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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要饿死的时候,人是不会挑食的,管它是猪食还是狗粮,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是当人解决了吃饭问题时,他就不再想去碰那些脏东西了。在其它事上也是一样的道理,看不到扳倒沈默的希望时,万历可以不择手段,但现在沈默已然要下台了,他就不想再那么粗野了。毕竟自己日后还要统治这个国家,还需要天下的读书人效忠,这种令世人齿寒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难道不能搜集他的罪证,由厂卫逮捕他么?”万历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朕就不信他能那么干净。”
“皇上的法子自然没错,可是不能立竿见影。您得明白,现在已经不是一般的政治斗争了,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和沈氏已是不死不休。而他在东南的能量实在太大了,一旦放他回去,怕是如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会带来社稷之祸的!”
这句话击中了万历皇帝的要害,他紧张的问道:“那依先生所言呢?”
“在其返程途中袭而杀之!”张四维抬手做出个刀砍的动作道:“为避免夜长梦多,局势不可收拾,这是唯一的办法!”
“”万历站起身来踱步半晌,方缓缓同道:“有把握么?”
“大臣出行的警跸是有定规的”张四维信心满满道:“一品大员离京的卫队是五百人,皇恩浩dàng,可以给他将人数翻番,派一支千人的卫队。”
“你是说万历恍然道!”朕派一队禁军给他当护卫!”
“对,这是皇上的恩典,他无法拒绝!”张四维道:“有了这么多的人“保护”他自然没有理由再找其它卫队。”
“那么如何善后?”万历表情怪异道:“总得给朝野一个交代吧?”
“这正是天助皇上,内阁刚刚收到奏报,黄河在郊州决口,从睢宁到宿迁一百八十里河水骤浅,大运河上的航船,一概不能通过。所以沈默今次返乡,只能从天津卫上船,绕过成山角,走海路到上海。”张四维淡淡道:“海上航行是有危险的,遇到风浪就会沉船”“茫茫大海,确实是绝佳的葬身之地!”万历寻思一下道:“这件事,交给锦衣卫来做如何?”
“不妥。”张四维摇头道:“沈默和嘉靖朝的锦衣卫大都督陆炳是师兄弟,后来陆炳的儿子又当过镇抚司的提督。虽然到了万历朝,陆家人在锦衣卫销声匿迹,但藕断丝连的关系在里面,这种时候不能信任。”“那用什么人?”万历道:“要是连锦衣卫都不值得信任,那朕还有什么人可用?”
“至少勋贵是可以信任的,他们手下的禁军自然也可以信任。”“朕怎么听说,那几个世袭罔替的公侯,都跟他打得火热呢?”万历摇头道:“别让他们玩出个华容道来。”“皇上多虑了”张四维摇头笑道:“大臣来来走走,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却一直在那里。百年的公侯世家,只要大明不灭,便能一直昌盛下去,这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所在,所以皇上不必担心,他们会跟大臣搅在一起,哪怕那个人是沈默,也不会例外至于您说的打得火热,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万历终于放下心来,沉声道:“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说着提笔写一道手诏,又拿出那面金牌交给张四维道:“办成这件事,你就是首辅!”“多谢皇上恩典!”张四维一脸的,心里却破口大骂开了:“奶奶的,叫huā子的后代就是不开眼”就算不办这件事,也该他来接任次辅,这算哪门子恩典?
张四维回到文渊阁,就见自己的shì从站在自己的值房外张望。
一看到他回来,那shì从飞也似的跑过来,1小声禀报道:“舅老爷来了,带着火呢。”
张四维点点头,不动声sè道:“你守住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说完便走到门口,推门进去,果然看到王崇古一张黑脸,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荽舅怎么来了?”张四维关上门,走到桌边,给王崇古斟一杯茶:“有事儿你让人叫一声,我过去就是了。”
“你如今今非昔比,成了首相大人。”王崇古却不伸手接,把他晾在那里:“我不过是区区一尚书,哪敢在您面前装大?”
