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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便听叶麻在其中一条船上,对陆绩高声道:“陆公子,你把海大人放了,我会帮你向沈大人求情的。”
“求情”陆绩嘶声道:“也只有你们这种笨蛋,会像敌人求情。”说着如夜枭般鬼笑道:“我陆绩真是瞎了眼,跟你们这帮蠢材为伍,跟着你们一起丢人现眼,却不会跟你们一起上当受骗的!”
叶麻怒道:“你说谁笨蛋?!”
“你和徐海还有辛五郎!”陆绩气愤道:“你们也号称是纵横江湖几个年的老鬼了,却被沈默用那么简单、乃至幼稚的手段,玩弄于股掌之上,既没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你们这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是什么?”
“你能,你厉害,怎么不早提醒?”叶麻脸上挂不住道:“当什么事后诸葛?”
“我说的你们听吗!”陆绩声音如破了的皮鼓一般,令人难受:“从一开始,我便劝你们,合则两利,不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起内讧。可你和徐海谁听了?若不是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又岂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叶麻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愤愤道:“我们笨,你厉害,可现在我们安全了,你却要完蛋了!”
这话一下击中了陆绩的要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道:“沈默来了么?再不来我就放火烧船了,有堂堂苏州同知赔罪,我也耸死得风光!”
这时候沈默已经登船,行到陆绩的船对面,看一眼坐在轮椅上,一袭黑袍裹身、带着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陆绩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公子?”
陆绩猛地回头,便看到了沈默卓然立在自己面前 他穿的也不过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绸布衣衫,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小带的公子所能及。
他的温文,他的风度,就连将其恨之入骨的陆绩,也觉着心神皆醉。想到自己当年,也曾是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但跟沈默相比,相貌上还可一比,但那份气度,却只能自愧不松了。
何止是陆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默那卓立船头、白衣飘飘的形象所震撼,恍若见到神仙中人,竟都不知不觉瞧得呆了。
还是陆绩最先回过神来,声调怪异凶:”真风米啊。班大人,终千把我逼到死路卜。你很开心叭
“说实话”沈默看一眼船上。陆绩的四周全是火油、柴草等易燃之物,只要他手中的灯台一倒,登时就能引起一场扑不灭的大火。而被绑着四肢、堵着嘴巴的海瑞,就躺在陆绩的身边。将场中的情况收入眼底,沈默才接着道:“我感到可悲,堂堂陆家大少爷,落到这个地步,真让人不胜感慨。”
“不用你假惺惺!”陆绩一下子暴跳如雷道:“不要再说我的过去。我只是个孤魂耸鬼,跟陆家没有半分关系了!”
“我只是关心你一下。”沈默挠挠鼻头,笑道:“不让说就算了。”
“你少在这故作姿态!”陆绩两眼血红的怒视着沈默道:“我落到今天这地步,还不全都拜你所赐?”
“从粮食之战、到徐家的事情、还有后来的苏雪事件,哪次不是你主动挑衅?”沈默也冷下脸来道:“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也不会对师兄的侄子下手!”
“那你也不用做愕这么绝吧?”陆绩嘶声叫道:“一动手就要我的命?”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沈默淡淡道:“这是我的信条”。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陆绩便低下头、似乎泄了气道:“我承认自己输了。”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沈默却道:“我沈默其实不是不懂分寸之人,知道有地个的人,只要不是化不开的仇恨,还是要讲究个点到即止、不会一棒子打死的”所以对徐家也好,对你们陆家等九大家也罢,从来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没有断绝你们活路的意思说着奇怪道:“所以大家各退一步。也就相安无事。为什么你偏偏要跟我不死不休呢?难道我们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他甚至都觉着,陆绩这个鬼样子,是不是拜自己所赐了。
陆绩看懂了他的眼神,闷哼一声道:“我们无冤无仇!”
