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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有人踩在车辙里滑倒了。我和被褥一起被掀下路边。只觉得飘飘然软绵绵地摔在地上。朦胧中我觉得我当时的着地动作做得特舒展特合理。想当年我在东城青年会的少体校的体操班训练的时候,跃起前滚翻老是蹾了背,教练说我动作不合理。看来人在下意识的时候动作可能更合理。难怪###现在让我们“摸着石头过河”呢。
一个星期以后,我的病好了回到队里。中午,大家蹲在场院上吃饭。曾塞外突然学我声嘶力竭的叫声:“我——我要——撒——尿!”逗得大家都笑了。当着那么多女生,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老王和老李师傅
我打摆子好了之后,队里分配我去种菜组。我们组三个人,组长王广丰是湖南祁东县人,未婚。他的样子显老,身形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但比拉西莫多好看多了,只是比他瘦一些。虽然他的右腿有些残疾,走路有些瘸,但并不影响他干任何农活。每天上工他都挑一挑大粪到菜地。我们什么时节种什么菜,何时浇水,何时挖地,何时施肥,都是由他安排。我们种的蔬菜有豌豆、茄子、洋白菜、萝卜、小白菜、芋头、木瓜和冬瓜等。在他的领导下,我们不仅能保证队里的蔬菜供应,而且还有多余的菜可以拉到街子上去卖,那时候菜价只是两三分钱一斤,我们先后卖了几百元钱,为队里买回豆腐等副食品改善生活。木瓜丰收的时候,我们还能给大家供应饭后果。西双版纳的气候与内地不同,这里不分春夏秋冬四季,只分旱季和雨季。所以,虽然农场的老工人绝大多数是农民出身,但能在西双版纳种好菜的,好像只有我们的老王。但即使是老王也种不出西红柿。每当西红柿结了果的时候,没等它长大,就突然变成了一包臭水挂在秧子上了。老王说是因为它们被蚊子叮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4)
我们组另一位老工人叫李承安是云南杨武人,老退伍兵。他高个子,深眼窝,高鼻梁,汗毛很重,像是西亚的###的黑人。他有老婆、孩子,孩子还小,是一女一男。我们俩的工作主要是挑大粪、挖地和锄草。我在北京上中学时就曾参加掏粪劳动,所以挑大粪对我来说还算是驾轻就熟。但第一天,老李就像是在部队里耍新兵蛋子一样,带着我“抄近路”走进了一片沼泽地。我被陷进泥沼里,费了好大劲儿才挣扎出来。好在粪撒得不多,只是泥水和着粪水糊过了膝盖。我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很聊得来,他讲部队和农场的往事,我讲外面“###”的事情。老李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曾经对到他家做客的女同学说:“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这在同学中间引起热烈的讨论。老李还对我说:“你们这些北京知青是迟早要回去的。”……我们聊得忘情的时候,只听老王在隔着老远的苗圃旁,或是挖水渠的地方大声咳一声。我们立刻就闭嘴,埋头继续挖地。我们真的不是想偷懒。
每一茬菜收完以后,地就要翻一遍,把地面的杂草和菜根都压在土里。一开始,我翻过的地回头一看,又被我踩平了。经老王指点,我把练武术的架势拿出来,脚下生根,待周围的地都翻好了,才向前迈一步。
在菜地,育苗的工作是技术活,都是老王来做。他从不放心让我们做。有一天,他要到大勐龙街上去办事,就交代我给苗床淋水。苗床在水渠边,上边支着半尺高的棚子,用草排盖着遮阳。我的工作就是用草排沾着渠里的水从上面轻轻地淋下去。我淋一会儿就伏下身子看看棚子里,只见里面像下小雨一样,淅淅沥沥地,真好玩。于是我就上上下下地淋……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第二天,我一进菜地,只见老王愁眉苦脸地蹲在苗床边。苗床上的草排已掀开了,小菜苗都东倒西歪地蔫了。老王不无埋怨地说:“都是你,把菜苗都给我浇死嗒。”
