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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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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你大哥?”

  “过去怕。他老打我,撕耳朵,打抽脖,敲栗子。”

  “就这三样。”

  兴娃憋不住嘻嘻的笑了。他想起那天在二哥坟上,他问当干部伙食好不好。锁子说:“蒸馍、咸菜、米汤老三样。”

  “老三样!”

  兴娃憋不住了,人家吃是“老三样”,大哥打他也是“老三样”。晓竹听了,能笑死。

  “你大哥还是爱你的。当个地主,第一个想到就是不连累你。”

  “人嘛,也变呢!这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

  “兴变好,兴变坏,也兴变的没人爱。”

  “说变好的?”

  “那天我在二哥坟上睡着了,锁子来了。看布叶快拉平的坟眼圈红了。他一定想给布叶烧张纸,可是没名堂。……我觉得锁子有仁有义。”

  兴娃不知道为啥现在自己心里酸酸的。当时却没有。

  “变得不入眼,那一定是你大哥!”

  “就是!老三算啥嘛!你吃人家蒋介石的饭,你就好好给人家老蒋干。他连程咬铁都不如。人家给我家做活,就好好做活。大哥让干啥就干好啥。工兵营、宪兵拉我捞锚,就想法保我。多仁多义。老三也是老蒋的伙计。你不好好干还吃里扒外,胳膊肘儿向外拐。失鬼捣棒槌。在城里买街坊,在乡里搧得大哥假借祖先基业不让外人买,把三伯地全买了。弄得国民党抄家,把二哥搭进去。共产党又分房分地,斗得大哥腿胀脚肿,险乎又搭进一条人命。他仁在那?义在那!我……”

  兴娃突然悟道大哥和三哥商量好的,要不挨批挨斗,他都没怨气没不满。你自作自受,一家人跟上受带累。过去想到就偷偷哭,今天不知道为啥眼红了,却不想哭。

  “兴娃,难道你大哥就是这样人?”刘哥怀疑的口气问。

  兴娃嗫嗫嚅嚅地嘴动,听不来声。

  刘哥似乎也不想听清。

  “那你说我也是不仁不义。”

  “你……”

  兴娃认真的瞅刘哥,摇了摇头。

  “你不是他蒋介石的伙计,你不领他饷,不拿他钱。你靠走村串乡,卖针头线脑挣钱养活自个儿。咋能算不仁不义!再说,你也没害你兄弟,把命搭上去弄官弄钱。”

  有一趟火车从南向北急驰,哐当、哐当,声极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8)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8)

  两个人都不说话,刘哥似乎在等待火车过去的同时,也让兴娃平静下来。

  火车过了桥,兴娃埋下头。刘哥手又在兴娃头上摸,兴娃突然觉得他手又有点像二哥的手,柔柔的,软软的。有拉住这手看一看的冲动。

  “兴娃,你要学习!”

  兴娃仍然头抵膝盖没吭声。兴娃有点反感,你开玩笑逗我,出我的洋相。别说我没心学,就是有心学,一要时间,二要老师,三要……媳妇都有了还学习。兴娃还没想出怎么对付刘哥……眼前出现大哥。当然如今大哥不会“老三样”了,可是日子咋过?肯定弄不到一块,生气,吵架。分家不行,有大嫂哩。他不能没有大嫂,侄儿是侄儿,他是他。不仁不义只能他们做,他兴娃绝不做。那咋办?晓竹怕也不悦意分。就是悦意,两个人过日子,没啥意思!

  “你听见没有?”

  “啥?”

  他抬起头,直挺挺地望着刘哥。

  “你说我还有仁有义。”

  “不假。”

  “那我刚说话你就没听进去。”

  “听进去……”

  “嘿嘿……就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真没有。你刘哥是好人,不,真是好人。如今给共产党干,就一个心眼干,贪黑没明的干。你有仁有义!我听你的话。”

  “那我说你得学习。”

  “别逗我。像我这样学啥?《三国演义》《水浒传》《七剑十三侠》《大五义》《小五义》《包公案》嘿嘿……没学图,早看会了。”

  他觉得刘哥脸有说不出的怪味,很有意思,从来没见过。这怪味儿让他忘了烦,反惹得他想笑。

  “不是那些书,高陵有个西北人民革命大学……”

  “大学!”

  兴娃好像被人挠到痒处,笑得浑身颤。念了两天半书,被晓竹逼的读了几本书……还上大学!小学、中学、高中全跳过去。如今真是怪事,一个货郎把念书不当念书,把渠当一字,把两条铁轨当二字,把搡杈当三字……真是怪事。莫名其妙。

  “你笑啥?”

