老两口死了,狗吃了也不叫你们来安葬。”奶奶盘着小脚,用系在身上的手绢擦着泪水盈盈的老眼,显得很悲凉。
奶奶要去找她爹和她的姐妹,爷爷说:“她们有的死了,有的老了,儿孙们和咱们的儿孙一样,时代变了。你去了,谁管你,你跟着我大半辈子了,这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