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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个叫车迟国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皇帝推崇道教,迷信成仙,还搞出了几个老虎、鹿、羊之类的邪门道士,跟几个和尚斗法,最后被那猢狲一顿收拾了,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例子在书中不一而足,可以说书中出现的皇帝、国王之类的,十有是昏君,身边还总有道士——而且还是恶道士,瞎子也能看出来,原型还是在于:毒靖宠幸道士。
如果说这些还有附会意味的话,还有更加露骨的情节——在小说中,车迟国国王因为和尚祈雨不成功,就到处捉拿和尚为道士服劳役,致使二千多名和尚“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剩下的五百也是不死不活。到了灭法国,那国王只因为有个僧人诽谤过他,就立下誓言要杀一万名僧人,师徒到时,还差四个就够数了……这些情节,都精确的指向嘉靖皇帝。因为这位道君皇帝,在崇道的同时,还大肆打击佛教,不仅在皇宫禁城尽撤佛殿,还下旨令僧徒还俗,禁修茸寺院,及私自剃度为僧。这些情节实在是太过露骨,也难怪嘉靖帝会气得二佛升天、三佛出窍,要拿作者是问。
但这种书是没人敢署名的,所以在扉页上找不到作者的名字,却有推荐者沈默的大名——这本是一种商业手段,但此刻却成了他‘诽讥当今、图谋不轨’的罪证,再联系到他和海瑞的关系,难免会令皇帝浮想联翩,把他关起来和海瑞做伴,也就不足为奇了。
令人费解的是,大人为什么要推荐出版这种书?那些书商又怎会狗胆包天,允许这种书出版呢?当然现在不是寻思这个时候,得设法让大人知晓此事。好在他们早就在谋刮此事,现在东厂的人上门来索要,倒省了一番周折。
于是沈明臣出去,请那狱卒花厅喝酒,狱卒推脱不掉,只得随他进蕊
沈明臣本就风趣,又刻意笼络,那狱卒也只道他,想请自个代为照顾东主,所以也没什么戒心,双方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酒过三巡、面红耳热之际,沈明臣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道:“这是老哥的辛苦钱,多的算寒家一片心意。”
狱卒本就为收入腰斩肉疼,现在见对方多给了八十两,哪能不乐开花,喜滋滋的把银票收入怀中,拍胸脯道:“老弟放心,日后有我罩着,你家大人在里面不了屈。”
沈明臣心中冷笑,一个小小的狱卒这么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但面上还是一脸感激道:“有老哥这句话,兄弟就放心了,日后请费心照顾我家大人周全,寒家自不会亏待兄弟。”
“好说好说。”狱卒满口答应下来。
“来来,喝酒喝酒。”沈明臣殷勤的敬酒道。
狱卒干了杯中酒,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意犹未尽道:“不能喝了,咱还得回去当差呢。”
沈明臣挽留不住,只好送他到门口,从下人手中拿个食盒过来,对他道:“我家大人食不厌精,肯定吃不惯那里的伙食,请老哥将一盒菜肴转交给他。”
“这个……”狱卒为难道:“咱们那里非比寻常大牢,不准从外面带东西啊……”,话音未落,手中又多了一张银票,他一看,又是一百两,拒绝的话直接咽下去道:“我勉为其难吧。”
“拜托了。”沈明臣一抱拳,目送他离去。
狱卒拎着那食盒,先去了一趟票号,把那些票子兑了,然后才回到诏狱,那千户果然在班上,看到他便笑,狱卒偷偷把他那份奉上,千户的笑容更灿烂了,道:“走,喝酒去。”
“不去了,还得当差呢。”狱卒道:“这几天风声紧,哪敢随便翘班。”
“那成,我送你下去。”千户巴不得省下这一笔呢,便打开地牢的门,转过身来才看到,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什么东西?”
