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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不敢!”
司马逸背手望天,出神地想了会侍卫营里跟了自己多年的那些侍卫,李章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他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挥手让王项起来,也让自己摆脱掉这种无奈无力的情绪,想起王项昨日欲言又止的样子,转头问他:“你昨日,想说什么?”
王项恭谨地垂着头,答:“属下是来替风公子传话的。风公子病了,想见皇上。”
“风瑜病了?请御医没有?”
“请过。可风公子不肯吃药,说自己未能办好皇上交代的事,愧对皇上,想亲自向皇上请罪。”
司马逸皱眉,故意忽略掉王项话中反复提及的风瑜的痴心,想起那时候的事,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王项再次跪下身去,替风瑜说情:“风公子当日因为气恨李侍卫给皇上惹了大麻烦,才忍不住惩治了一下,并非故意违逆。皇上现在政务繁忙顾不上旧王府那边,风公子却将王府打理得井然有序,随时都候着皇上。他这回病得支离,已经几日不曾好好进食,属下大胆,恳请皇上给风公子留个活下去的念想!”
司马逸目光闪烁地瞟了眼王项,头一回发现这老实人竟也能说这么大段的话,倒有些刮目相看起来。只是,风瑜的小性子,瞒得过别人又哪里瞒得过他,惶恐不假,却未必当真只要个念想。
他仍然恼恨风瑜的自作主张,只是无论怎么说,他对自己确实也是死心塌地痴心一片,若是李章能有他一半的懂事,事情怕也不会闹至如今这般全然失控。
司马逸于是缓了脸色,慢慢地说:“那处宅子,就赐给风瑜了,让他自己取个名号,别再王府王府地叫。孤正想去忠烈祠拜祭穆严,回头就顺道去看看他吧!”
王项顿时叩下头去,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靳白不禁多瞧了他一眼。
第二天,便装出宫的司马逸在几个贴身禁卫的跟随下,往忠烈祠而去。
这忠烈祠乃是景帝为宁王谋逆案中受牵连而死的朝官武将所设,真正供奉的却是穆家一门十多人的牌位。景帝当初感念甚深,却未能等到祠堂建好就也登遐而去,因而来这里多的反倒是穆严和他幸存的幼子穆青史。只是日后,就惟有穆青史一人了。
司马逸捻香默祷时想的便是这样的念头,心里又是一阵没着没落的难受,就想着要人把孩子接进宫,给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当个陪读,也好不再孤单。
祭完离开时,司马逸的情绪又有些低落,无言上了马,马头却未拨向旧王府方向,王项迟疑片刻,出声相询道:“皇上,不去旧王府了?”
司马逸皱眉,却也想起了自己的话,遂拨转马头却未说话。
众禁卫小心地跟随,王项心里更是忐忑。
三王府门外,匾额已经拿下,没挂上新的,只那么露着颜色截然不同的一方位置,乍眼看去竟有些寂寥落魄之意,看得司马逸微微摇头。
院里跪满了人。
风瑜散着头发仅扎着一条绛红绣着嫩黄花纹的抹额,素着一张潤白的小脸,单薄地跪在最前头。他穿着烟青色的软缎夏袍,未曾束腰,柔软的衣褶顺服地贴在身上,更显得腰臀的曲线柔和轻盈,不堪一握。
司马逸的下腹热了起来。
“平身吧。不说病着么?怎么还出来这里跪。”
司马逸边说边往上屋走,风瑜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马鞭,转递给身边的小厮。
“该有的礼总不能废。皇上现今可是皇上。”
风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说着恭顺的话,眉眼却掩不住喜悦地闪闪亮着。
司马逸偏头看见,忍不住弯了唇角。
——他的风卿,永远都是这么贴心可意。过了二十的人了,仍和当年的少年一般,纤秀妩媚。
司马逸不禁软了声调:“自家人进了屋就不必守那些规矩了。白拘得不自在。”
“谢皇上恩典!”
玲珑苑的正屋仍是从前一样的布置,干净敞亮,但因久未居人,而显得有些清冷。
司马逸负手巡看了一圈,轻叹道:“孤的好日子,都在这里。孤心里,永远都是这里最好。”
“皇上喜欢,就常回来。”
司马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昨日让王项传的话,你都知道了吧?这宅子就给你了,你替孤好好守着,孤也许,日后会常来。”
风瑜眼里放出光来:“风瑜谢皇上恩典!”
