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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还是太不顺手了,而且通过一系列事件,万历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支天子亲军已经被人渗透得不像样子,干点一般的差事没问题,要想靠他们干些sī密的事儿,非得指望破鞋扎烂了脚。
这个世界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除了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太监!
当然,这肯定又捅了文官的马蜂,所以只能先暗中谋划,好在有了那一百万两的经费,也不用看外廷的脸sè。至于让谁主持,万历看看身边,把目光落在最亲信的太监孙海身上。
“朕让你寻找昔日东厂的骨干,你可曾对人讲过?”这一日,万历皇帝在太液湖边的凉亭中,望着满湖残荷,轻声问身后shì立着的孙海道。
“没有,”孙海哈着腰答道,“奴婢怕下头人乱猜万岁爷的心思,连太后问起来,都不敢透个口风。”
“你做得对,”万历紧绷的脸上lù了一点霁sè,他又问道,“你说,朕为何要找这些人?”
“这……”孙海倒吸了一口冷气,嗫嚅着说,“这个,奴婢不敢乱猜。”
“只管说,说错了,朕恕你无罪。”万历的语气和蔼了些。
有了这句话,孙海胆子略壮了些,小声道:“奴婢猜想,万岁爷大概因为一次次被外廷欺负,已是伤透了心。因此就想找些厉害的帮手,当年东厂被解散后,许多此道高手或是埋名避祸,或是被发配充军,但确实大都还活着,仅京城就有不少人……”
孙海说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讲了。因为他看到万历的双眼噙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见万历还是在那里发愣,只好轻声唤道:“主子爷……”
“嗯……”朱翊钧叹息一声,随手揩掉眼眶的泪水道:“你说的不错,朕确实被那些文官欺负惨了,这紫禁城,成了朕的囚牢啦!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说着重重吐出口浊气道:“我算是理解那位叔祖,为什么总想着逃离这紫禁城了,就算浪迹天涯,也比现在这样,被人阳奉yīn违强!”
孙海猛地跪下,哽咽着劝道:“主子爷,您千万不要这样想,你是威加四海的太平天子啊!别人不听您的,这宫里的一万奴才,却是可以为您赴汤蹈火的!只要您一声令下,谁敢欺负您,我们就提刀他剁了!”
“说得好!”见成功jī起他的忠忱和杀气,万历终于道出心意,他急促的在亭子里踱着步,双手jī动的挥舞道:“朕明白了祖宗,为何要在文官系统外,另设厂卫了!因为那些家伙太不老实了,必须时刻盯着,稍有异动,严惩不贷,这样才能维护朕的权威!现在锦衣卫已经不能信任了,所以朕准备恢复东厂,你来当这万历朝的第一任厂督!”顿一下道:“当然东厂这个牌子已经臭了,朕给你想好了个新名字,叫内缉事厂!”
“内厂?”孙海眼前一亮道:“一听就是为皇上服务的,比东厂贴切多了,皇上真是好学问。”
“把你爱拍马屁的习惯收一收。”万历同样难掩兴奋道:“当厂公的人了,得有些威严才对。”
“那是对下面人,在皇上面前,奴婢永远是奴婢。”孙海要是不会说话,岂能从这么多太监中脱颖而出?
“记着朕的话,只要今日这份忠心保持不变,朕就永远不负你!”万历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
“是……”孙海jī动的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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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皇命之后,孙海便带着他找来的那几个东厂骨干,开始忙活着搭班子建厂。因为皇上认为,宫外的人统统不可信,孙海他们只好从宫里一万多名太监中,挑选出精明强干者几十人,孔武有力者数百人。万历七年刚出了正月,就在一处偏僻的宫舍中,正式挂牌开业了。
万历皇帝对这个草台班子,寄予了深深厚望,开业那天他亲自驾到讲话,勉励他们早日恢复昔日东厂的威风!成为皇帝手中,人人胆寒的利剑!
那些个东厂时期的老家伙,听了不禁面sè怪异,心说,皇多了吧?从刘瑾以后,咱们东厂哪里威风过?