老王在田间地头和山坡上种了许多木瓜。木瓜结果以后,他经常在我们休息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已经捂熟了的大木瓜来,三个人分着吃。我们的木瓜的种子是从景洪的热带作物研究所弄来的,品种特别好,吃起来可香、可甜了。等他捂熟的木瓜多了的时候,我们就挑去饭堂,给大家当饭后果。老王捂木瓜的地方是不告诉外人的,但他说只有一个知青发现了这个秘密,经常来偷吃。
放工的时候,有时同学们从山里扛着锄头往我们菜地边的小路走来,女生林兵和葛安霞唱着二重唱。歌声在山谷中回荡,格外悦耳,那歌是大型歌舞《东方红》里的《五彩云霞》,至今难忘。
菜园里还有一个难忘的景象就是:每当烈日当头,我中午挑粪到菜地,都会见到粪池上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五彩缤纷的蝴蝶。它们大小不一,花纹各异,翅膀呼扇呼扇的,它们不时还上下翻飞,翩翩起舞,那景象比任何蝴蝶博物馆里的展览可漂亮得多了。我曾经抓了两只巴掌大的色彩斑斓的蝴蝶做成标本,放在信封里寄给我妈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5)
在西双版纳我经常写信给我妈和我爸。我妈每次都及时给我回信。我们的信都很长。信里的妈妈从来不发脾气,政策水平很高,而且慈祥、温柔。我妈的字特漂亮,信封上总贴着新近发行的纪念邮票。有毛主席诗词的,有毛主席和###检阅红卫兵的……我至今仍保留着几十封这样的信。后来,我回北京探亲的时候,当我问起我妈妈,我给他们写的信是否还在时,她说:因为怕被抄家,她把家里存的信和祖传的几十个黄绫子奏折等东西都烧了;连大衣柜门上浮雕的飞天巨龙也让我弟弟用刨子推掉,用黑漆涂上了;我姥爷留下来的绿色鲨鱼皮刀壳、带一双象牙筷子的蒙古腰刀,被“处理”掉了;我奶奶从新加坡寄来的饼干铁盒上的裸女像也被刮掉了……
我的哭,像狼在嚎
梦是迟早要破灭的。“文化革命”的风潮终于还是吹到了西双版纳。昆明两派武斗和###见出了分晓,以“站队划线”为旗帜的政治运动开始了。当时每天早晚都要大家拿着“红宝书”,排着队向毛主席像“早请示、晚汇报”。有同学认为是“红海洋”式的“极左”形式。他的私语被个别同学汇报了,总场还派了工作组来组织学习,并批判“错误思想”。我记得赖万京在宿舍里唱起了样板戏《红灯记》里的选段:“小铁梅出门在外,防野狗……”然后还说:“以后咱再也不先知先觉了!”我从那时候开始对样板戏有了好感。那时,我开始预感到,我们虽与政治旋涡的中心北京已远隔数千公里,但可能终究逃不过去。
我们55名北京知青和队里的老工人一起生活、劳动了一年。上边领导突然给我们“划线站队”,说我们大部分人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并犯了路线错误,要把我们分散到其他生产队。上拖拉机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王广丰和李承安等老工人把一筐筐的木瓜、甘蔗和菠萝装上我们的车。拖拉机开动了,突然大家都哭了起来,我也觉得喉咙很痒,鼻子一酸,就哭了起来。但是我自己觉得,我不是在哭,而是在嚎,像狼一样地嚎。
后来,老李告诉我,那天他们老工人也哭了。
我和曾塞外、王惠民和安仲凯四个“老高三”的男生去了前哨六队。前哨六队地处中缅边境最前沿的山口下面。境外就是有名的“金三角”地区,属国民党“残匪”控制的地方。由于“敌情”紧张,所以,这个队的几十位“老工人”都是1965年刚退伍的老兵,他们当兵的时候是铁道兵,是修建成昆铁路的。成昆线横穿横断山脉,沿途几乎都是高山峡谷,那里的地质构造又非常复杂,铁路要穿过许多山洞,所以,当年修路的铁道兵工作非常艰苦。现在在成昆铁路旁还留下许多当年在施工中遇险牺牲的战士的坟墓。我们队的这些老退伍兵都有许多故事,也有许多牢骚。他们身上带着一股痞劲,但很豪爽,很好打交道。退伍兵来自云南各个地方,有的是少数民族,很多才结婚不久,婆娘们大部分是从老家娶回来的,大家一起干活时常开玩笑,嘻嘻哈哈的。我们队还有几位60年代初下乡的昆明和四川的“老知青”。一个生产队大人小孩将近100人,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6)
我们队是武装连队。每人都配了枪,这些枪都是朝鲜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有毫米带枪刺的苏制步枪,有转盘式冲锋枪,还有转盘式机关枪。我的枪是苏联制的卡宾枪,好像没有发子弹。枪刚拿到手时我拆呀玩呀,玩得很熟了,但没几天就玩腻了。房子虽然是砖瓦房,但很潮湿,过不久枪都生锈了。
