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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那边,李太后才听说皇帝吃了潞王进献的丹药,不由十分担心,命人移驾,到乾清宫探视。
进得宫来,见皇帝居然稳坐在龙案前,气sè确比前天好多了,李太后总算略微踏实了一点,劝阻的话也换成了,教训皇帝这次好了以后,要知道节制,不能再糟蹋龙体了。顺道又把郑贵妃夹枪夹棒说了一顿,这才满意的打道回府。
虽然郑贵妃嘟起了嘴,但万历心情大好,晚饭竟吃了一整晚珍珠米。饭后客用又奉上一粒丹药。万历接过来仔细端详,只见那丹药在灯下,sè泽更加光艳、形状也似乎更圆润。
“这等珍宝,令人不忍心暴殄了。“万历脸上lù出了mí醉的神情,然后接过宫女捧上的淡人参汤,很快地就着参汤把药服下了。
当晚睡前,他又加了一丸,然后搂着郑贵妃áng睡觉,虽不敢真个销hún,但一番缠绵亲热,是免不了的。但后来mō着亲着,天雷勾动地火,直接擦枪走…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春节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佳节。原本万历病重,宫里是准备从简的,但内廷诸司见皇帝病势恢复得很快,决定加紧挂灯悬彩,祝贺圣体安康。
因为决定仓促,因此宫人们一直忙活到年三十的凌晨,仍然没有干完。
乾清宫东二条街的长廊下,太监们踩着梯子,将原先的普通宫灯,换成带着长长穗子的大红灯笼。因为天太冷手冻得麻木了,那个挂灯笼的太监,试了几下都没把灯笼吊在挂钩上,不由小声咒骂道:“贼老天,一冬天不下雪,还能把人冻成冰棍。”
“加把劲儿吧,还有不多了。”下面给他扶梯子的道:“回去请你喝酒……”
“是得喝点酒了,干了一夜,人都僵了。”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走廊尽头,乾清宫方向一片sāo动,几名传令太监飞跑着吆喝道:“立刻换回原先的宫灯!”
“为什么?!”尽管“不问为什么”是太监们的规矩,然而忙活了整整一夜,临了了,又让换回来,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放肆,有意见去司礼监说理去!”幸好今天传令太监没工夫,只是训斥了一句,便匆匆往下一站跑去“哥,怎么办?”梯子上的太监有些发木。
“什么怎么办,换回来呗。”下面的太监没好气道。
但很快他们就悚然了,因为地处必经之路,便见宫里的大太监全都往乾清宫涌去,过一会儿,太医院院使率诸太医也进了宫这可是半夜啊。
两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就连他们这种低等级的火者,都能感到天要塌了。
天果然塌了,不久之后,乾清宫里传来一阵女眷的哭声,紧接着景阳钟响,皇上龙取宾天了。
“皇上……”太监们哭成一片。
本来已经大好的万历皇帝,因为服了两粒金丹,在夜里猝然死去…当然其中还另有隐情,但能对外公布的消息,就只能到此等程度了。
二位太后和王皇后,三个女人围着遗体尚温的大行皇帝,哭得昏天黑地。其余的嫔妃、内宦,跪在帷幕外放声大哭。
但皇帝突然驾崩,有太多的大事需要处理,光哭是不行的,还得强忍悲痛拿出主意。
在司礼太监张宏,慈宁宫管事牌子邱得勇等人的安抚下,终于权且敛住戚容,到隔壁静室议事。
头一个议题,就是接下来怎办么。
“怎么办?”哭肿了眼的李太后问接替张宏的大内总管田义道。
“按照先例,应该是请内阁大臣,几位国公爷入宫,襄赞太后处理大行皇上的后事。”田义轻声答道。
“哪里还有内阁大臣?“李太后茫然道:“听说不是都卷铺盖了么?”
