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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捋鬓,有人掐人中,有人提耳朵捏。
总算缓过一口气,长躺着发呆。
大家惊奇的看他那身打扮,却没人问。还是大嫂叫表哥表弟给他把衣服换了。
兴娃跑出去那天晌午,先来了一群便衣,保长陪着,把大哥叫住问话,全是老三的事。回过家没有?有信没有?给家里送多少钱?几匹牲口?大哥全说了。人家不信,要带回去问。回那儿反正不是县上。
保长担保,都是实话。
在家里翻箱倒柜搜,一张纸片片都要带走。
便衣走后,保长才说:老三克扣军饷,蒋总统下令追查。老三把一个军的队伍,带到共产党那边去了。
“*家属!”
二哥连惊带吓,吐血不止。
第二天,来了一连军人,又是挖,又是搜,……临走把两匹骡子三头牛全拉走,还把粮食装了两大车。
兴娃家连口粮都没有了。
家破了,人亡了。天塌地陷了。大哥还是老样子,只是心里更深沉了,他和大嫂商量急事急办,一样一样过。
见兴娃睁开眼不说话。大哥似乎放下心,被麻子狗蛋叔和占江拉出去理事。
埋了二哥,大哥对二嫂说:“过了老二头七,你去娘家。把能带的,愿带的东西都带上。”
“大哥,你这是撵我。”
“不是,你年轻轻的守啥哩。老二个病病身了,这几年你也把他伺候够了。他走了好。不是你大哥心硬,他那病治不好。”
也许大哥这话在心里搁了不是一天两天,今天才硬着头皮说出来。
“我爱咱家……我嫂子……兴娃……还有……我离不开。”
“妹子,以后你就把咱家当娘家。”
大嫂泪刷刷的流,几年妯娌有了感情。
“嫂子,念起咱妯娌一场,你把你孩子给我一个……我为他守个香火!”
二嫂说的真心话。兴娃有时不喜欢她,她对二哥好,兴娃感激里也有些留恋。
“妹子,不是嫂子舍不得孩子。是嫂子舍不得你年轻轻守寡呀……”
说着妯娌俩抱头痛哭。
二哥过头七当天,大嫂就给二嫂帮忙整理东西。二嫂只哭不说话,娘家她哥拉着牲口,又泪眼巴巴的给大哥说:“我妹子就是喜欢你一家人,她说再嫁那能有这么好的遇合!”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天塌地陷(6)
第九章 天塌地陷(6)
兴娃坐在房檐台,一句话都不说。村里人说,兴娃和他二哥感情深……
有人说,要说对他大哥也好。他大哥那人爱在心里。
兴娃其实心里白茫茫一片。二哥死了,二嫂走了,骡子让人拉走了,牛拉走了,粮也没有了。
到底为啥?他弄不清。
也许那天从周干大家回来,在浮桥上占江就说三哥的事。从那天后,程咬铁就看大哥“谎实”。而且大哥还给大嫂说过三哥的事,只是避着他。什么“三哥”,呸,兴娃狠极了!
这天麻子狗蛋叔走后,大哥叫他到窑里。
大哥舍得花钱了!他抽起水烟,咕咕噜噜,好半天不说话。
“你给兴娃说嘛!”
大哥不说话,眼看兴娃,嘴噙烟嘴咕噜。
“家破了,人亡了。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下了。日子还得过,饭还得吃,娃还得长!兴娃,你说对不对。”
“对!”
兴娃没听他前边话,只听见他问对不对。他是大哥,当然对。
“对了这事咱就办。三杨庄陶家催哩。啥都不要了,还倒找咱一石麦,五斗谷,够咱这几口人吃到明年新麦下来。人家女子愿意,老人也想的开,让今年冬天把事一过。”
“啥都不要是个话,总得有个举动。咱再穷,还能借个石二八斗,还能待起亲戚朋友。”
“举动个啥。人家说:兵荒马乱,朝不保夕。”
“咱老三咋弄下这一摊子!”
大嫂确实有些怨气。
“甭埋怨。他那样弄,就是需要那样弄。有些事也不由他。”
到底是他兄弟,说得那么轻松,那么不在意,那么大度,说过又吸得水烟袋咕噜开了。兴娃不服气,好好个家,毁在他老三手上。他有罪呢!
大哥和大嫂说些啥,兴娃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拘了一肚子气只想走。前边牲口房没牲口了。二嫂的窑洞,三嫂的房子都空着,可自己去那个地方?
