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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叔想让你长些见识,如果他知道你背地里喝酒喝到什么程度,他也绝对不请你喝酒了。”
“哇靠,我发现你有病之后,对人的心理分析咋这么到位。”
我们顺着天中大街向南走到交警亭旁,这是天中小城现今唯一的一个交警亭,我说:“有一天,我与保儿半夜里还在夜市上喝酒,直到夜市收摊了,我只抿几口,保儿醉得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扶他,让他自己走,他走到交警亭上当起交警来,半夜里没有一辆车过,我为了逗他,就把衣裳蒙在头上笛笛哇哇地当车,保儿做得很认真,如果你看到,你一定以为我是醉的。”
“你倒是挺会逗乐,平常你老实得看不出来。”
“也是最近两年,我从小在家就像女孩似的养着,性格腼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叛逆,就又得了病,看来我不该这样。”
“你不喝酒呀,没男人味!”
“我有时用酒漱口,男人味十足,或在衣服上洒点,酒香绝对不同,你若是喝它,它的味就会从胃里发出来,绝对不是香味了。”
我又道:“我喝,我喜欢喝葡萄酒,啥?啤酒也可以呀。”
我们走出天中大街,来到郊外,路旁有座塔,名叫无影塔,无影塔原名悟颖塔,宋代建筑,我们推开那古老的塔门,一股阴湿之气扑面而来,首先看见几堆风干的大便。
我指着一堆说:“少康,这就是少康,认识好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屎。”
“你快点往前走,再不我就跺你了。”
我顺着曲曲折折的梯道往上爬,到处都是灰尘。《西游记》中金光寺的塔要比这宽敞好多倍,我走在梯道就仿佛嵌在梯道里。少康让我走在前面,因为他害怕有鬼,的确,塔里够阴森的,前两年这里死过人。
我们爬到最上方看到一面墙壁,灰暗的墙壁,雕有释迦哞尼像,少康说没意思,我们便下去。
少康又说:“毕业了,我想让你请我喝一场的,今天。”
我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上这类地方,当时我根本就没读过童话,什么古堡了的。”
“还有白雪公主呀。”他说。
“我不知道,在小学里我只知道语文书、数学书,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你很腼腆,对吧?腼腆,你喜欢用这个词,文雅呀你!”
“不,我是说我很怕人,我们那里没有学前班,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我是班里最老实的学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胆小。”
“是呀,我一直很内向,见了生人不爱说话,以前是不敢,现在呢?是懒得理别人,可烦应酬。”
“我倒是很会应酬,那一次我被开除,并不是因为俺叔我才又来的,我买了一盒farstar烟,找到咱校领导一人让一根,就摆平了。
“其实我当时完全可以不胆小,我不仅在家里是宠儿,在全村也是有名的好孩子,那些伙伴都愿意跟我玩,俺村子与其它村比起来是个大村,所以小学里许多俺村的大个儿,没谁敢欺负我,但我还是不敢说话。小学桌子有限,就规定七岁入学,我爸找到我的那个启蒙老师,就让我提前两年入学了。”
“在小学你不去疯狂,不寂寞吗?”