“一来,他们的辞呈皇上还没批,二来,可以让他们感恩,尽心竭力的辅佐新君。”应该说,田义还是太监里比较靠谱的人物。
“新君”李太后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那是万历皇帝唯一的子嗣一年仅两岁的皇长子朱常洛。这孩子长得和万历真像,她恍然回到了十二年前,自己看着大臣,抱着自己八岁的儿子登极,然后就是不堪回首的八年。直到万历成年,母子俩才重新找回了安全感和尊严。
难道又要重演这段历史?而且这孩子才两岁啊,还要比前次最少多六年。
李太后想想就不寒而栗,许久才垂泪道:“高宗皇帝临终时,曾有遗训:“国有长君,乃社稷之福,争奈东宫小哩难道又要让这可怜的娃娃,像他父皇那样么?”“太后可以监国的“田义轻声安慰一句,又觉着不妥,再加一句道:“太皇太后更好。”
大家一看,心说,这有三位够资格的,可不怕人手不够了。
“…”李太后沉默许久,就当大家以为是默许了时,她却语出惊人道:“那何不直接立个长君呢?”
“可皇上就这一个子嗣…”田义心说,那能凭空变么?
“但高宗皇帝还有儿子,大行皇帝还有个同母弟弟。”李太后沉声道。
原来她是想让潞王当皇帝,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也并不意外。
“兄终弟及,也不是没有先例,就让潞王先当一任,但立常洛为皇太子,将来再接他的大位。”李太后缓缓解释道:“哀家记得,本朝就好像有这样的安排。”
李太后好读书,自然不会连这点知识都要求助,她不过是想让别人道出来,更有说服力罢了。
“当年英宗北狩,太子…也就是宪宗皇帝才两岁,国无长君。
在孙太后的受意下,景皇帝继承了皇位,遥尊英宗为太上皇,立英宗长子为太子。”这可是在新君面前邀功的大好机会,田义还在沉吟,张诚抢着回禀道:“说来也巧,宪宗皇帝当时也是两岁。”
“但那是国家危难之际。”田义出声道:“鞋子眼看就要兵临北京城了!”
“难道现在不危急?”田义毕竟才刚上位,有的是想挑战他的,另一个大太监抗声道:“鞋子休养了十多年,早就兵强马壮了。若让他们知道了,我大明换了两岁的天子,哪里还有敬畏,肯定会提兵入寇,再临京城的!”
“还有南方的叛乱”又一个太监帮腔道:“要是知道下任皇帝才两岁,肯定野心更大了!“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把田义说的招架不住,只好告饶道:“老奴说什么不重要,还是请大臣们来拟遗诏吧。
”他准备让大臣们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
“遗诏”一听这两个字,李太后又想了让她倍感屈辱,也是导致皇室被权臣欺凌的“隆庆遗诏,。不由怒火熊熊道:“田义,哀家问你,决定新君的权力在哪里?是哀家,还是那些臣子?!”
“当然是太后娘娘了。”田义脸sè煞白道。
“那你为何要让大臣来拟遗诏?”李太后yīn森森道:“莫非是在为你的主子把持朝政做准备引”
田义这才想起高拱、沈默,给李太后带来的惨痛记忆,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二天,身穿青衣角带,在宫门外守了一夜的大臣们,才被允许进宫吊唁。
臣子们对万历这样的皇帝,自然谈不上什么真感情,但一想到国家多事之秋,又没了皇帝,还是忧虑难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在大行皇帝的灵柩前哭过后,等待他们的,是二位太后娘娘,拟定的潞王继位,朱常洛为太子的懿旨。
大臣们一片茫然,虽然对万历皇帝暴毙毫无准备,但大家心里并非没谱,因为六十年前正德皇帝暴亡,前辈大臣们的应对措施,已经载入史册,堪称经典。大家只要照方抓药即可。
他们甚至已经在宫外想好了遗诏,要好生利用这个机会拨乱反正,挽回天下人心。
怎么突然就没有“遗诏,这个环节了,大家都望向跪在最后面的申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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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二章 归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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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节哀,”申时行缓缓上前,在臣子中,他与万历的感情最深,悲伤也就最深。e^看就算为了万历,也应该争一争“微臣以为,千急万切,都应先查明先帝崩殂的原因再说。”
“你就这么想知道真相?”李太后此刻完全是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母亲,她嘶声低吼道“你想让我儿死了还出丑么?”她咬着牙,斩钉截铁道“大行皇帝在睡梦中暴病而亡,这就是jiāo代”虽然她当年被沈默打击的没了信心,但对付个后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后这么说,申时行自然没法问了,只好退一步道“那大行皇帝的遗诏,不知太后有何旨意?”按旧例,皇帝驾崩,遗诏需由内阁首辅代拟,这是尽人皆知的。
“大行皇帝没有遗诏……”李太后像头负伤的雌狮一般,通红着双目道“没听懂我方才的话么?”
