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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比当日的三姐还要损得厉害,再想嫁好也就难了。想来想去竟是两头都不好,只怪那顾大和胡氏是对糊涂人,白白害了自己女儿。
秀娘见顾早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怜惜之色,也不明所以,只道她是为自己订了亲却迟迟不成亲而焦心,低了头呐呐道:“二堂姐,我听说那人不怎么好,巴不得不要提成亲的事呢……”
顾早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却看见胡氏已是笑眯眯地从外间进来,便站了起来朝她问了声好。
那胡氏这两日正算计着要去染院桥提今年房租的事情,想着无论如何要加点价钱上去,一回来听说顾早到了,心道自己送上门了正好。只是还未开口,便已听到顾早笑着道:“婶娘回来的正好,我过来一来是拜年,二来是想跟婶娘提下,那染院桥的房子今年却是不租用了,初六便要搬到新的地方,烦请婶娘转告那屋主一声。”
胡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是听到顾早又道:“那屋子的租金,我家已是付到了去岁年底的,年初的这几日也会一一算了付清,想着一时也是难以立刻有人续租,干脆便一并付半个月的租金,也算是表表我对那屋主的谢意了。”
秀娘心知自己的娘当初租房子给二伯家的时候有些不厚道,此刻听了跟着的话,已是有些羞惭了,那胡氏却是此刻才反应了过来,待知道了顾早一家原来是要搬到离自家不远的马行街开饭铺子了,虽是已强压了心中的妒意和不快,那下巴却也已经是耷拉到了胸口。
顾早知她心中不爽快,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递过预先已备好的那半个月的房租钱,又和秀娘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胡氏待顾早一走,伸出脖子瞧了两眼那对果脯盒子,低声咕哝了句:“不就是个做过妾的人么?也这么神气给谁瞧啊?这点东西也提溜了过来当初走年礼,生生和她那乡下娘一个模子里出来……”一边说,一边却是提了出去。
她只顾唠叨,却是忘了,自己早几年也是乡下出来的,秀娘见她提了那对果脯盒子出去,知是要拿去边上的铺子里寄卖的,羞得只觉往后再也没脸面去见顾早了。
到了初六那日,顾早叫了辆大的平车停在那巷子口,沈娘子诸人也都过来了,一道将那家当都搬了上去,正热热闹闹地要出发去那马行街,却见刘虎也拿了块自己新做好的上了漆的空招牌过来,说是添个喜庆。
顾早不愿白要他东西,便笑问价钱,那刘虎却是急得面红耳赤,只说是自己做的。顾早见他如此,怕拒了伤他脸面,想了下便也笑着接过谢了,只是暗地里却是偷偷给了沈娘子钱,让转交给那刘虎的娘。
顾早一家到了那马行街的铺子,沈娘子众人见顾家铺面两边俱是些体面的头面铺、金纸铺、云梯丝鞋铺、珠子铺等等,开面宽敞,里面住的地方也是齐整的,比那染院桥旧地好了不知多少,一个个都啧啧称羡,说方氏有福气,竟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只把她乐得眼睛都笑眯到了一处,自觉也是身份高了不少,竟是开口说待收拾妥当了请众人一道去吃酒,沈娘子等人纷纷笑着谢过。顾早却是有些惊讶,原来自家那铁公鸡的娘要是被戴了高帽,也是可以拔下一两根毛的。
这人多好办事,没一会,整个铺面连里面的屋子天井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搬来的那些家伙物什也一一归置妥了,瞧着日头也是过晌午了,顾早便锁了铺面门,招呼沈娘子五六个和自家人找了个邻街上看着还整洁的酒肆进去了,在大堂里围了个大桌子坐定,那点菜的小厮立刻满面笑容地过来招呼,一一询问要用些什么。
方氏方才不过是一时冲动才说了请吃饭的话,说完不久便有些惴惴的,此刻待听了光一角子的羊羔酒就要五十文,后背已是有了些汗意了,只是酒是她说请吃的,人又已经坐定,此刻也不好改口,只得坐在那里闷不作声。沈娘子几个与顾早一家已是处了小半年,哪会不知她的脾性,不过嘴里故意玩笑着说今日里要借机吃那最好菜,实则也都拣着这店里便宜管饱些的酒食来用,不外是些肉醋衬肠、胡饼、汤骨头、生炒肺并一些各色馅料的包子,单份价钱不过都二十钱左右的。
顾早瞧着方氏那汗津津的样子,暗自好笑,心中也是感激沈娘子诸人一向来的照应,便又叫了那点菜小厮过来,自己拣着点了几盘葱泼兔、洗手蟹、煎鹌子、金丝肚羹,又叫了几角子热酒过来,这才作罢,只是那桌下的脚已是被身边的方氏暗地里不知踢了几回。