“我只是不敢,其实我心里挺彭湃,学校西南是山,从山里下来一辆小火车,每到上午课间就准时路过学校边,男生们都拿石子砸火车,我也参加了,火车被咂得当当响。”
“你们那里还有山?天中这一带就没山,唯一有个天中山还是假山。”
“别管假不假,毕竟是颜真卿堆的。”
“你家离这有一百里地吧,考完试我到你家去一趟,看看你们的小学校。”
“在小学快毕业时,人人都做了弹弓,专猎飞禽走兽,死麻雀教室里扔得到处都是,没打住过一只野兔子,却打死过一只老母鸡。”
“我在你们小学里就好了。”
“后来,校长挨个学生搜弹弓,我们男生排成一队被校长搜,我个子最低排在最后面,校长搜到我时说:‘他最老实,不搜他了。’就走了,那次校长一个也没搜着,弹弓早就藏在一个老坟园里了。”
他听得很认真。
我又说:“起初我的学习成绩并不是最好,只不过我很老实很听话,就常常受到表扬,小孩子经不起表扬,一表扬就常考第一了。”
“我们秋天也上晚自习,没有电,我们用汽灯,每个学生用墨水瓶做个柴油灯,现在回忆过去常说是煤油灯,实际上点不起煤油,点的是柴油。我在上自习时什么也不学,总想着下自习后走在路上的事,这是在小学养成的习惯,老是走神。”
“我也是。”他说。
“但那时我就能考第一,在小学里学得简单,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五年过去了,只让学生认几百个汉字,数学也只学了加减乘除这些东西,实际上一个月就能学完。有时我觉得这是浪费,但现在看到城市孩子们从小就学外语、美术、钢琴,我又觉得当年的教育是多么地合理,城市里的孩子不会用尿和泥巴,不会满教室里死麻雀,不会在满天繁星下趴在老坟园里学鬼叫,他们丧失了许多过程。”
“我跟你们差不多,只不过我们那用电早些,我小时候就常在家里看电视了。”
“每到下自习后,胆小的女生就和男生们一起走夜路,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路边是残旧的陈年篱笆,篱笆的那边是田地,在深秋的夜幕下,就这样一直地走着。”
“你喜欢走路?”
“也许就是那种回忆吧,让我常在梦中见到,让我喜欢了行走。”
“我可能当时看的电视太多了,武打片,《霍元甲》,我不知道啥意思,我光知道打。”
“我们也看过电视,每次看电视就像一次仪式似的,我们村后边有一个大鱼塘,村子里有个叫胡林的承包了鱼塘,赚钱后他买了一个风力发电机架在北大塘上,不久又买了一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全村人都发了疯似的看电视,他家里装不下人,就把电视搬到大塘边,在荒郊野里演起来,使我难忘的是他家人对我非常好,每次去看电视都可以受到特殊照顾。那时候我爸在家门前也挖个小塘,没多大,但里面养的是老鳖,后来我家把老鳖卖完了,他家把鱼卖完了,就合伙办了个窑厂烧砖,按村里辈份我该叫胡林哥,但我一直叫他的名字,其实他的孩子都比我大,我不喊他哥,因为他不是来找我玩,而是来找俺爸玩,我若是喊哥,就有点抬高俺爸了,若是该喊叔,我早就喊了,村里人讲究辈份的,从不乱套,现在不喊也情有可原,一旦结婚之后,论辈份高也罢低也罢,必须喊辈份。”
“你们村还怪有意思的。”
“村里还有一个叫冯婆的,对我也非常好,她会巫术。”
这时我们走过一棵树,一棵老大老大的树,显得孤独,树身上并列刻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名字,一人刻后,又有人也学着过来刻,就这样一下子从树根刻到树梢,其间交叉重复的也有。上面有多少个男孩,也就有多少个女孩,有的男孩女孩现在已经分散了,有的现在已经结了婚但是和别人结了婚,不过我仍相信有永远在一起的。
“到初中之后,我就没那么幸运,首先的一个问题是想家,这点我解脱不了。”
“看得出来,看你性格也知道。”
“学习成绩下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小学的学习方式不能再适应初中众多的课门,我就留级,但贪玩的我无济于事,其它的课程基础好,都可以上去,成了尖子生,唯独英语在小学时没基础,而在初中我已失去了学英语的兴趣,我不知道离开亲爱的家乡来初中受罪是为什么,家长说是考大学,但考大学之后家长不知道让干什么,老师说为了挣钱,假如我一下子拥有了很多钱,是不是就可以不学习呢。老师就会说当然不能,然后就讲些他们也不懂的大道理,实际上我就是为了这些大道理才分辨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还是现实点,就不会得病了。”
“颜如玉,是书神的女儿吗?”
