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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不信,哈哈笑道:“去你的。我怎么没听说你会算命呀?”
林润也笑道:“我真是等你。等了你一天了,原本想着今晚再见不到你,我就去绍兴等你,想不到老天保佑,还是把你等到了
听他这样说,沈默信了,笑道:“去我船上说。
“还是去我雇的船上吧。”林润笑笑道:“我那船娘,会烧一手道地的淮扬菜,我是没吃够的
“那好”沈默欣然而往,对跟在后面的侍卫道:“我就不回去吃了,你让人捡些新鲜的鱼虾送过来。”侍卫领命而去。
两人行两步,便到了林润雇的船上一nbsp;nbsp;一艘背通的“乌篷快”船家是母女两个”此刻闺女正在帮着她娘在船梢上做菜,听得有人登船。便蹦蹦跳跳的来到船头,亲热的道一声:“林公子,您回来了!”
接着便出现在船门口,只见她系一条碎花布围裙,一面擦着手,一面灿烂的笑着,两根乌油油的大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衬着她那张红白分明的鹅蛋脸,那番风韵,着实撩人。
只是此玄这娇美的小船娘,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她想不到如画一般好看的林公子,竟然领回一个更好看的公子爷,不由低下头,揪着衣角局促道:“您有客人啊,”
林润笑笑道:“是啊,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你叫他沈公子便好说着对沈默道:“这个是阿碧
沈默微笑道:“打扰阿碧始娘了。”
“呃,,不打扰小引珑六,阿碧红云满面,旋即垂着眼向三人请nbsp;nbsp;林润从怀里掏出一小键银子。递给她道:“让你阿姆炒几个拿手好菜。这位沈公子是个老餐,寻常美食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听他这样说,阿碧登时来了精神。脆声道:“我们家的“船菜,是出了名的,二个公子瞧好吧说完便紧幕攥着那小键银子,一跳跳的跑到船后,跟母亲传话去了。
听她银铃般美好的声音,沈默两个相视一笑,对坐在舱中,支开窗户,便看到渐凉的江水。阿碧端上三五个冷盘,然后上一壶扬州本地的“琼花露”不知此酒是取琼花中露珠为液,还是借助琼花雅名,但观其色泽柔和、品其味酷可口、还有一种灵芝奇香,备受文人雅士青睐。横竖还有一夜,两人也不急着这一时,便啜着美酒,说些别后之情、同窗轶事,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暮色深重。月浸江水。
“开饭喽!”不知什么时候,那阿碧掌起了灯,终于端上了热菜。转眼便摆上四个小炒,口中干脆利索道:“韭菜炒螺饰肉、蚕豆瓣炒觅菜、着笋烧刀鱼、干咸菜烧肉小船小户没啥好吃的。客官请海涵。”
听她说得有趣,沈默尝一筷子。味道十分可口,不由赞道:“能把小菜做好了才是本事。”
“听她瞎说,大名鼎鼎的扬州三头。她娘都很拿手,等闲大饭庄也比不山”林润笑道。
“今儿可吃不到扒烧整猪头”阿碧掩口笑道:“不过算你们有福气。能吃到另外两头。”说着小小兴奋道:“沈公子的家人。送来一条十多斤的大鲍鱼呢”。
所谓扬州三头,乃是清炖蟹粉狮子头、拆恰鲍鱼头和那扒烧整猪头。都是以寻常甚至腥胞味较重的原料烹制。制成后却柔滑鲜嫩,令人百嗜不厌,虽不是扬州菜中最名贵的。却是最有名的。
过不一会儿,阿碧果然将一盆漂着绿叶的狮子头端上来小姑娘称之为“蔡花大肉”一看确实很形象,拳头大的肉丸子,被荤素油煎成蔡黄色,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阿碧给沈默分一个,到面前,沈默夹一筷子狮子头送入口中,果然肥嫩异常,能清晰感觉到蟹粉的鲜香;那青菜更是酥烂清口。须用调羹舀食,食后清香满口,齿颊留香。
这道美食还没享用完,那拆恰鲍鱼头又端上来。硕大的鲍鱼头,皮糯粘腻滑,鱼肉肥嫩、汤汁稠浓、口味鲜美,让两人大快朵颐之余。又有“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纤手炙鱼头,的诗意感觉,不知不觉便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了。
此时月上中天,两人便出了船舱,到船头上坐下,阿碧给他俩上了一壶碧螺春,便乖巧的到里面去收拾残羹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沈默不由叹道:“怪不得人家说扬州慢、扬州慢。这人一到了扬州,他不由自主就慢下来了。”
林润差点没一口茶喷nbsp;nbsp;出来,笑骂道:“第一次听说扬州慢是这个解释,你这是杜撰的吧?”