叫完了菜,不大一会儿,就见那传菜小厮左手叉了三个菜碗,右臂从肩头到手依次叠放了六七个碗,飞快地过来,一一摆在了桌上,动作竟是麻利异常,汤水丝毫未有洒出。顾早忍不住称赞了句,那小厮却是有些腼腆道:“我这却不是最好的,那会仙楼里还有只手可以叠放二十个碗哩。”说得顾早当下便着哪日里总要去亲自瞧下。
众人见酒菜上了,当下也不客气,说说笑笑地吃到了最后,竟都是有几醉意了,谢过了方氏和顾早,这相互扶着回去了。
顾早付了饭钱,这牵了三姐和青武几个走路回了马行街新租来的家。那方氏虽自己并未掏腰包,却也是心痛顾早后来叫的那几样菜,一路上念个不停,好在也不过就隔一条街,没几步便到了,见顾早只是笑眯眯地没有搭理自己,自觉也是有些没趣,这住了口。
第二日顾早去衙门办了个文书执照,不过花了十个钱。又和三姐青武一道去采办了铺子里和后院家中所缺的一应家伙。直忙碌到了初十算差不多妥当了。只见前面铺子大堂里摆了八张整整齐齐的桌椅,一边靠墙摆了两排火炉子,预备用来炖着那些个熟食的。三面墙上挂了一长溜菜牌,每个牌子下都系了三姐亲手编的红色丝绦结,花样各色,有那双蝶结、如意结、团锦结、双鱼结、藻井结,看着别出心裁,甚是雅致。顾早暗叹三姐这手艺自己怕是再多长十个手指头也是望尘莫及。后院一间大些用做操作间,还剩三间屋子,青武独个一间,三姐和柳枣一间,顾早便和方氏一道了。虽都窄小得很,只是比起那染院桥却是好了无数,方氏三姐青武个个是笑容满面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样样已是妥当,如今就剩下个大字招牌了。牌子自然就是刘虎做的那块,只是这饭铺起个什么名字,却是叫顾早一家费了不少脑筋。青武读过书,起的是些文邹邹的诸如静颐洲、玉馔堂、砚逸楼等等,被顾早一一否决了,不是不好,只是着如今要吸引的客源应还是附近的市井和集市中人,名字起得太过文雅,只怕会赶跑人;方氏想的却是些旺财、福来的,还没说完也被一致拍死。全家正冥思苦想,三姐突地眼睛一亮道:“莫若就叫萝卜西施馆?姐姐你本就有这绰号,州桥夜市一带的人都知道;这里离那也不远,店名就这样叫了,不但让人知道咱家的萝卜好吃,可以引来老客,听起来也是十分有趣难忘呢。”
三姐这提议方氏几个都是觉得好,只顾早觉得不妥,想来想去竟是想不出个妥当的别名,只好先放下了,只是让青武写了两道红纸对联,左曰:酸甜冷热面面俱到,右道:春夏秋冬日日满足。这其实是顾早从前在一家饭馆门口偶然看到过的,觉得十分有趣印象深刻,此时想起了,觉得用在自家这饭铺也颇妥帖,便念了叫青武写下。青武提笔唰唰几下便成了,看起来竟也是龙飞凤舞的十分好看,顾早夸了下他,青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腼腆之色。
此时离那元宵也没几日了,顾早想着就这两日便可开门营业了。她之前已是托了沈娘子,说柳枣回了便让带到此处的,只是左等右等也没见过来,特意又跑了趟染院桥的沈娘子家,也说始终没见她回过。顾早回了马行街想起柳枣刚来之时身上那乌青印痕,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再过一日,便是方氏也问起了柳枣,顾早想了下,便去从前介绍柳枣过来的那牙侩处问过了她家地址,决定亲自去那十里镇瞧瞧。青武却是要到元宵后才去学堂的,也说一道要去。顾早知他担心路有些远,不放心自己独自过去,瞧他如今也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便也笑着应了。
四十章 十里镇,黄河渡口
顾早一家当日从十里镇走水路弯弯折折地费了两日才到东京,如今自己雇了辆马车出了西城的东水门走陆,却是不过费了半日多的功夫就到了镇上。
这十里镇虽是名为镇,除了中心靠近河埠头一片巴掌大的集市热闹些,余下的地瞧起来也不过是个大些的村庄罢了。顾早和青武两人提了从城里铺子买来的一大盒糖饼,一问着寻了过去,最后终是在庄子边上的几间黄土茅舍前停了下来,那门已是斑驳得长了苔痕,边上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正蹲在泥地上玩着抓石子,其中一个大些的身上穿的正是顾早冬至前买给柳枣的那件红棉袄,只是穿在那女孩身上,有些大,此刻那衣角都拖到了地上,沾了一圈黑黑泥巴。
青武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顾早,却见她只是略略皱了下眉头,就走了过去笑问:“这里可是柳枣的家?”