“舅舅说笑了。”张四维不尴不尬的笑笑,很自然的收回手,将那杯茶水自己喝掉,坐在他边上道:“别说我还不是首辅,就算当上了,您不还是我的老皇舅?”“别给我灌míhún汤”王崇古是最喜欢这个外甥的,往常他这样一说,多大的火都消了。但今儿个却依然黑着脸道:“我问你,沈默他爹的死,是不是你干的?”“天下人都怀疑我,舅舅也不该怀疑我啊!”张四维矢口否认道:“我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我爹也还在世啊!”
“我想你也没那么蠢”王崇古的脸sè这才好看点。七年前杨博去世,指定让张四维接班。为了让外甥尽快树立起威信,王崇古刻意不过问晋党的事务,因为他相信杨博的眼光,更相信张四维的能力。
几年下来,张四维确实展现出非凡的能力,他将原本就联系密切的晋党,打造成了组织严密、服从xìng很强的集团,当然只服从他一个人。而王崇古也自食其果,真成了啥也管不着的名誉长老。
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边缘化,以他在晋党深厚的人脉,只要他想知道什么,就一定会知道:“可是为什么我听说,你曾经调动咱们在绍兴的暗桩,跟踪过沈太爷的行踪呢?”
“只是做做样子给皇帝看而已。”张四维先是一惊,但很快便稳住道:“但动手是绝对不会的!”说着苦笑一下道:“沈家的shì卫,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你觉着咱们的人有可能得手么?”
“凡事总有意外,说不定就走了狗屎运呢。”王崇古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已经是信了,他叹口气道:“这件事,沈阁老肯定要彻查的,查来查去查到你头上,可就是黄泥巴掉到kù裆里,有嘴说不清了。”“哎”张四维苦着脸道:“我也正在发愁此事,真不知是哪一路缺德鬼,敢做不敢当,却要连累别人。”“那也是你有亏心的地方在先。”王崇古道:“要真不是你做的,那就跟我走一趟,去跟沈阁老说清楚了。”
“怎么说?说我只是盯了伯父几天的梢,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张四维摇头道:“舅舅,这种事解释不清的,只能随他想了。”
“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王崇古面sè严峻道。
“无非就是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张四维无所谓的笑笑道:“当年舅舅和我两边下注,现在看来,是我这边赢了。”
“胜负还未可知呢”王崇古看着自己的外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对沈阁老那么大的成见,非要帮着宴帝跟他死磕到底,相信我,你们赢不了的。”“舅舅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张四维有些不高兴了。
“你不用不高兴,我只说一点你就知道了。”王崇古叹息一声道。。
第八九六章 丁忧(下)
“舅舅请讲。”张四维淡淡道。
“你虽然出身于大贾之家,却一直崇尚法家之道,对商业十分排斥。”王崇古道:“这一点,因为你还没有来得及展布自己的思想,很多人并不清楚,但我是知道的。”
“事实证明,我是有道理的。”张四维摇头道:“这些年世风日下,民动如烟,整个国家呈现一种畸形的病态。其根本原因,便是商业大兴,金钱至上,人人逐利所致。去岁我山西省,竟然出现了报考人数少于拟取员额的荒唐事!这还不是个例,在福建、两广,早就出现这种世人无心向学的怪现象!为什么二百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金科玉律,到了现在却有崩坏的迹象,罪魁祸首就是经商之风大盛!大好子弟不进学,却要去经商!甚至在江浙,还出现了专门的商学院!”
“当年唐太宗开科举,曾无限自豪道:“天下英雄入我彀中,!”