  “我没笑啥。”

  “你去不去?”

  “我去!掂锨还是拿锄?”

  兴娃想,你逗我,我也逗你。

  “掂锨拿锄干啥?”

  “在地上写字么?”

  兴娃笑了,刘哥却不笑,兴娃也不好意思笑。

  “那明天我让人把介绍信给你送来……”

  刘哥话还没说完,那边有人喘嘘嘘跑着喊:“刘书记,县上来人了。”

  刘哥拍了一下兴娃肩,边站起来边说:“憨老实呀,憨老实……”

  刘哥脚步远了。

  兴娃无心看火车,看火车路旁树上鸟飞,看地里狗撵兔,看天上老鹰旋。他站起来,打个啊欠,也许站得太猛,头有点晕糊,见台发他爸从东边崖跟前那个溜溜坡坡下来。头变成说灰不灰,说白不白的驴头,真的。耳梢还是黑的一前一后晃,接着身子慢慢褪下去,成了驴身子。唇比马唇长,还在空中挽来挽去,打蝇子蚊子太短,舔东西又没东西舔空劳神。台发他爸先没看见他,后来看到了,蹬蹬蹬……四蹄不着地向他跑来。人不敢打,驴他敢打。兴娃迎过去。台发他爸变的驴前蹄撑地,嚎叫了一声,扭头跑了。四蹄蹬出一溜烟灰。

  兴娃有些丧气,殃殃的看远去了的驴背影,揉了揉眼,不知去那儿好。从麦苋积下过去,又转来。他确实有些迷糊,腿一软就势面对太阳,瘫卧到散乱的麦苋堆上。太阳照得晃眼,他记得还抓了把长麦苋,不忘抖掉短的盖在脸上。

  他什么也没想,就在太阳照得暖哄哄的麦苋堆里睡着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故土难离(1)
第十四章  故土难离(1)

  脸上麦苋被人拿掉,还用麦苋的柔枝在兴娃脸上来回扫。

  兴娃被扫醒来了。是春天,或是夏天,兴娃一时想不起来。在青草腥味中,锁子就是这样把他撩拨醒的,他伸出带伤的手挡麦苋枝。

  不是锁子,明明是晓竹。这贼媳妇走不吭声,回来又不……要不是在麦苋积下,他把晓竹非拉倒怀里不可,还要翻过身爬到她身上,让心里窝的气消散消散。

  这麦苋积有邪气,锁子和布叶不是在麦苋积下把草帽压扁了。况且这儿人来人往,做不得。

  他是咱媳妇,咱有房子,有炕……不像锁子和布叶。

  “你跑哪儿去了!”

  他坐起来,头上、肩上、脸上,挂着晓竹撒下的麦苋。晓竹脸红扑扑的,刘海儿抖抖跳,两眼调皮得可爱。人家媳妇脸皮像用剃头刀刮了一遍,晓竹没有刮仍然毛绒绒的姑娘样好看!

  “谁让你走?你就不要回来!”

  兴娃也想学别人训斥老婆那样,可惜他自觉没斤量。

  “说对了,我就要走。再不回来!”

  她仍然跪在他身边的麦苋上调皮的笑,两排密实的牙,白得剔透,两颗黑珍珠似的眸子闪闪发光。把手里短的长的麦苋往兴娃头上撒。

  兴娃不关心麦苋,关心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啥?你走了我像丢了魂,连个去处都没有。”

  兴娃连训斥的心没有了,留下只有祈求。

  “哟,哟,哟,可怜的老实娃。你也真是个憨憨。”

  兴娃边说边往起站,把身上麦苋往下抖。他想给晓竹头上撒,却舍不得。她头上光光的,还扎了根紫色头花,颤巍巍地。撒上麦苋,过路的人会笑话。

  晓竹把手里麦苋扔了,还把兴娃头上背上麦苋枝往下拍。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大嫂说你没吃饭。”

  “嗯!”

  “咋不吃饭?”

  “生气。”

  “生谁的气。”

  “生狗的气。”

  “狗回来了,想咬你到处找不见你。”

  晓竹就是这样,只要她高兴,有人没人就在你肩上拍,腰间戳,逗惹你,撩拨你,打趣你。

  “大哥说他三两天就回来了。”

  兴娃沉下脸,回来不回来他才不在乎。背半袋小米,几把红枣,两个锅盔,六个油包子……人家当军长啥没有,稀欠你那点东西。工兵营刘营长芥菜籽大个官,要吃鸡,买只杀了!要吃点心,秤二斤吃了。人家是军长!

