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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员这差事做不下去了，不适合自己，浩禄绝望地想，我根本找不到感觉，不知道做业务员的方向在哪里。他打定主意，明天早上早点去买车票回县。这一夜，浩禄在床上转辗转反侧，再加上几只像飞机一样的蚊子老在他头顶盘旋，让他不能不时时提防它们，于是熬到天亮时才迷糊了一小会儿。
4
第二天早上，心灰意懒的浩禄在旅社睡了个懒觉，十点多钟才起床，还觉得满身的疲惫。他结了住宿费，不急不忙地踱出巷口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呼”地从他身边窜过去，突然将前面三四十米处的一个老人擦翻在地，摩托车也倒在地上。车主从地上爬起来，却根本不管老人伤势如何，骑上车就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太可恶了，浩禄一时有热血贯顶的感觉，心里痛恨这个摩托车手，但是当他想要记住车牌号或者冲上去抓住这个摩托车手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老人抱着腿子睡在地上呻吟，流了一滩血，一时他的身边围了不少人，人们都在发表议论，在骂那个没有人性的摩托车手，却没有人真的走上去帮助这个老人。田浩禄看不下去了，走拢去俯下身，问，老人家，是不是腿子撞出问题来了？
老人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用手指了指。浩禄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让他帮忙送到医院抢救。
田浩禄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一来他是外地人，要赶时间，准备回县；二来他不知道老人家庭背景如何？社会上做好事最后却惹出大麻烦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不得不防备。老人虽然看起来穿着还算整洁，但他有钱吗？会不会在路上突然死掉？但田浩禄的犹豫只是一瞬间的，后来他想的是，见死不救他会一辈子灵魂不得安宁。再说，反正自己是个穷人，只有几斤力气，别人想赖也赖不着呵。再看，老人穿着也还整齐，不像是要赖人的样子吧？
浩禄知道市人民医院就在附近不远处，于是他果断地俯身背起老人，往市人民医院一路小跑。他想到了向明玉，几年前，他就这样背着向明玉向急诊室跑去。想到向明玉，他更觉得替老人着急，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第五章 另辟蹊径（11）
到了医院，浩禄挂了急诊，让医生给老人做了包扎和止血的处理，吊了液体。做完这些时，浩禄身上只剩下三块钱了。
输了一个多小时的液体后，老人的精神状态好些了，开口讲话了。他告诉田浩禄，我儿子在这家医院工作，你帮忙联系一下。田浩禄有点儿吃惊，问，你儿子姓什么？在哪个科室？老人说，我儿子姓周，是院长。田浩禄更是吃惊了，他想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会是周爽的父亲呢？太巧了，像写小说的人编出来的一个拙劣故事。但他也意识到说不定这也是机会呀，他没有犹豫，连忙跑去找到周爽。周爽看到田浩禄，很烦，骂道，你这个人真是难缠，怎么又来了？田浩禄说，你父亲被摩托车撞伤了，我送到医院来了。周爽半信半疑，但看田浩禄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同他一起下楼到急诊室，看到了病床上的父亲。
田浩禄一直陪着周爽，帮着他把他父亲安置到住院部的一张病床上。老人对周爽说，今天真是多亏了这个年轻人。周爽握了田浩禄的手，真得感谢你。田浩禄主动地对周爽说，周院长，不是我巴结您，今天这事是我恰巧碰上的，也是一种缘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如果你父亲需要有人照顾饮食起居的话，我愿意留下来帮你几天，你按标准付给我护理费就行了。
周爽正在为此事犯愁哩。他母亲早年病逝，父亲一个人生活。两个月前也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周爽老婆被派到省城一家医院进修学习，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他自己工作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照顾老人。浩禄此话，算是解了他心中的一个难题。可是周爽当然知道田浩禄希望的是什么，于是他对浩禄说，你不要指望帮忙照顾了我父亲我就会给你采购多少药品，这不是交易，我还不敢拿我的私事来做这种交易。
田浩禄说，我哪里敢想象把这事当作交换条件呢？顶多想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跟您认识和成为朋友。
周爽脸色稍微舒展了些，说，我这个人你不了解，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我向来分得清清白白，不能搅和到一起的。你的药品，不是不可以谈，但那得根据药品质量、药效，根据医患人员的临床反映来决定。我个人顶多能表态的是，我可以向相关人员推荐试用一下你们厂的产品。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了。
田浩禄很高兴地说，我跟您的想法完全一致，没问题。
周爽说，那就请你帮几天忙吧，我付你护理费你是非收不可的。
田浩禄笑道，您不知道，我身上只有几块钱了，您付钱我还能不收？
周爽笑了，对，今天你垫付的医药费我现在补给你。
就这样，田浩禄像护理自己的亲老子一样地在周爽父亲身边整整护理了一个月时间，直到周爽的妻子学习归来。当然，这期间周爽也知道了田浩禄的人生经历，相互间有了很深的理解。
经过周爽的推荐，该医院与田洗禄签订了第一份试用两万元药品的协议。对于医院来说，这是一份小单子，但是对于浩禄来说，这却是他担任业务员以来的第一次收获，他非常满足。
浩禄回到宿舍，对着向明玉遗像说：“我终于签到了第一份合同，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向明玉似乎微微地笑了。
药品临床试用以后，反响不错，于是浩禄在咸尉市的局面从此打开了。后来周爽院长给浩禄介绍晴明药品公司的孙总、康德药品公司的罗总两家国营药品公司的老总让他认识，他自己又走通了海马神药品公司的马总和市第三人民医院的业务院长华院长等几家大客户，到年底，浩禄在咸尉市销售药品87万元，在药厂销售部排在第五名。