“是他们家让我捎给他的。”狱卒心说果然躲不过,小声道:“人家是点了票子的。”说着又递上四十两,正好给千户凑了个整。
看在钱的面子上,千户不追究他违规了,但那个食盒必须检查清楚,万一有什么夹带,责任可就大了。但他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食盒,没有任何机关,筷子和碗碟也一样,这才罢手道:“下不为例”,又小声叮嘱道:“别让人看见。”
狱卒赶紧提着食盒下了地牢,也不跟同僚打招呼,径直给沈默送过去,看在钱的份上,这次他的态度好多了,把东西轻轻放下,还和气的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果然是钱能通神啊!”待那狱卒走远了,海瑞半嘲讽半感叹的对沈默道。
沈默却面不改色道:“我只知道,我要光,就有了蜡烛,要食物就有了吃的,这都是钱的功劳。”说着把食盒中的碟碗摆出来,只见里面的鱼被砍成数段,丸子也支离破碎……但凡一切能藏东西的,都没逃过被肢解的厄运,可见东厂之变态。
但对一天前饿的眼冒金星的沈默两个来说,只要填的饱肚子,管它啥形状了,将一双筷子递给海瑞道:“来,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
“别再说了,我吃就是。”海瑞接过筷子,与沈默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说来也巧,他也像沈默昨儿那样,吃着吃着一下子卡住了,沈默有样学样,拿团茅草送到他嘴边,小声道:“慢慢吐出来。”
海瑞摇头,表示自己没那个能耐,沈默也不跟他打招呼,一掌拍在他后背上,一个白色的丸子便从海瑞口中喷了出来,正落在那团乱草上,沈默看了看,摇头道:“吃鱼丸也能被卡住,你还真是狼吞虎咽呢。”
海瑞又不傻,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鱼丸了,但还是很配合道:“饿极了……”说完便继续喝他的汤去了。
第七六一章 求人不如求己 (下)
第二天,那狱卒在换班前,又过来问道:“还有啥事儿要小得效劳?”看来尝到甜头,殷勤了许多。
“嗯。”沈默点点头,把一张字据递给他道:“这里潮湿难耐,你去我家拿几张裘皮来。”
“哎,好嘞……”狱卒瞄一眼上面的数字,又是二百两,赶紧接过来揣到怀里,欢快道:“您老暂且忍忍,晚上我就给您送来。”
半个时辰后,沈明臣等人收到了密信,如法炮制后,便见一行小字浮现出来:‘李时珍’,三人恍然大悟,对啊,怎么想不到这位大神呢?这个时候,一个李时珍,可比一百个说客都管用。
但李时珍行踪飘忽不定,要去哪里找呢?半天之后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皇帝也在寻找李时珍,已经打探到,他正在江西龙虎山一带采药,但估计李时珍的性格,既然被皇帝永久驱逐,恐怕再也不回来了。
现在也就沈默的安危,能让他改变主意了。事不宜迟,沈矾臣自告奋勇,搭乘通达车马行最快的骏马,前往江西龙虎山求援去了。
其实沈明臣也可以用官驿的,因为这年代驿路管理极为混乱,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搞到兵部的堪合,享受一把食宿行全免费的待遇,但也正因如此,朝廷驿递已经变得很不可靠了,各种状况频出,十分容易误事。相反,由漕帮经营的通达车马行,因其行会组织严密、效串颇高,在可靠性与快捷性上,已经超过了官方驿递,深受商民欢迎。
甚至连官方驿站引以为傲的‘八百里加急’,都已被通达超越,只要你能受得了,通达可以让你日行千里。救人如救火,沈明臣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江西。
正月十五城门关闭前,一行人便回到了京城,连来带去,仅用了九天时间,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不过这九天奔波,也把沈明臣险些累垮,一看到迎出来的余寅等人,便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
余寅等人大惊失色,但想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杏黄色的人影,从后一匹马上掠下,一个轻巧的燕子抄水,便提住了沈明臣的腰带,此时他的脸已距地面不过三寸,险之又险。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个身穿杏黄八卦袍、头带紫金朝天观、脚踏黛面轻云履的老道,这老道相貌堂堂、长须飘飘,望之一派威严气慕,……但决计不是李时珍的形象。
余寅赶紧上前接过沈明臣,王寅则朝老道稽首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贫道龙虎山张国祥。”老道淡淡一笑,还礼道:“进京路上遇到沈老弟和李先生,与他们结伴同行至此。”
“原来是天师驾临,有失远迎。”王寅吃惊不小,赶紧躬身施礼。张国祥正是龙虎山正一道第五十代大真人,天下道门总领袖的名讳。赶紧对府上人吆喝道:“快开中门,请天师府内用茶洗尘。”
“工必。”张天师轻轻摇头道:“贫道身不自仒由,进京不能随意走动,要先去礼部,然后在天师府中等候面圣。”言罢,朝着王寅拱拱手,便翻身上马,与一众随从扬长而去了。
转眼就看不见老道的人影,又没看见李时珍,王寅无奈的摇摇头,回到府中,径直来到沈明臣的卧房探视,见他已经醒过来了,忙关切道:“老弟,你受累了。”
“无妨……”沈明臣喝了碗参汤,又有了些力气,轻声道:“我已经把李先生请来了,但没有旨意他不能进京,所在城外驿站住下了。”
太好了,这下大人有救了。”王寅兴奋的槎着手道:“你立了大功啊!”