“人家不愿搁到明年。世事乱了,怕来不及。”
“……来不及。”
兴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接上这三个字。吓了一跳,抬头看大哥,大哥却没觉得。
“往后推些天,咱瞎好准备准备。就这么个小兄弟,甭让人笑话!”
大嫂爱好,总想给兴娃把这件一辈子的大事,办的体面一些。
“唉!我看难。人家姑娘看上兴娃,说兴娃老实。没啥人家不嫌弃。”
兴娃满肚子气,好像有人捏,不舒服得很。陶家姑娘自和锁子见那回面后,连个影影都想不起,凭啥说自己老实。
“这陶家人也怪,听姑娘的话!”
“家教不一样!”
按大嫂话拖到冬至,兴娃和陶家三姑娘晓竹成亲了。
成亲那天,兴娃想到胭脂,暗暗落了泪。
家都破成这样子,兴娃不想让大哥大嫂为难。结亲就结亲,和骡子马结都行。
第十章 日冷心寒(1)
第十章 日冷心寒(1)
兴娃看大哥在一页一页租地的契约上按手印,心里难受极了。
他迈过脸,不忍心看。
契约上写约期三年。三年内除缴皇粮,一亩地租金二斗麦。
大哥心真硬,指印还要按得端端正正,实实在在,血红血红。
兴娃不明白,大哥买地时那个兴奋劲跑到哪儿去了。谁也挡不住,张口“祖业”闭口“祖业”。谁要说个不字,他准和谁拼命。如今“祖业”租给人了,他心里准不好受。只是装着,不让人看见。兴娃斜眼看大哥,大哥很平静。大哥拾地里砖头,料礓石,瓦砾的认真劲哪儿去了。犁地时悠然自得的表情哪儿去了。撒种时嘴的笑纹哪儿去了。地和人相处多少年了,有的地在爷爷手里都种着,如今让人家租地的挑着拣着种。他抚弄地时的感情哪儿去了。咱没牲口了,没长工了,他不难过。成亲那会晓竹娘家赔了一头大犍牛,惹得几个村的人笑话,扬出了瞎瞎名,听了些不入耳的话。大哥不在乎,反正有这一头牛,别人挑剩的地自家种。他不嫌丢人,不怕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真莫名其妙!
五六十亩地租出去了,大哥轻松了。他长躺在炕上,三天没吃没喝,只说:“解乏解乏!老三把咱一家救了。要不地把咱弟兄命都要了。”
兴娃高兴不起来,大哥话听不进去。
他对老三不只没感情,肚子装的气出不来,狠的只想咬牙!
他觉得老三诚心害他弟兄们。自己轻松,官比营长大,当然架子也不小。你克扣军饷,我们用了你几个钱?还不是大哥勤紧腰带省出来的。那些平地,那些坡地,那些塄坎地兴娃都锄过,都耪过,都犁过,……那片地土腥味他没有闻过。这那是地呀,这是大哥身上的肉,如今你割一块“要后腿”,他割一块“要肋条”……兴娃两眼发红,那眼神准不好看。麻子狗蛋叔踢他说:“咋,杀人呀!”
兴娃没说话,从窑里摇晃出来。
半个院子是空的,好像寥天地,阴森森,冷冰冰。几棵椿树上好像鸟儿搭上戏台,由着它们嘈嘈喳喳。
二哥瞎好留下个娃多好!
二哥窑洞窗纸破了。破纸摇着抖着,好似要勾人魂。兴娃扫一眼,生气极了,想去扯下来,撕碎再踏两脚。
想是想,只是怒目而视,动也没动。
麻子狗蛋叔是个扫帚星,扫到那儿那儿倒霉。租地的人全是他领来的。他说合,他写契约。晓竹也是他颠来颠去的搧火,要不他上了胭脂家门。
不,不能去。
大哥大嫂如今可怜了,咱不能是猫,见富就钻,就舔!咱是人。没哥没嫂那有咱兴娃。鳖和蜘蛛都有情有义,咱是人,还能不如鳖!
胭脂就是金打银镶的白玉姑娘,咱也不能去。大哥说:为人在世,要做人事。要讲仁义,要讲德行!