因为汲取正德朝的教训,嘉靖皇帝对太监充满戒心,始终只让他们冲茶倒水,干些奴才该干的事儿。而且有陆炳那位皇帝的奶兄弟在,锦衣卫始终把东厂压得死死的。到了晚年,嘉靖皇帝的思想转变了,想提高下他们的地位,却因为陈洪谋逆,不得不清洗了东厂。隆庆朝的太监地位倒是直线上升,无奈权臣时代已经来临,一直把他们压得死死的。短暂的隆庆朝后,冯保案发,东厂直接连根拔起……
所以皇帝说起‘威风’,老家伙们都不以为然,要是那么简单,我们也不会被压了这么多年。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内厂刚刚挂牌,反对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无论是官方的邸报,还是民间的报纸,都连篇累牍的刊登反对特务政治的文章。其中不乏公卿大臣,地方督抚,人们纷纷抚今忆昔,痛陈宦官干政、特务政治的危害。并把英宗北狩,武宗和先帝猝死的责任,统统安在了太监头上。仿佛皇帝只要敢让太监掌权,就离死不远了似的。
之前无论是夺情事件,还是冒功事件,文官们中间,总是有不同的声音。这次却齐刷刷地毫无杂音,只有反对!反对!再反对!
万历起先决心很足,要不理会任何反对,将内厂坚持下去。为此他又下了中旨,要给内厂秘密侦缉、逮捕之权,被六科直接封驳,并明确告诉皇帝,王振、刘瑾、冯保的历史证明,特务政治已经威胁到国家的根本,现在好不容易才消灭,岂能让它死灰复燃?
总之,是绝度不会同意的。
万历这次来了拗劲儿,他直接把手谕下到沈默那里,命他制止舆论喧哗,并支持内厂设立。言辞间有把这一切,归咎于沈默暗中指使的意思。
沈默受到皇帝的指责,只好上书请辞,皇帝是真想批。可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敢批,马上百官就会集体上书请辞,让自己当光杆司令。虽然他真想让这些人都滚,好叫世界清静。
事情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那个点上,如果是世宗皇帝,肯定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全都滚蛋。然而万历虽然像极了乃祖,但关键时刻总差那么一口气,在最需要做决断的时候,显得优柔寡断。
他的父亲,毕竟是那位为了大局,委曲求全的隆庆皇帝啊……
反复斟酌之后,万历驳回了沈默的请辞。然而那些士大夫却不领情,他们前赴后继,一本接一本的上疏,看起来好象永无穷尽的疲劳轰炸。万历终于又有机会,挥舞他最爱的廷杖。但他竟然克制住了,因为之前挨过廷杖的吴中行、赵用贤等人,已经成为了士人争相结识的天下名士。这种赤luǒluǒ的打脸行为,让万历意兴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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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明天继续。RO。
第八九三章 夜宴(上)
然而年轻的皇帝不愿再品尝被迫认错的苦涩了,他不能眼见着自己的权威,在一次次屈服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万历皇帝已经意识到,单靠自己无法与文官集团抗衡,必须要增加帮手了。本着越是敌人反对的,我们越要坚持的原则,他决定撇开外廷,直接赋予内厂侦查、
缉拿,以及节制南北镇抚司的权力。
在皇帝的支持下,1小小的内厂娄了南北镇抚司的上级主管,在经过一番清洗之后,至少在表面上掌握了这个强力的特务机构,并立即给满朝官员一点颜sè看看……逮捕了数名串联反对特务政治的活跃分子,并捣毁了两家〖言〗论jī进的报社。
对于皇帝的倒行逆施,文官们自然深恶痛绝,这次不仅科道言官、
中下层官员纷纷上书,几位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也参与进来,请求皇帝释放被捕的官员、报社老板。南京、各省的官员也在呼应,每日送到通政司的奏章都在百份以上。
万历也积累了些斗争经验,他自己没法跟大臣讲理,索xìng采取“不上朝、不看本、不批红,的三不政策,既不跟你们照面,也不看你们的奏章,以沉默对抗外廷。
大臣们的奏本没有回音,按照《陈五事疏》,要由六科给事中讨奏明白,当事大臣也可以请求面圣,要求皇帝当面给予答复。
于是在石沉大海数日之后,六科给事中、以及好些上本的官员,相约来到皇极门叩闻,却被挡在宫门之外。
今日皇极门把门的规格也提高了,是内厂督公孙海亲自坐镇,禁门外站满了锦衣卫,禁门内是身着橙sè软甲、黑sè皮靴的内厂番子。
任凭文官们如何交涉,孙海都不理不睬,不放任何人进宫。文官中为首的,是内阁大学士魏学增,他分开众人登上了禁门台阶,冷冷望着孙海道:“孙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内阁已经两天没收到宫里送来的奏章了,两京一十三省这么多公事,一天都耽误不起!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事皇上知不知道?”孙海本来还敬着化,但魏大炮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他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咱家刚才回答他们的话,魏阁老没有听到么?咱家只是奉旨行事,皇上让怎么办,咱家就怎么办!咱家不能像有些人那样,拿着反对皇上当本事!”魏学曾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现在被孙海这般当众讥刺,心里那股血气更是翻将上来:“孙海,各部的公文还要不要票拟?误了百官的事,误了天下的事,你来担责?”