“哪是我的功劳,分明是大人平时结下的善缘”,沈明臣笑笑道:“我找到李先生时,他正在天师府上做客,把事情跟他讲明,二话不说,便背上医囊跟我上路”,说着啧啧称奇道:“更神奇的是,张天师听说了,也要跟我们一起上路,我想着这下把握更大了,便答应下来。”
“他有那么好心?”余寅皱眉道。
“救人更是救己。”王寅淡淡笑道:“天师府与达官贵人世代朕姻,在朝中的人脉极广,皇上满天下讨唤李时珍,他若还意识不到危机将近,张天师也就不会传续五十代了。”
两人都觉着他说的有理,不由一齐点头,沈明臣又问道:“这些天京里发牛了什么事?”
“大体照旧,皇上以过年为由,不接受任何奏疏。”边上伺候他的余寅道:“但明天就是各衙门办公的日子了,徐阁老也要回内阁,再没理由不受理了。”
“据消息说,皇帝的病更重了”,王寅道:“已经卧床不起,这对我们,倒不是个坏消息。”
“嗯……”沈明臣点点头,轻声道:“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诸位大人的表现了。”
“是啊……”,王寅深表赞同道:“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啊……”
上元节一过,算是正式过完了春节,京里的衙门开始上班,暂停了半个多月的国家机器,又一次开始缓缓的运转。
但官员们没有理会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政务,而是纷纷向通政使司递交奏疏,短短一个上午,签收房中便收到了五百多本。通政使命将其分类,其中有二百多本是请皇帝从轻发落那些言官的,二百多本是请公开审理海瑞的,一百多本是询问沈默所犯何罪,为何遭到关押的。
通政使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些奏疏送到司礼监,此时在司礼监值房中坐班的,正是被嘉靖收拾老实了的马森,他一看那一车奏本,便道:“全送无逸殿吧,皇上龙体违和,别拿这些俗务烦他了。”
通政侯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疏道:“这个一定要交给皇上。”
马森接过来打眼一看,是顺天府尹奏来的,说皇上秘密寻找的李时珍,现就在城外的客栈内歇息。不由大喜道:“这个当然要的。”
“还有一本。”通政使又拿出一仒本道:“礼部奏来,张天师昨日抵京了,请求觐见。”
“这个也好”,马森同样接过来道:“皇上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张天师来得正好,可以开解下圣心。”
便将两道奏疏递上去,过不一会儿,嘉靖果然都准了,命两人进宫见驾。
张天师只就在西苑门外候着,自然比李时珍早到,跟着引路太监来到圣寿宫中,山呼万岁之后,嘉靖命人赐坐,但并未撤去珠帘。
简单的寒暄之后,张天卑屏息等待皇帝问话,他知道这是本教存续的关键时刻。
“大真人……”嘉靖终于开口道:“邵、陶二位仙师,到底是升仙了?还是作了古?”
“当然升仙了。”张天师面不改色道:“邵真人飞升之时,贫道正在云游,但陶真人飞升时,我却在边上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