晓竹娘家是大户,她愿意跟咱。大嫂一百个高兴,甚至比把地便宜租出去还高兴。她为兴娃想,在心里牵挂兴娃。租地写契约那天大嫂在灶房哭,兴娃成亲那天她只是笑。
“兴娃,快端饭,大风地冷冷的坐在院子干啥。”
大嫂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打土。她不在乎地呀房呀,全不在乎。心病是二哥不在了,二嫂走了。她给地下二老没法交待。屋里人,女人,该操的心,一定操到。她知道大哥会把外头的事安顿好。外头人么。
晓竹端盘从厨房出来,腾腾腾进了大哥窑。刚才大嫂话她一定听到。只是装没听见。
放下盘出来了。向他走来。
“大嫂话没听见?”
兴娃抬起头,眼角挂着泪珠。
他不伤心,有大哥大嫂,还有晓竹。他伤啥心?鬼知道这眼泪从哪儿来的。
晓竹把围裙解下,拍打身上灰,躬下腰伸出指头按住兴娃脑门小声说:“还算男子汉!”
他含泪的眼,向天上看。天空阴沉沉的,像老婆脸。去拉了几道黧色的皱纹,被风吹得向南跑。旋起的沙尘和树叶,也跟上凑热闹。
吃饭的时候,雪稀稀拉拉向下飘,饭后风呜儿呜儿叫,二哥窑洞破窗纸啪啪响。雪花落不住,跟着风随着沙尘枯枝碎叶,旋来旋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章 日冷心寒(2)
第十章 日冷心寒(2)
侄儿侄女一个个放学回来,都在灶房吃饭。似乎那天抄家以后他们都长大了,懂事了。都轻声慢气的说话,掂脚走路。
大哥吃第二碗时,不知道是给晓竹还是给大嫂说,也许是自言自语:“把炕烧热,好好睡觉。今年再不用起鸡啼拉土拉粪了。”
晓竹吃吃的笑,大哥不由得翻了她一眼,兴娃怕大哥训斥晓竹。大嫂也随晓竹笑了。兴娃放下心。再看大哥,他也笑了。
四个人三个笑了。兴娃不知道他们为啥笑,有什么可笑。莫名其妙!
“刚才和他四妈在灶房说,人少了饭倒难做了。她说吃起来也没有人多香。她娘家人口重,咱也不少,心里一样的。”
“我笑大嫂还有一句话。”
“啥话?”
大嫂停下筷子,一脸的疑惑。
晓竹没说话,脸先红了。
“看看,啥话?当时顺嘴说,过去就忘了。”
“你还说:少了好。人多好做活,人少好睡觉。人家地少的没地的,深冬腊月那个不滋润,虽说没有咱宽裕,可跟着碌碡过个年也是兴兴的。”
“哈哈哈……”
“咯咯咯……”
“就是这话,冬闲冬闲,咱闲过?整整一个冬天,拉粪拉土,眉毛上挂霜,像白胡子老汉。你大哥哪儿睡过个好觉,平常牲口草料呀,圈湿呀干呀。棉花、玉米,麦、谷子、豆子……麦地耪草呀、犁地呀、种呀……唉!比对自己娃操心。咱真得感激他三大,让人家抄个叮当光。还扬了名!保上不派款,甲上不摊费用。有你娘家这头牛,咱手捎撩着过日子。头门关牢,二门闭紧,炕烧热,扯长拽展睡觉!”
兴娃好像从来没见大嫂说话这么流畅有力。大哥嚼着馍,喝口米汤,不急不慢地说:“吆麻雀,咱不会;掷骰子,咱不爱;抹花花,记不下;蹲墙角晒太阳,咱先人见不得。弄啥,不能闲的光睡觉么!淘字。不显眼,不沾地,不惹人,对,淘字。”
“淘字?”
“淘字!”
“大哥咋淘字?”
晓竹红朴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三国演义呀,水浒传呀,七剑十三侠呀,金镯玉环记呀……”
“咱家有?”
大嫂瞪眼问大哥,也许她觉得大哥说狂话。
“有的有,没有咱还搜寻不来?”
“大哥,不用搜寻。我爷有,我俩去背回来。”
“老人给。”
“看了给他还么!要说淘,我的字就是淘出来的。我爷老脑子,不让女娃上学,我们也淘字。”
大哥眼里习惯的放出严厉的光瞅兴娃。兴娃瞅的无所适从。他倒羡慕晓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晓竹女娃,都能看三国、水浒,……你……”
“你别说他四大,你呢?急头拌脑干农活,早上跟星星起,晚上跟星星睡。一家大小没时没晌,没秋没夏,哼,那有空儿看书识字,认几个字也忘光了!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