“我杜不杜撰不重要”。沈默摇摇头,轻声道:“重要的是,扬州这么好的地方,皇帝怎么就匆匆的走了呢?难道跟扬州城犯冲吗?。
“皇上跟扬州不犯冲。”林润轻声道:“但扬州城跟皇上犯冲。”
“这话怎么讲?”沈默饶有兴趣道。
“扬州知府何万年,倒想好生摆摆摆场,迎接一下皇帝,可城里的大户们不答应林润低声道:“那些缘仲富户,意见一致得很。都说这事儿得低调点。”
“为什么啊?。沈默问道。
“这也不难理解林润笑道:“把皇帝伺候好了,升官发财的只有知府大人,那些大财主们可是吃力不讨好”说着冷笑连连道:“朝廷一直想要把工商税从三十税一。提高到十税一,大财主们漫天使钱。不知收买了多少朝中大员,大家一起帮着大财主们哭穷,仿佛哪怕提高一分,都要把人全都逼死一般,这才勉强压住了。”
“我明白了沈默恍然道:“所以他们不敢太招摇了,怕皇帝看着眼红,回去就把税给提上去。对不对?。
“可不。”林润点头道。
十分对不起大家,最近忙的一塌糊涂,这两天家里又搬家,忙得两塌糊涂,也不知哪来那么多东西,把人累得整天跟在水里泡过似的,没精力正常更新,直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就没我的活了”
第六六八章 伊王
扬州慢,原来不只是节奏慢,还会对皇帝轻慢。
在千年大运河轻轻拍打的涛声中,林润向沈默讲述扬州人对待嘉靖的故事……
扬州城的大户多如牛毛,其中又以大盐商为主,这些人根基深厚、佴气连枝,结成一片,才是扬州城真正的主宰。当他们决定耍这样做时,就连扬州知府也只能徒呼奈何。
于是,富庶排全国前五,繁华更是数一数二的扬州城,仅以常礼相迎嘉靖皇帝。这帮缺德的家伙,将御码头弄得十分素淡,任何显得过于奢华的地方,能搬走的都被搬走,不能被搬走的,直接砸了也不能让皇帝看到。
于是当嘉靖的龙船抵达天宁寺的御码头时,既没有看到十里的彩棚、也没有看到漫撤的金纸。甚至出迎的扬州缙绅,竟没有一个穿绸缎衣服的,这跟想象中差得太远了,嘉靖奇怪的问左右道:“古人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这里应该是顶繁华富庶的地方,怎么看起来还不如北方富裕?”
当时袁炜等几位词臣在帝侧侍奉,听闻皇帝问话,大伙儿都望向袁炜。袁炜只好小声道:“皇上,您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扬州城,可是今非昔比了……”此时说扬州城坏话的,可不是跟扬州人有仇,而是已经被大户们收买了。
事实上,为了维护低税率,扬州城的大户决不吝啬,为了能让假象不被戳破,他们不计成本的贿赂皇帝左右……比如知道袁炜附庸风雅,不喜欢铜臭,便搜集了吴道子、阎立本的画卷、王羲之、苏东坡的手册送给他,哪一件都是价值不菲,让袁炜爱不释手,自然‘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不仅行贿袁炜一个,皇帝身边的其他嬖佞宠幸也皆有所得,几乎是一个不漏,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时候就没人会戳破真相,反而帮着扬州人一起欺瞒皇上。
他们对嘉靖说,三个原因导致扬州城变穷了,一是倭寇骚扰江东,苏北地区近十万军队的军费粮秣,一直由扬州府筹措,这一筹就是十多年,就算根基再厚,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是
二是鄢懋卿总理娃政时,推行乱政,使盐商困极。嘉靖问道:“不是已经免了鄢懋卿增收的盐税吗?”