张四维面上的忧虑不是作伪,痛心疾首道:“这句话正说中了科举的目的,乃是使精英为朝廷所用,如此方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如果放任能士在野,不受朝廷控制,便是一个个不稳定因素。长此以往,朝廷对国家必然失去控制,国家焉有不亡的道理!”他叹口气道:“而大明走到今天这个礼崩乐坏的地步,绝对离不开他沈某人的扶持和纵容,此人不除,国无宁日!所以我针对他,从来不是sī怨!”
“这番话,在你心里憋了很久了吧?”王崇古目光怪异的望着张四维道:“官场上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做维护纲常的忠臣了。”
“我辈谈圣贤书读的是什么,不过是“忠孝,二字。”张四维淡定道。
“说得好,说得好啊”王崇古干笑两声,接着黑下脸道:“可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他的声调越来越高,语气也愈发严厉道:“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头顶天,是因为有晋党在下面为你抬轿,而晋党说白了,就是你瞧不起的逐利商人!“我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张四维摇头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挽救晋党,不能让他们跟东南帮走上灭亡!”说着冷冷一笑道:“我明白舅舅的意思了,你是说,我如果反对工商,就会被自己人抛弃。
这一点我早就考虑到了,您大可放心,我会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让我晋商一枝独秀,相伴大明始终的!”
“哦?”王崇古不相信,张四维能拿出比沈默更好的东西来。
张四维笑而不语,将手指伸进汝窑白瓷盅,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一“皇商,。
王崇古看过之后,良久本若有所失道:“看来你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呵呵,谋定而后动,这不是舅舅一直教我的么?”感觉自己说服了王崇古,张四维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道:“舅舅,您是天官,我将是首辅。大明朝最有权力的两个位置,都将是我们的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看一个自身难保的过气首辅的脸sè呢?这还是大明的天下,除非他敢造反,否则只能任我们摆布!看清楚了么?舅舅,我们的时代要到来了!”说到最后,他的脸都jī动的涨红了。
只,………”王崇古沉默半晌,一脸忧sè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说着紧紧皱眉道:“我出仕将近四十年,从南到北,由政到军,算是很资深了。在我看来,大明最大的隐患,在于朝廷的控制太弱。一个东南,一个边军,都自成一体,强大到可以和朝廷抗衡。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不听调度,是因为他们都听沈默的。一旦你把他逼上粱山,这两者还听不听朝廷的,甚至会不会跟着沈默走,这都不好说。”
“舅舅看得明白。”张四维点点头,冷声道:“所以绝对不能让沈默回到东南!”
“你要……”王崇古脸sè大变道:“你疯了么?”
“我没疯!”张四维冷冷道:“这件事不用舅舅操心,您静观其变就成了!”
“你这是玩火,玩火啊!”一刹那,王崇古感到自己真的老了。
现在他只能祈祷,一辈子看人极准的杨博,这次千万不要走眼了。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皇朝官员的丁忧守制制度,施行两百多年从不曾更易。官员一得到家中仆告,循例都要立即向皇上写折子乞求回家守制三年。皇帝也会立即批复,着吏部办妥该官员开缺回籍事宜。如果不允,则称为夺情,除了战乱,这种事情极少发生。更因为有闹得天崩地裂的张居正夺情事件,更没有人敢越这个雷池半步了。
哪怕现在要丁忧的是沈默,哪怕多少人的福祉都系在他身上,也是一样没有理由留下来。因为首辅大人是万众敬仰的〖道〗德典范,公认距离成圣仅差一步的人。崇高的声誉既是时刻保护他的坚盾,又是时刻束缚他的荆棘,让他不能做任何违背大众〖道〗德的事情。
像沈阁老这样的〖道〗德完人,怎么会去夺情呢?所以就连最不愿意他离开的官员,也无法启齿挽留,只能络绎不绝的上门,以吊唁沈老太爷的名义,流着泪向首辅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
沈默在孝帷中,一般不出来见人,都是由他的儿子答谢宾客。
但是这一日,内阁大学士陆树声、左都御史海瑞、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王国光几位元老联袂而来,他自然不能再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