司马逸哂笑着点了下风瑜的额头:“这么快就谢恩,你知道孤的心思?”
风瑜呆了片刻,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仍是柔顺地笑着回道:“让皇上开心本就是风瑜的本分,又何须妄自猜测?”
司马逸大笑,一把揽住风瑜,用力亲了一口,放心道:“既如此,回头就让李章过来和你作个伴,你替孤好好开导开导他!”
风瑜的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
司马逸见状沉下脸来:“你跟了孤这么久,知道孤的脾性。上回的事孤念你心意深厚不再追究,若有下回定然绝不轻饶!”
风瑜低了头,没有辩解也不哀求,只是那么委屈地站着,看着十分的楚楚可怜。
司马逸心软了起来:“孤知道李章难缠,可你们总是姐妹……”司马逸蓦然住口,悚然回味着不经意中说出的词句,一背脊的冷汗。
风瑜满心悲苦,反未注意到司马逸的古怪,想着自己痴心付出,终究得不到他的全心回顾,到头来竟还要替他呼拢新人,他到底当自己是个什么?!
他真想撒开手彻底离开,却终是抵不过心头刀割似的疼痛。爱了这么多年,心已不全是自己的了,分开,便如生生割裂了肉,硬去割的话,会死的吧?
风瑜彷徨纠结,委屈得落下泪来。司马逸却被自己的话惊得如坐针毡,同样纠结得手足无措。屋中一时静得只有两人不稳的呼吸声。
风瑜哭了一会自己抹了眼泪,认命地不再纠结,只是心底终是又把李章恨了一回。他瞥了眼面色阴晴不明的司马逸,微酸着问:“李章那日已被皇上接入宫中,莫非宫中尚不如这冷清的院子?”
司马逸的面色更差,憋了一会,才叹道:“太皇太后拘着他,孤也,许久未见了。”
风瑜顿时舒展了眉眼,细思司马逸话里的意味,酸意更盛,话就说得放肆了一些:“既是太皇太后留着,当比在风瑜这里更惬意,恐怕李公子不愿意过来!”
司马逸仍因那个“姐妹”之说心烦意乱,对风瑜的语气也没在意,只是顺着话面的意思说道:“太皇太后确实不曾难为了他。”
风瑜暗暗撇了下嘴,听司马逸继续道:“可是李章太过别扭,孤怕终有一日会起冲突,到时反是麻烦。”
“皇上想让风瑜做什么?”
司马逸沉吟,想着什么又摇头否决,末了长出一口气道:“孤让靳白给你弄个御前走动的差事,择机行事吧!”
风瑜闻言大喜,不再纠结行什么事,跪下谢恩。
司马逸见状终是散了心头的抑郁,笑道:“可别让人又瞧出端倪!一个李章已够孤麻烦的了!”
“风瑜省得!”
两天后,靳白差人送来官服,却是御府令的服饰,风瑜心中更是欢喜,只道能时时见到司马逸了,谁知打点好的衣裳一件也不由他来替皇上穿,这一下,又让他把靳白也恼上了。
PS:御府令,主天子衣服。
第58章 意外相遇
司马逸似是知道风瑜的心思,不等他自己想出花招,就借着中元节临近,宣了他觐见。
风瑜只道司马逸单只见他,满心欢喜地过去,却见屋中或坐或立许多官员,正和司马逸商量着什么,风瑜就被喜公公拦在了门外。
他规矩地立于一侧,心中虽是好奇,却记得规矩就是规矩。
喜公公是景帝身边的老人,因嘴巴严密办事得体被司马逸留了下来,私底下与太皇太后仍有些关系,只是不敢完全卖了司马逸。毕竟司马逸是皇上,太皇太后再厉害,也只管着后宫,因此前边的事他总是说一句留三句。
这时他看着风瑜姣好的容貌婉约的体态,无端就想起李章来,觉得相较着刺硬得好似家乡那种棤树的李章,娇弱的风瑜更有一种柔媚入骨的风情,倒比李章更像个狐妖。
喜公公的腹诽不露声色,风瑜仍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偏头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露出一个美丽无邪的笑来。
喜公公不觉暗抖了一下,心知此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假意咳了一声,一扬拂尘回屋去了。
风瑜在外面站得腰酸,过了午时才见人陆续出来,想着司马逸的吩咐,把头又垂低了几分。所幸众人皆没注意这候在一边的小小御府令,风瑜暗出口气之余,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喜公公传膳进去后,又把风瑜也传了进去。风瑜看见屋中除了喜公公已无他人,便在行过礼后自然而然地近前替司马逸布菜,微有些抱怨地说:“皇上可真难见。”
司马逸的心情不错,笑着给喜公公作介绍:“这是跟了孤多年的风瑜,最是善解人意,就是有些死心眼,不肯做个闲散富贵的公子,非要替孤尽些薄力。孤就允了他这么个小官,还要喜公公多照应下,教教规矩,省得不小心又冲撞了太皇太后……”
喜公公先还点头哈腰地听着,听到最后吓了一跳,小心地去看司马逸。司马逸浑不在意地又问风瑜:“你这几日可已熟知任中事宜?”