  前边一个人挡住去路,还发出干笑。兴娃听来是麻子狗蛋叔。他土改时三榜老落不实,一时是贫农,一时是中农,又一时……反正同他人一样,成份也没正性。

  大哥说他应该是贫农,按四六年前定半个地主不亏他。后来他二大抽大烟,又是掌柜的,把碌碡场,塬上的地都抽到喉咙气眼了。定个中农有点吃亏。

  大哥话是对的,他看过刘哥的材料,年长,知道的事多。

  晓竹对媒人很尊敬,碰面该称啥叫啥,不像有些大户人家姑娘,狗咬穿烂的。狗蛋叔是他俩媒人,叫得更响。热情招呼过就先走了。多有眼色的媳妇,你打灯笼也找不到。兴娃望着晓竹远去的背影,心里乐滋滋的。

  麻子狗蛋叔堵在前边不挪脚,听晓竹走远了,才握住烟杆腾出嘴。

  “眼把媳妇送走了?”

  “嘿嘿!”

  兴娃觉得太幸福了。

  “嘿嘿个屁,我问你为啥不去看老三!”

  兴娃的幸福味消散了。他想:狗撂蹄子猫撵羊。你管得着嘛?真莫名其妙!他头向一旁扭。

  “又是你大哥一套,仁、义、礼、智、信……他念‘千字文’、‘千家诗’比我好。我老挨打,他老是那死人脸。我写字老挨杠,他老吃蛋。我老……反正你这次不去不对,……根子在他!”

  他们扭成一股子,你软我硬,他推你送,勒逼我去! 

  兴娃心想:你老汉算村里数一数二的明白人。今个儿给耳朵塞烟,争那门气。

  “是我不去,根子不在他。”

  兴娃讨厌“根子”,把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在他。你是好娃,老实娃……”

  这老汉太自以为是了!

  “我不爱听!”

第十四章  故土难离(2)
第十四章  故土难离(2)

  晓竹牵走了兴娃的心,他急着回家。他脚向左动,麻子狗蛋叔也向左动,就是堵住他。真是泾河涨大水,呛出了鳖,由不得人。非听他说叨大哥不可。兴娃不想听别人说大哥大嫂的短处,他们在他心中是神圣的。尽管大哥这神让他不痛快,那还是他的神。

  “什么仁?什么义?呸……我二大把一份家业眼睁睁的踢踏了,咋不仁我孤儿寡母!”

  兴娃心想,你二大兴许也是麻子和你一样,与我屁相干……

  “根子在他!”

  兴娃恼了。

  批斗大哥时,大哥站端立正,你戳他搡,骂骂刮刮,东编西造,胡说八道,捏黑调白,驴头不对马嘴,也是革命行动。大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那难受劲兴娃一辈子忘不了。批斗完了,工作组总结会时,老一套的说:“我们革命同志,贫雇农永远是革命先锋,主力军。我们如有错误,做错事,都是封建地主阶级逼出来的。根子就在陈兴中这伙万恶的地主分子身上。”

  下边一合声:“打倒地主分子陈兴中!”

  如今,麻子狗蛋叔似乎特别喜欢“根子”。把“根子”当枪子儿直向兴娃射来。

  兴娃才不管你“根子”“梢子”。你有枪子儿,我有吸枪子儿的办法。

  “那你挖去!”

  兴娃说得很认真,认真的样子把麻子狗蛋叔逗笑了。

  “我如今就挖呢!”

  兴娃仍沉着脸,似乎对他挖“根子”的劲头和办法有些看不上眼。

  麻子狗蛋叔想笑又笑不出来,见有人过来,把兴娃往路边一拉,示意兴娃蹲下。似乎这是正式谈判,必须有个结局。

  兴娃不想蹲,想想人家年纪大又是长辈,没人家为婚事出力咱能搂上晓竹。就免免强强蹲下。两人中间拉出一段距离,麻子狗蛋叔向兴娃跟前挪了挪。

  “兴娃,共产党好不好?”

  兴娃想说和国民党差不多,国民党抄家是一忽儿,共产党斗争有年没月。他那些天耳朵老有“陈兴中往会上走!”“陈兴中狗地主!”“陈兴中滚出去!”分了就分了,作践人干啥?可是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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