“可以是事先拟好的……”申时行发现,这老nv人比万历还难对付,因为万历起码讲道理,她却蛮不讲理。
“你见谁二十出头就立遗嘱了?”李太后的目光冰冷道。
“皇上病之久矣……”
“没有的东西,为什么要凭空捏造?”李太后yīn测测道“元辅大人有什么图谋?”
“帝王始有登极诏,终有遗诏,所谓有始有终……”申时行硬着头皮道,此刻他真怀念二王,可是两人俱已离京,剩下自己独木难支。
“哀家虽是fù道,却也看过出自两代首辅之手的正德遗诏和嘉靖遗诏,以二帝末命的名义,污蔑二帝于极不堪寻常百姓还讲个入土为大,既往不咎。”李太后终于把她压在心头十几年的怒火倾泻出来“哀家不知道你们这些文臣,心底怎如此狠毒,竟让自己的君主,死后骂名如cháo,永世不得翻身”
“太后误会了,遗诏是用来为先圣收拾人心,为新君继往开来的。”申时行叹口气道“并非臣下有意贬损先帝,也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只有一片赤诚。”
“哀家的懿旨也一样继往开来”李太后冷笑道“怎么,你对哀家的安排有异议?”
“微臣不敢,只是此事必须慎重,”申时行再叹口气道“一切当以社稷稳定为重。”
“这还像是人话。但先让潞王当皇帝,等常洛长大了,再接他叔叔的班,这样有什么不对?”李太后放缓语气道“高宗皇帝曾说过,国有长君、社稷之福,相信他也会同意老婆子这种安排的。”
“太后这种安排,自然是好。”申时行沉yín道“只是,微臣担心……”
李太后看看缄默不语的陈太后道“宫里有我们两个老婆子,还有皇后在,三座大山还镇不住?你怕什么?”
“微臣不是担心这个……”申时行心一横,抬头缓缓道“兄终弟及,我朝也有先例。值此风雨飘摇之际,潞王接位确实要比皇长子更好,但是……必须要先向天下证明,他与先帝暴薨没有干系。”
“终于把狐狸尾巴lù出来了”李太后紧紧攥着罗汉念珠,愤怒道“你竟然敢污蔑老身的儿子兄弟相残?为了阻止国有长君,我看你是丧心病狂了是不是看你那老师当立皇帝威风了,自己也想过把瘾?”
“太后千万不要误会,微臣没有丝毫污蔑潞王的意思,”申时行像没听到李太后的詈骂似的,依旧冷静道“但是据说先帝所进金丹,乃是潞王所献,这难免会让天下人产生一些联想。证明潞王的清白,是他登位的前提,这也是为了潞王着想”
“放屁”李太后却怒不可遏道“我而本身就是清白的,清者自清,何须证明?”说着转过头望向邱得用,低吼道“潞王呢……为什么还没进宫?”
“潞王殿下悲伤过度,本来第一时间就要赶来……”刚从外面进来的张诚,一脸郁闷道“但也不知哪个奴才多嘴,竟然向他道喜,结果把自己反锁起来,不肯出来了……”
“荒谬,”李贵妃一阵头晕目眩,强自支撑住道“他怎么这么不识大体?”说着重重一拍桌子道“把他给我绑来”
潞王府中,已经luàn成一团。
府上没有一个顾得上为大行皇帝掉泪的。从王妃到长史、从宾客到太监,都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他们兴奋、他们焦躁、他们jī动、他们着急……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通常来讲,一旦入了藩王府,无论是太监还是后妃,抑或文武属官,基本上就走进死胡同,剩下的年月,只能是hún吃等死。
现在天上掉下个金疙瘩,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