“那就更奇怪了。”沈默苦笑道:“总不至于,是着我不顺眼吧。”
“你真说对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陆绩瞪着沈默道:“你没出现之前,我陆绩的威名遍洒江淅。谁提起我来都要肃然起敬,退避三舍。哪个敢质疑我半分?”说着把手中灯台一挥,好险没有掉下火星来,把沈默可吓得够呛。
“若不是你出现,我现在已经是苏州之王了!东南的大家都要听我号令!我将登上辉煌的顶点”。便听陆绩的音调突然提高,声嘶力竭道:“可是你一出现,就把我的光环击碎,将我从云端打落尘埃,让我沦落为人人嘲笑的失败者!你凭什么击败我?凭什么比我长得好,凭件么年纪轻轻就成了四品高官。守牧一方?!”他指着沈默,用最大的声音道:“你把属于我的荣光全都夺去了!我不恨你恨谁!”
对于这种病态的理论,沈默只能报之苦笑道:“好吧,从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咱们的目光还是往前看吧。”说着指指海瑞道:“我放你走。你把他还给我,虽然朝廷有的是六品官,但没有他我还真麻烦。”
“可以,我已经心灰意懒。只想只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不愿再跟你斗了。”出乎意料的是,陆绩竟然一口答应道:“你让他们都撤开,只有你的船跟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把他还给你。”
“很好。”沈默吩咐道:“就照他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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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麻的船队果然没有跟着,眼看着两条船一前一后,离开了上龙村。
当船快要驶入太湖时,陆绩命令手下停船,对沈默大声道:“把船靠上来
沈默的船依言靠上后,陆绩又道:“你自己过来,将他抱回去!”说着晃晃手中的灯台道:“不要耍花样。不然大家一起玩完!”
“好,你也不要耍花样。”沈默点点头,依言上前。
他的护卫举着弩弓,死死盯着陆绩,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把他钉成刺猬。
沈默走到陆绩面前,弯腰把海瑞抱起来,仿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可见海大人有多瘦了。
待沈默转过身去,缓缓往回走时。陆绩面具下的嘴角,挂起一丝残酷的冷笑,他那一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便猛地摁了下去!
见到他有异动,沈默的卫士不假思索的同时射出了手中的弩箭,但一支闪着幽蓝色光泽的利箭,同样从那扶手中射出,电光火石般的,直射沈默的后背!
嗯,偻寇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总得给胡总留点事情做,不是吗?下一章,就是嗖的一声了”
第四八六章归航
300017378第四八六章归航
四
陆绩早就活够了,不过是一直等着这个,与沈默同归于尽的机会。
他轮椅的左扶手,其实是个隐蔽的弩机,触动机关,便可激发出一支弩箭,那箭上淬了奇毒,见血封喉、中者立毙。
虽然这样便宜了可恶的沈默,但对于弱看来说,有权会杀死强者,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能再挑什么方式、方法。
眼看着那支致命的毒箭,正中沈默的后背,便见他直挺挺的向前摔倒,显然再无生还的可能!
陆绩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那笑容未及绽放,他的身体也被数支尖箭洞穿,牢牢的钉在那轮椅上。
他一直擎在左手上的灯台,也终于跌落在地上,只听忽的一声,大火便猛然窜了起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陆绩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高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燃我烈火,焚我残躯!沈默,你终究死在了我前面”
话音未落,却见对面船上的沈默,在手下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也许是疼的,也许是吓得,沈默的脸煞白煞白、一片扭曲,指着陆绩破口大骂道:“别以为你死了就算了,我非得把你挫骨扬灰当花肥,养了狗尾巴花不可!”
陆绩难以置信的望着骂骂咧咧的沈默,他终于相信,此人确实是星宿下凡了,不然怎么杀都杀不杀呢?不由悲从中来,瞪大了双眼,鬼嚎一声道:“天哪,不来这样的”终于喷出一口污血,在烈火中一命呜呼了。
沈默趴在铁柱的肩膀上,望着烧成一团的陆绩,狠狠啐了一声道:“便宜你小子了!”
“大人,待会烧完了,真要把他挫骨扬灰?”铁柱小声问道。
“我说说气话,你还当真”沈默翻翻白眼,说着哀叫起来道:“哎呦呦痛死我了,快看看,我背上怎么了,是不是脊梁断了?”