那两个女孩抬起了脸对望了一眼,其中那大些的便站了起来直着脖朝屋里喊了几声,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似是很不耐烦:“二丫又是有要饭来吗?不是叫你赶走了么?还是大正月里的嚎丧什么?触了霉头……”
话说着,顾早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走了出来,面皮有些蜡黄,头发胡乱叉在了头顶,身上衣服也是不大齐整,只是那肚子已是挺得有些圆滚滚了,想来便是柳枣的那个后娘了。
那妇人瞧见门口立着的顾早和青武二人,有些惊讶,一时倒是说不出话了。
顾早朝她微微点了下头:“我便是那京里顾家的,你家柳枣年前答应了要回去帮工的,我瞧她恁久也没回,趁了今日有空,来瞧下,若是方便就一道带了她回去的。”
那妇人听顾早如此说道,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地甩了下手笑:“柳枣啊,那丫头说不愿去你那里做了,刚问了个新活,去了也就没两日呢。”
顾早见她说话时一对眼珠乱转个不停,哪里肯信,正要再问下去,一边的二丫已经脱口而出了:“娘胡说,姐姐明明是被卖给了牙婆。刚前天上车走的,我还瞧见姐姐在掉眼泪呢。”
二丫话未说完,便已被她娘揪住耳朵哭了起来。
顾早一惊。这小半年的时间处下来,她早就把柳枣当自家人看了,虽然来之前心中也有些惴惴的,怕这个,只是如今真听到柳枣被卖给了那人贩牙婆,心里还是一阵凉意嗖嗖地泛了上来,正要再问个详情,那婆娘已是一手拽了一个丫头扭身便往屋里走去,啪一声,关了门。
“姐姐,柳枣被卖了?这可怎么办?”青武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之色,呆呆地看着顾早。
顾早忍住了气,瞧见边上有户人家的门口正有个妇人探出了身在瞧热闹,想了下,便走了过去,朝她探问起了详情。
那妇人平日里就和柳家婆娘不和,正跃跃欲试地恨不能扯了顾早过来说话,见她自己来问,当下如竹筒倒豆般地讲个不停,末了还贴近了顾早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那王婆子每年这时候都会到附近这一带收买些丫头。若是送去了卖给那些正经人家做下人什么的倒也罢了,再不济,便是卖了做官妓也可,只她却是拉了送去那河东路河北路边的边地,你道那里去的还有什么活路?不过是白白被送进私窑里去糟蹋了。”
此时这河东路河北路都是靠近辽国,民风彪悍,也有大量宋朝驻军,那地偏又荒凉,三大五粗的男人对那方面的需求自然异常旺盛,却偏偏少有官妓,因此那私窑子是遍地开花。牙人只用稍高的价钱买了那见钱眼开不顾死活的穷人家女孩,转送到那里,到手的好处比卖去别地是要高出了许多。那买去柳枣的王婆子做的正专门是这一条线。
顾早大惊,恨恨地顿了下脚,转身到了柳枣的家门,也不顾那门还关着,便是一脚踢了进去。那柳家婆娘闻声出来,这回身后却是跟了个男人,正是上次见过一次的柳枣的爹。
柳家的正要张嘴骂,瞧见是顾早又回来了,这才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无端端踢我家门做什么?”
顾早盯了她一眼,又看了下那缩在她身后的柳枣的爹,冷冷道:“你这人也是好生拎不清,那红棉袄明明是我买给柳枣的!你却是剥了下来给小的穿!这世上做娘的多了去了,倒是第一回见到像你这样的!”
那柳家的一下语塞,黄黄的面皮上倒是起了点可疑的红晕,支吾了几声才道:“这却是我的家事体,你一个外人跑来说东说西做什么!”
顾早看着那两人冷笑:“柳枣叫过了我一声姐姐,我把她当妹子看了。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