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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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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夹一筷子熏鱼,嘿嘿笑道:“您已经知道了?”

    “废话,要不是早晨看见‘巡察使大人奉旨巡视各府备倭’地行文,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呢!”沈贺闷哼一声道。

    沈默挠头笑笑道:“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

    “不想让我担心的话,你就该好好在家呆着。”沈贺气呼呼道:“哪里也别去。”

    “其实也没那么危险,”沈默笑着安慰道:“您看张部堂、李中丞还不是整天跑来跑去,也没见着有事儿……毕竟倭寇只是沿海抢劫,不是占山为王,孩儿在内地跑一跑,哪有什么危险可言。”

    沈贺虽然有些天真,但并不傻,他知道儿子这是故意往轻里说,可王命天,自己就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道:“等你回来后,总可以定门亲事了吧……”说着忍不住嘿嘿一笑道:“我儿子就是抢手啊。”这阵子他都快被绿豆蝇似的媒婆烦死了,还有女方的老

    上门的,大有不答应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沈默盘算一下,轻轻点头道:“可以。”当初在义合源当铺外,殷小姐给了他一个果篮,上面是些时令水果,下面却是些中看不中吃的青柿子。沈默何许人也,自然明白那些又酸又涩的青柿子是‘时令不到’的意思。柿子在深秋季节成熟,而殷小姐也是在那个时候服:,其中的含义再分明不过了。

    沈默约莫着自己这一去,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回来时正好将此事摊开,于是说了声‘可以’。沈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直以为沈默这是答应给他相亲了,父子俩这一岔念,便引出一段是非来,但那是后话,暂且压下不提。

    沈默错开话题道:“别说我了,您那事儿也赶紧办了吧。”

    “还办什么办?”沈贺哧溜一声,饮一盅老黄酒道:“人家早把聘礼给退回来了。”

    沈默吃惊道:“什么时候地事儿?为什么?”

    “按照咱们绍兴的规矩,你娘被封了诰命,你爹就不能娶继室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怎么可能给我做妾呢?”沈贺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沈默嘴角抽动一下道:“那你啥时候寻摸一个小妾吧。”

    沈贺笑骂一声道:“臭小子就别管你爹的事儿了,安心办好你的差……”说着眼圈一红道:“可一定要加小心啊。”

    沈默重重点下头,轻声道:“我会的,您也要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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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沈默的驻兵场院内。

    铁柱在天光微亮的一刻,准时醒过来,他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去院子里打水冲了个澡,用毛巾擦干身上,穿上刚用浆打过的崭新贴身衣裤,再套上同样崭新的短袖对襟罩甲,蹬上铮亮地高帮牛皮军靴、

    这全身行头都是昨天才发下来的,让一直想要有身军装的铁柱兴奋无比,他找来桐油把皮靴擦得光可鉴人,还花了二两银子,去买了条上好的牛皮腰带……因为他觉着原先的布帛腰带太不威风了。

    手指滑过紫酱色地皮带边角,郑重的将黄铜腰带扣‘咔吧’一声扣上,那条牛皮腰带便紧紧箍在腰间,他又将明晃晃地佩刀插入刀鞘,挂在腰带一侧,这才套上腕扣,挂上黑色的斗篷。

    走到井口往下一看,便见到一个威武地军官,在平镜般的水面上朝自己傻笑。

    他忍不住摸摸脑袋,嘿嘿直乐……那水里人也摸摸脑袋,嘿嘿直乐。

    正在乐着呢,便听马蹄声在院门口响起,一身蓝色长袍地沈大人,在小书童沈安的陪同下,出现在大院之中。

    他赶紧收住笑容,拿起笠帽,顺一下尖顶上的红缨,戴在头上,快步迎了上去。

    看到威风凛凛的亲兵队长,沈默也是十分自豪,哈哈大笑道:“铁柱,还不喊他们起来开饭?”