众人道:“盐税是表、盐政才是本,盐税收的多少,只会关乎表皮,只有盐政败坏,才会伤到根本。”其实他们说的是,鄢懋卿改变掣盐之法的事情。此时食盐国家专卖,盐场的商人们生产出食盐之后,并不能拿到市场上去卖,那是死罪。而是必须先由朝典专管盐政的都转运盐使司‘掣盐,也就是核定数额,与官方批准的数额相符,才能允许销售。
官方批准销售的数额,就是各盐商手中的盐引数。事实上,因为获得盐引的成本过高,合法销售‘正盐的利润就很低……当然,这个低,是相对于‘余盐来说的。所谓余盐,就是在完成正盐之后的富余,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盐政官默许正盐之外,再搭售一定量的余盐……这一块不纳税的灰色地带,利润就太惊人了,而且因为盐商分销全国,也无法查实一定量的具体数额,以至于余盐的销售,远多于正盐,甚至于正盐有学无售,全以余盐的名义销售!
所以就出现了盐商们一面叫苦税率高,一面又大肆偷税致富的局面。
鄢懋卿在任时,竟然改变了学盐的方法,不分余盐、正盐,只要是从盐场出去的盐,就必须征税,这不断了盐商的财路吗?
于是双方很快交恶,向来持保守政治态度的两淮盐商,迅速倒向了徐党,与他们同气连枝的晋商,也跟着与严党作对,客观上加剧了严党的覆灭。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其中谁是谁非,只能留待后人评说,现在鄢漶卿已经下野,自然任由盐商们攻讦,而无法为自己辩解。
在身边人七嘴八舌的劝谏下,嘉靖皇帝允其奏。于是鄢懋卿所改之盐政悉罢,一切回到原点,世界一切太平。
在官员们口中,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随着对外贸易的兴隆,苏州嬷起,巨商大贾蜂拥而去,扬州城已经大不如前,连赖以成名的娱务业都很萧条。各方面因素的制约下,造成了今天陛下眼中泯然众人矣的扬州城。
嘉靖听了十分同情扬州城的遭遇,便不再怪罪他们怠慢圣驾了,只是他有一夙愿,那就是想看看闻名天下的扬州琼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琼花是一种独特的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有诗赞曰:‘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又赞曰‘明月三分州有二,琼花一树世无双但只开在扬州琼花观无双亭畔,其余地方都不得见
一听皇帝要赏琼花,扬州城的官绅们吓坏了,因为那琼花观位处繁华闹市,那里的风流天华是遮掩不住的,皇帝只要一去看,八成就露了馅。只好都巴巴的望向袁炜,意思是,您继续忽悠啊。
袁炜心中叫苦,这些盐贩子的钱,可真不好拿。不过既然上了贼船,也只能挺他们到底了,他偷偷擦擦汗,顿首对嘉靖道:“皇上,这琼花,不看也罢。
“为何?”备靖奇怪道。
“从前隋炀帝便顺着这大运河,专程到扬州来看琼花,结果把江山都给丢了。”袁炜硬着头皮道:“所以后世皇帝都很避讳这花,远的不说,单说本朝武宗皇帝,那么喜欢猎奇游玩的君王,来到扬州时,也没有看琼花,还不是担心有碍国运?
“大名鼎鼎的扬州城,难道就没有值得游玩之处吗?”嘉靖皱眉道,显然已经打消了肾花的念头,毕竟琼花再好,也比不上皇位的万一,他不能惹这个晦气。
“皇上容禀,”袁炜小声道:“这个地方名声之所以大,不是因为胜景风物,而是因为……秦楼楚馆特别多,所以古人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仅凭这一项,这里就足以扬名华夏了。说着低声道:“哪位名人来了扬州,都
;,厂段风流韵事,虽然很多是杜撰的,但大家都愿相
嘉靖当然听得出,他这话里的深意…’这种烟花之地,不是皇帝该待的地方,您要不想让无良文人编排,咱就赶紧离开口巴。
听了他坞话,嘉靖沉吟片刻,至此意兴索然,只在行宫中住了一夜,吃了一餐‘淡而无味的淮扬菜后,终于对此地彻底失望,第二傍晚便启程南下,离开了这让他大感‘名不副实的扬州城。
听完林润的讲述,沈默不禁摇头笑道:“想想皇上也真是可怜,虽然号称唯我独尊,但下面人不想让他看的,他就看不到,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就不知道。
林润点头笑道:“虽然我不赞成这些人的作法,但乐意看到这种结果,像北方那种搞法,开销实在太大了,希望扬州成为一个例子,让后面的府县都放聪明点。”
“八成会这样的。”沈默啜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