“傻瓜,颜如玉是容颜美的像玉一样的女孩。”
“那么女孩读书为了什么?是为了书中自有少康,书中自有梦江秋雁?”
“哈哈,不是女孩,应该是像玉一样的人儿。”
“我想是一语双关,是书神的女儿,因为长的好,别人就称其为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是实实在在的黄金,这样我会更明白读书的意义,也不至于让我产生这么多困惑。”
“可能是你当时不太爱与人说话,才有时间想这些问题,我们现在都得承认,读书就是为了挣钱,加入世贸后,英语就更重要了,你应该好好学习。”
“我以为学习主要是靠兴趣,我怀疑之所以有病是压抑生命的灵性造成的。学英语不是靠教科书和各种各样的教学方式,那样只能给自己人谈英语,而真正地通英语是来自对外国人交流,而交流时外国人当然也会说几句普通的汉语,关系原本就这么简单。而我们现在呢?许多人学英语的作用是为了教更多的人学英语。”
“你语文不错吧?”
“我语文很差劲,在小学时就很差劲,我喜欢数学,初中时我的理科绝对是校里的特优生,没有人能发现,当时文理科考试加在一块,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在高中分文理科时别人会对我刮目相看,当时就听说天中一高文科强,天中二高理科强,我就想报天中二高,想到时独领二高理科第一,那时二高每年的理科第一都可以考上清华北大,这是我那时的理想,尽管我还没明白求学的目的是什么,先为了荣誉。”
“你一直说求学的目的,到底是为啥?”他看着我。
“世俗认为一个人奋斗后的成功,同时世俗又认为一个人成功之后还不及别人生命的起点。”
“你不要关心这。”
“当然我没关心这,我只是举些例子,如经济权威呀等等。”
“在初三时我得了一场病。”
“你常有病?”
“当然不是,咦,我也是才发现,在初三时一场病,在高三时一场病,都是重病。”
“你不要朝这方面想。”
“知道了,你怀疑我心理有疾病,我也是。一旦你心理上产生某种想法时,特别是这种想法违背了你以往的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而你又固执地认为这种想法是对的,你就无法不让自己心理得病。”
他认真地走着路,我又说:“人类最初是没有道德概念的,既然它是产生的,它就有落后的时候,我们从来就没有站在道德之外考虑事物,有些道德细想起来又违反道德。”
“别说这些大道理,接着说你的生活。”
“在初三我病了一年多,未能考上高中,现在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把那场病忘了,有了这场病才想起来,我当时就有一种思想表达不出来,就是现在所说的‘金钱不等于财富,知识不等于文化’,当时一个初走出农村的孩子是不敢那样想的,所以我得了病。”
“你是说所有的病都是一种因素与另一种因素的冲击造成的,包括物理上的。”
“你说话也快有点思想了,你快像保儿了。”
“我才不像那个傻瓜。”
“当年为了让我上高中,我爸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出高价来让我上学,展转地找到了天中二高的一位领导,可是那位领导收了钱,却不懂得*。”
“你咋不找俺叔呀,还花什么钱呀?”
“废话,谁认识谁呀,对了,我比你早一年。”
“你在几年级留级了,我咋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然是在一年级了,留级后你才来,当我来上高中的那一年,正好不实行文理分科,改成3+大综合考试,我的成绩平平,由于对文科没兴趣,再学也上不去,我很沮丧,结果理科也不会了,现在我的文科比理科强,并不是因为文科上去了,而是退步了,只不过理科退得更快。”
“你真霉运,你咋不再来早一年。”
“据说服3+大综合失败了,明年又要文理分科,正好我来高中时改变,我离开高中时恢复,你说是命运吧!”
“是,也真是的。”
“所以我再提前一年来,它就提前一年改变,我晚走一年,它就晚恢复一年。”
“哈哈。”
“现在脸皮厚了,在小学时有一位朱老师误以为我考试照抄,我偷着哭了几天。在初中有一位教体育的赵老师,对人特别严格,在跑早操时几个人下队来走,赵老师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