到海这才冷冷道:“这样说就对了嘛。有公事就说公事,魏阁老既问到这里,咱家这就一并告诉诸位。皇上早有旨意,鉴于近日奏章jī增,其中又以废话居多。从今日起,各部的题本收发如常,该票拟票拟,该批红的批红,不耽误国事。
至于官员个人上的奏本,司礼监也照收,但是抱歉,皇上没功夫看……………”说到这里,他哂然一笑道:“各位大人,听明白了么?”“那为何我们科道的题本也被扣了!”言官们不忿道:“祖宗设立言官,就是为了让我们上疏言事,劝谏君王的。现在皇上却统统留中不发,还要我们这些言官有什么用!”“咱家只是给皇上传话,其他的话咱家都不会回答。”孙海答不上来,干脆耍赖道:“咱家不会再费口舌了,诸位大人请便吧。”说完便钻进皇极门值〖房〗中喝茶,外面吵破天也不理会。
大臣们吵闹一番,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筋疲力尽之后,也只能先行散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由这次皇极门事件为起点,大明的君臣陷入了长期的冷战状态。
出于报复的意念,万历皇帝开始了消极怠工,因为他的文官集团只在名义上归他领导,却不容许他插手政务。万历不知道,其实这不是大臣们在针对他,而是文官集团成熟后,自然而然对高高在上的皇权的排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天命的象征,而不是一个凭着地位和强权,破坏行政系统运转的强势帝王。隆庆皇帝接受了这一现实,所以在位六年安安稳稳,君臣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然而万历的目标是乃祖,而不是在他眼中有些窝囊的父皇,他希望能做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皇帝,这一愿望不能实现,遂使他悒郁寡欢。
他本以为,在重新拥有厂卫特务后,自己会就成为强权。然而理想越丰满,现实就越骨干,在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后,他失落的发现,厂卫这个大杀器,用处真的不大。要知道文官集团自诞生至今,几乎一直有厂卫特务相伴,却依然成长壮大,成为这个国家实际上的权力者。
很显然,想靠厂卫来钳制文官,只是皇帝的一厢情愿。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开国二祖开创特务政治的初衷,是为了防止有人谋反作乱,威胁到朱家的皇位,所以设立锦衣卫监视百官,又对锦衣卫不放心,又设立东厂监视。后来还有皇帝对东厂也不放心,曾设立过西厂监视……一位位受迫害妄想狂的目地十分明确,那就是防止叛乱!
但是……文官集团天生就缺乏谋反的能力和冲动。他们推崇的是秩序权力,极度反感暴力。文官们不仅没有任何谋反的举动,甚至无时无刻不在为皇帝盯着,哪里有威胁到朱家江山的迹象。
他们讲得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举一动无不正大光明…哪怕是再龌龊的yīn暗念头,他们也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得让人无话可说。因为有比特务更特务的言官时刻盯着,只要做得稍微不讲究,就会招致劈头盖脸的弹劾。
对于这样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