我们四个同学来前哨六队是曾塞外牵头的,他是北京化工学院附中毕业的,生性幽默,鬼点子多,个子不高,两只大眼睛滴溜圆还有点鼓,大嘴巴总爱笑,一看就像坏人,但他其实心地善良,很善解人意。曾塞外的父亲是江西老红军出身的将军,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期间,他爸怕他学坏,还曾把他送去内蒙的部队当了几个月兵,所以他很快就和队里的老退伍兵们混熟了,经常在一起开一些很痞,甚至很荤的玩笑。王惠民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他“###”中潜心学医,会扎针灸,又看了很多“赤脚医生”的书,所以他当了队里的卫生员。有一次,我在山上管理林地时,和大家一起弄到一个大马蜂窝,里边有很多蜂蜜。我们就把它分着吃了。可是回到宿舍后,我的肚子就绞疼得厉害,王惠民就在我肚子上扎了一针,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那时候,每天晚上集体开会都要读毛主席语录,或者是背“老三篇”。我们曾私下对这些形式主义的学习发牢骚。有一位老退伍兵说,他原来是文盲,没上过学,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才扫了盲的。
一次总场开批斗会,各生产队都把本队的“炮派”、“走资派”和“地富反坏右分子”戴了高帽,挂了牌子,给他们每人一个破盆敲着,由领导带领我们大家喊着口号排着队去大勐龙的场部。那是一个星期天,是赶街的日子,所以一路上有许多傣族妇女穿着五颜六色的筒裙,发髻上插着香气馥郁的黄色玉兰花,挑着担子去大勐龙街子。她们见到我们的###队伍笑着走开了。来到勐龙桥上,有一个正在河里洗澡的傣族男青年,见到我们的队伍,他赤身###、两腿一夹、站着看呆了。我当时还偷笑:如果能带相机来拍下他那刺满佛教文身的###就棒了。现在回想起来,最值得拍的是我们,是我们那认认真真却有如闹剧般的政治运动。我想这张照片应该这样拍:前景是站在河中的傣族男青年那刺满佛教文身的###背影;中景是勐龙桥上我们那荒唐的###队伍;在桥那边,河里蹲着一排正在方便的傣族姑娘,像一群浮水的小鸭子,她们也面向着勐龙桥望着我们;背景是美丽的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
噢,可能是我记错了,那天是一个阴冷的冬天。我们的###队伍来到了勐龙街,这里已聚集了几十个生产队的###队伍。先来的队已经开始“打落水狗”了。就是把本队的被批斗的人四手四脚地提起来,然后“一——二——三”把他们甩进鱼塘里。嘈杂声、口号声乱作一团。不一会儿鱼塘里已站了一片水淋淋的穿着黑衣服的人。岸边的“造反派”大声地呵斥着叫他们爬上来,然后再被甩下去。鱼塘边七上八下的真热闹。我本来还站在外围看着,并暗自发笑。但后来发现鱼塘里有竹枝,是用来防人偷鱼的,已经明显有人被戳伤了。我的心在跳,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扭头离开的时候,发现疆锋五队的###队伍也来了。排头被斗的“走资派”就是我们那当兵出身的老队长杨春文。我们55个第一批从北京来的知青在他带领下劳动、生活了一年。可是“造反派”领导要搞派性、要搞武斗。我们同学提了一些意见,就被拆散分到别的生产队了。杨春文就被栽赃,成了我们的“后台”。我一见到平时严肃正直的老杨被批斗的样子,立刻血涌头顶,与同班同学王开平和刘安阳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抢过老杨,拉着他就跑。但是“造反派”群众很快就把我们围住,把我们一起拉去打“落水狗”。这时几十个同学一起把我们抢了出来。但老杨被打得更惨了。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7)
那天晚上,场里的军代表宋天明召集我们这些北京知青“谈心”,参加会议的有40多个同学,苏北海、林力、曾塞外等提出:“打落水狗”不符合中央领导讲的“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政策。宋天明“舌战”群知青,整整一个通宵。
从此,我们在各自的生产队,成了领导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