铁柱和一种护卫,赶紧扶着他趴下,那支长箭就插在他的背上,沈默却活蹦乱跳,显然宽大的袍子底下是有玄机的。
铁柱把沈默的袍子扯开,便显出一层薄薄的锁子甲,那弩弓的力道如此之大,竟将那甲都射穿了。
铁柱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的将那层甲解开,里面又是一层暗金色的软甲,只见那箭头被软甲死死咬住,没有再进分毫。
铁柱等人松口气,把箭支拔下来。再帮着沈默把那件贴身宝甲除下。便见他背上被箭击中的地方青的发黑。“还好,只是撞伤,歇上个把月就好了。”铁柱咧嘴笑道:“想不到大人这宝甲还真厉害呢!”
三尺也在边上凑趣道:“陆炳送得甲,挡住了他侄子的箭,这账该怎么算吧?”
“算你个大头鬼!”沈默丝丝吸着冷气道:“还不赶紧给我上点跌打油,,疼死我了。”说着用手一摸脸,也是一把的血,原来是眉角撞在船帮上,开了个大口子,不由更是郁闷道:“真是人欢无好事、狗欢抢屎吃,我实在是太大意了。”
“没事大人,破不了相,眉毛就挡住了三尺赶紧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沈默庆幸道,看一眼爬在地上、没人理睬的海瑞,扬扬下巴道:“这家伙怎样了?。背靠着船壁坐在下呆,似乎还没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
“判峰兄,你挺身护坝的事迹。已经传遍了东南”沈默以为他担心将来的命运,呲牙咧嘴的安慰道:“你现在,死了是烈士,活着是英雄。不用担心回去后被误会。”
“大人误会了”海瑞摇摇头。轻声道:“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有些不舒服沈默分明看他心事重重,却跟自己矢口否认,便笑道:“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说服那些偻寇,不要毁掉堤坝的?。
“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海瑞缓缓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抱任何希望,只是满心想着人在堤在、堤毁人亡,才去跟他们交涉,谁知当我告诉他们,这大堤一毁,下游几个万乡下人就要遭殃时,那些偻寇中便有人动容了,他们纷纷向偻酋辛五郎请求,不要毁掉大堤,辛五郎还不高兴,但见持此意见的越来越多,最后不得不答应下来,没有毁掉我们的大堤
“这是为什么呢?”沈默奇怪问道。
“我也很奇怪”。海瑞轻声道:“后来跟那些看守我的偻寇熟悉了。才知道原因 原来所谓的偻寇。其实大多原是我大明的子民,他们模仿日本武士剃去头顶的头发。多找日本服装穿着,连船都尽量打扮成日本船的样子,唯恐别人认出自己本来的身份。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大明律》几,谋反大详。都是要满门抄斩此人为了不牵男乱删,必须设法隐蔽自己的出身!”
对于这些,沈默自然是知之甚详,他对偻寇的了解,也远不是海瑞可及。他知道,在东南沿海,因为正好接近日本,那些揭竿而起之人,都借助大量走私而来的日本服装、武器和用品为道具,掩饰自己本来的身份。关于这点,官府其实也是知道的,前任东南总督周琉曾经在奏章里写道:“盖实我中国之贼,为之主谋响导,引致偻寇以为助也。彼因以偻为名,我亦以偻名之,是堕其计也。不谓其非偻也”
显然,自己治下的人民活不下去。起来造反,对地方官来说是难堪的事情;而对朝廷来说,承认海禁造成沿海灾祸,不仅失面子,而且等于把矛头指向太祖朱元璋,更是万万不能。因此上至皇帝、下至满朝官员,都心照不宣的使用这个欠妥的名称,为的就是把国内的矛盾说成是外国的入侵。在人人都这么称呼的情况下,也就真的被当成与蒙古入寇那样的对外战争了。
“不是说,辛五郎的手下,大都是日本人吗?”但沈默不会将自己的看法分享出来,因为那过于大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