风瑜规矩地应道:“都清楚了。”
司马逸点头,面色有些沉重地续道:“当初的宁王案,牵连血腥甚重,孤心中始终难安。如今讨逆连番遇挫,穆严也血染征场,思及种种,孤更是中夜难眠。值此中元节临近,孤想在宫中做一次盂兰盆会,超度那些因孤而亡之魂灵。”
风瑜想起当日在西市看到的情景,心头亦是沉重,低声应了句“皇上慈悲”,声音也是肃然。
司马逸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喜公公,续道:“应节衣裳的置办就交给御府令了,不可自作主张,需仔细听取太皇太后的建议,不可惹她老人家气恼!”
风瑜闻言有些紧张,抬头看着司马逸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喜公公在一旁答应道:“奴婢亲自带御府令过去。”
司马逸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孤要阖宫同祭,别漏了人!”
风瑜暗暗咬紧了牙。
期待已久的见面就这么结束了,风瑜甚至不知道司马逸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只是去帮李章做件衣裳?拜托!那也用不着非要自己去吧!
风瑜满心不忿地回到自己做事的院落,无精打采地听着助理念着各种报备,忽然觉得无比厌烦。冷着脸摔袖而起,扔下不明所以的助理,出门而去。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中乱走,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渐渐越走越僻静。过了一个月亮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草木葳蕤,花红柳绿的园子,比王府中可大了数倍不止。风瑜顿时心情舒畅起来。他循着小径往前走,一心去寻他最爱的水。
果然,绕过几处扑簌迷离的曲径通幽后,眼前骤然开阔,一池碧水映着蓝天,水的气息载着花香草香浮浮沉沉,熏然欲醉。他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习惯地去腰间摸箫,却又失望地睁开了眼睛。
便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金属碰撞着地面,却又有扫把来回拖扫的声音,他好奇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一个假山门后,已不是林苑的范围,一条整齐的卵石路横在眼前,对面是高耸的宫墙,几重飞檐从墙头巍然翘出。
风瑜心知对面已是内宫,不由得有些踌躇,正想回返,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个低头扫地之人,正向这边而来。风瑜毫无来由地心跳加剧,侧身躲入假山的暗处,等着那人一步步走近。
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风瑜才见那人从门洞口露出身来,却不是李章又是谁?!
风瑜震惊地捂住了嘴。
时已入夏,太阳已开始毒辣,来往宫人都换了轻薄的夏装,李章却仍是一身棉布夹衣,领口印着汗渍,松垮地罩在身上,像是罩着一具伶仃的骨头架子。
风瑜上回重见李章时已觉得他瘦得过分,现在更是全然没了往日的模样。除了那双依旧美好的远山墨眉,和眉下浓密纤长的睫毛,他的脸上,已经再无一点风瑜熟悉的样子,连那饱满的双唇也褪尽了最后一丝颜色,变得苍白而枯萎。
李章停了下来,风瑜怕被发现地又往阴影里缩了几分。
停下动作的李章抬手擦去额头的细汗,晕眩地闭了会眼睛,解下腰间挂着的水囊,缓缓喝着水。看管他的内监拖着锁链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