第五章 另辟蹊径（12）
5
销售部差不多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很多事情，包括胡周银这个当厂长的，也不一定弄得清楚，更别说局外人了。销售部的经理甚至业务员们，口里喊着货款收不回来，而实际上有的货款早已收回来了，却没有及时回笼到厂财务账上，而是长期在体外循环，他们自己拿着这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的资金做本钱在外面做药品生意，这么大的本钱，再加上有客户关系，随便转手几次该要赚上多少？有的人则利用自己的业务关系在帮别的药厂做业务，兼着几份职，当然也就另外赚了几份钱。还有的拿着货款买股票和赌博。所以，厂里规定的业绩完成不了，他们叫苦连天，说得可怜巴巴，都是表面文章，骨子里他们一点儿也不用急，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捞成了肥佬，成了暴发户。这些情况，在销售部内部，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会把别人的情况往外捅，因为捅了别人也就断了自己发财的路子，而且成为大家的公敌。说句吓人的话，要是当了“叛徒”甫志高，泄了密，什么时候玩丢了小命都说不定的。这在销售部是公开的秘密，是一种潜规则。
浩禄实实在在地为制药厂担忧。有一次跟几位销售经理在一起宵夜的时候他叹息道，我感到企业的管理百孔千疮，像一艘四面都在漏水的大船，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船还能不沉下去？而更为严重的是，船长或许并未感到这种危机，还在津津乐道于玩弄他的权术。可他们笑道：“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只不过是一个民工，而且是被人家从厂办踢出来的家伙，人家还不需要你急哩。”浩禄想也是的，我本来就是被他们排挤着，才离开那个相对来说是中心的位置的，厂子垮了就垮了，我何必杞人忧天？但是，不管怎么想，浩禄心里就是不平静，想当初，制药厂建设之初，大家都是怀着怎样的热情和理想呵，曾以为国营企业会像是一架永动机一样，永远能够正常的转动的，国营企业一直是田浩禄最大的图腾——尽管他自己根本算不上它的正式成员，哪曾想到现在看到国营企业这样千疮百孔呢？他听到了心中的理想大树摇摇欲坠的声音。
但是浩禄在销售部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做人准则，他不做这些损公肥私的事，收回了货款便及时回笼到财务上。当然，为了陪好客户，吃吃喝喝打打牌甚至洗洗桑拿搞搞按摩则是免不了的事情。但他没有玩过女人。不是他不想。浩禄跟别的业务员不一样，他心中背负着失去向明玉的十字架，心中又记挂着覃怡红，觉得自己造成了这两个女人的不幸，如果再玩别的女人，怎么对得起她们？再说，他的身体“死机”了，他因自己不像个男人而感到自卑。那种欢场中的女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浩禄把货款及时回笼到财务上，有的业务员知道了，说他傻×，说现在都什么时代，哪有不为自己考虑考虑的？但浩禄这个人知足，他觉得比起过去在办公室工作，现在搞销售收入高出了许多，虽然他敢肯定在业务员中他的收入是最低的，但比机关里的正式工收入却不会少。正式工嘛，他知道的，现在平均一百多元钱的工资，但也就限死了那么多。每月拿到五十元月奖，季度还发奖金，他们就高兴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他们哪知道有的业务员在外面是怎么弄钱的。一个企业，再穷，也穷不了搞销售的——总是这批人在直接跟钱打交道。但是浩禄不指望发横财，不想挣非分的钱，不管人家怎么在暗地里笑话他。在他做业务员的第三年末，他们有一个业务员出了问题，他挪用厂里的货款做自己的生意，结果被别人骗走了上百万元，事情暴露后他的货款落了空，本来打算自己赚一笔后再回笼到公家的财务上的，但后来回不了笼，他便只有去坐牢的份儿，还把他的早已建好的一栋私房查封了抵债。厂里因为此事便对业务员的资金回笼情况进行了一次清理，结果多数人都有问题，只有田浩禄一个人所有的资金都能及时回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另辟蹊径（13）
经过了这样的一些事，浩禄便晓得这份正直的坚持也是有好处的，可以理直气壮的做人，活得还算清白坦荡，这有什么不好？不阴暗的人，至少不会有心理隐疾，有利于健康，将来可以长寿。况且他的客户们都更加信任他，愿意跟我做业务，因为他们知道他将资金及时地回到了厂财务上，跟他合作不会出问题，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甚至官司。于是，他在销售部的地位也渐渐地巩固。
制药厂第二次招青工又没有浩禄的份儿的事，他是忍了三年后才对张县长提起的。要说提起这件事也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属于偶然。浩禄不是习惯向领导告人家状、向人诉苦的的那种人，而宁肯自己忍受着种种痛苦。有一次浩禄在县招待所餐厅里遇上了张县长。张县长听浩禄说了大致情况后很气愤地要给胡周银打电话，但田浩禄制止了。因为浩禄现在对胡周银已经根本不抱有任何幻想，他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县长有些歉意地说：“这个事情没解决好，我有责任，我没有很及时地过问你的事情，而且我猜想靠他也难得解决了。制药厂看现在的情形效益并不算好，恐怕难得再扩招了。”
浩禄说：“如果领导太为难，不考虑也罢。我现在也差不多想通了，不转户口也是活一辈子。”
张县长说：“话可不能这样说。像你这样的人不能解决‘农转非’，前途一直受到压制，才干得不到很好的发挥，我们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尊重人才？所以这并不是你个人的一个事情，而是关系着我们执行政策是不是公平公正的问题。这样吧，以后我们做两手准备，一是如果县制药厂一旦有扩招的机会，一定把你弄上去。你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含糊，也不要谦虚，得到信息及时跟我取得联系。二是省里三年前出台了一项政策，即按照千分之一自然减员的标准给县里几个指标，一个县一年也只有不到十个指标，这个指标由县政府掌握使用。但这个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