    ‘滴滴……’尖锐的哨声在下一刻响起,北头一溜平房内登时骚乱起来,士兵们一骨碌爬起来,洗脸的洗脸,穿衣的穿衣,没有一个怠慢的……因为如果超过一刻钟还没有在场院内集合,就只能看着别人吃早饭了。

    一个月的训练不是白费的,至少没有一个迟到的,等所有人到齐了,早就做好的丰盛早饭便抬了上来。

    早饭是白米饭和黄豆炒肉,每人还有四个鸡蛋。大伙都知道,下一顿就在荒郊野外啃干粮了,不用铁柱嘱咐,便放开肚皮大吃起来。饱餐一顿之后,又每人带上五斤金灿灿的大饼,以及咸菜若干,在抵达下一处目的地之前,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口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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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三十名亲兵,穿着崭新的甲胄,牵着各自的马匹,整齐的在场院里列队,等待巡察大人的检阅。

    沈默的脸绷得紧紧地,目光在每个人面前扫过,最终沉声道:“拜托了!”

    “誓死保卫大人!”在铁柱的代理下,亲兵们齐声高喝道。

    “出发!”沈默一挥手,拨转了马头。

第一六五章 中华岂会无烈士?

    云沉沉,夜空寥寥,大风呼啸着卷过,还携着冷硬的里啪啦打在霜冻的大地上。/

    是的,冬天已经降临了。这时的江南虽不像北方那样天寒地冻,甚至树上的叶子都没有掉光,但一阵阵凄风冷雨同样冻彻人的骨髓。尤其是棉祅都被打湿了的情况下,赶路的人最希望能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一个可以取暖的火堆,若是能再有一瓶烧酒就更好了。

    所以当沈默和他的卫队在夜雨辛苦跋涉了半宿,终于看到远处有座黑洞洞的建筑时,心情的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

    铁柱一挥手,便有两个斥候策马过去,不一会儿折回禀报道:“是一座废弃的客栈。”

    铁柱望向沈默,见大人点点头,这才沉声下令道:“进去宿营!”

    队伍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是个很气派的院子,院内除了一座三层的楼房外,马棚、伙房一应俱全,依稀还能看到往日的繁荣景象。

    看到这个情形,沈默忍不住叹了口气,对身边戴着斗笠背着宝剑的何心隐道:“太可惜了。”他们现在身处屡遭倭寇洗劫的宁波府境内,原本往来如梭的南北商队早已绝迹,这设在郊外的客栈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何大侠也叹了口气,但当叹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会再影响情绪了,只听他幽幽道:“一路所见,残垣断壁,这样下去,大明就完了。”

    沈默已经听习惯了他整天将‘亡国’、‘灭族’挂在嘴边,早已经不以为意。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等着亲随们将屋子简单收拾出来。

    亲随们已经做惯了这种勾当,不一会儿沈默就看到楼里燃起了火光,书童沈安便出来道:“公子,进去歇息吧。”几个月的风霜磨砺,让这个顽劣的小书童成长了不少。

    沈默点点头。与何心隐并肩走进去。便见侍卫们在大堂里。燃起了一大一小两个火堆。正将桌椅板凳劈开了当柴往里填呢。

    沈将公子引到那小火堆边上。沈默看到火上支着锅子。锅里煮着米饭和腊肉。地上甚至还有被褥。高兴地问道:“从哪弄地?”

    沈一边帮他脱下湿漉漉地棉祅。一边笑道:“客栈就是客栈啊。找一找就找到这些东西了。”

    沈默搓着手在火堆边坐下。冰冷地身体终于感到丝丝热度。竟然舒服地轻哼一声。呵呵笑道:“原以为今天又要野营了呢。”

    何心隐终于摘下斗笠和宝剑。松一松筋骨。缓缓坐在他地对面。面无表情道:“出来八十七天。露宿六十八天。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呢。”

    “习惯是习惯了。”沈默笑道:“但在又冷又潮地夜里。还是这样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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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会话,锅里的腊肉饭好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腊肉独有地香味,让沈默打住话头,望向那闪着油光的一锅饭,就连一直特立独行的何大侠,也忍不住直抽鼻子,显然是馋坏了。

    也难怪,上一次吃热汤热饭,还是在台州城,当时是李巡抚请客,大家吃的盐水煮马肉,那玩意儿可真塞牙啊。

    若将一碗色泽诱人,腊肉肥而不腻,咸中带甜,米饭粒粒绵香、弹性十足的腊肉饭吃到肚中,绝对会得到一种无上的满足。

    沈默接过沈安递过来的这样一碗饭,却强忍住大快朵颐地冲动,端着走到侍卫那边。

    侍卫们见大人过来,赶紧便要起身,却被他拦住道:“我来看看你们吃什么。”打开锅盖一看,是稀饭。不由瞪铁柱一眼道:“怎么又来这套?”

    铁柱讪讪道:“找到的米太少,腊肠也只有两根……与其大伙都吃稀,还不如让大人吃顿干的呢。”

    亲兵们也纷纷道:“是啊大人,我们还有干粮呢。”

    沈默把脸一板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既然同生共死,就得同甘共苦,不能都吃干,那就一起吃稀!”说着便将一碗腊肉饭倒进了锅里……

    跟亲兵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腊肉稀饭泡干粮,沈默才拍拍屁股起身道:“除了放哨的就赶紧睡吧,别再玩牌了。”

    亲兵们乖乖听话,收起了马吊牌,目送着大人离开,这才该站岗地站岗,该睡觉的睡觉。

    沈默回到何心隐和沈安身边,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沈安是在惋惜那锅腊肉饭,让少爷那么一折腾,他也没吃成。而何心隐则向他投来怪异的笑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刘备摔孩子的故事可是尽人皆知哦。”

    沈默不动声色道:“摔一个孩子不难,难的是一直摔下去。”便不

    聒噪,转而对沈道:“我看还有不少完好的桌椅,副过来。”

    沈不一会儿便搬过来一张方桌和一条长凳,用袖子擦得干干净净后,又从背囊中拿出白铁油灯,挑出芯子点着了搁在桌上,口中小声问道:“公子,不休息呀?”

    沈默摇头道:“好容易得着个机会,我得把零碎的记载整理起来,免得过几日再张冠李戴了。”说着便将一个随身携带地大竹筒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桌子纸笺。

    这些纸笺全用一跟细线穿着,沈安找到线头一提,便将其归拢得整整齐齐,看一看最后一张的编号,竟然到了三百五十八,不由吃惊道:“已经这么多了?”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磨墨。”

    沈便将那厚厚一摞纸笺搁在少爷面前,转身去找笔墨纸砚去了。

    沈默轻轻摩挲着那一摞纸笺,仿佛在抚摸婴儿的脸蛋一般仔细,许久才长吸口气,看向第一张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八月初八出绍兴,向东北行,天气晴好,一路无事。’再看第二张,写着‘八月初九,至平湖南,天降小雨,露宿于野。’不错,这正是他的行军日记,记载着这三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重新翻开来看,就像再一次走上这段十分艰苦,充满危险,却又让他收获良多、感触良多,绝不后悔地惊心动魄之旅……

    当翻过几页描述行军状况的日记后,终于在第四页上,出现了稍显凌乱地行大字‘八月十一,抵乍浦,九丈倭船泊北新塘,皆头鸟音之真倭,有刀枪弓矢而无火器……’

    看到这里,那时的场景便浮现在他地眼前,沈默清晰的记得,那里地守将名叫王应麟,见倭寇出现,便立即率本卫八百兵丁尽数而出,使倭寇不敢轻举妄动。

    黄昏时分,王指挥担心倭寇趁夜色作恶,命部下乘小船驱赶,倭寇以燕尾利镞向明军射击,箭无虚发,中者立死。明军进攻受挫,以至于夜色降临也没有将倭寇撵走。

    夜里五更时分,有军士名唤胡士澄,背负着数斗火药,摸到倭寇的大船上引燃,倭船大火四起,但胡士成也被倭寇所杀。

    王应麟趁势率军发动攻击,从四面八法攀上敌船。当时四处大火,倭寇大乱之下抵抗不力,终于被彻底攻破。但一名红衣黄盖、唤作八大王的倭酋,手持双刀从火中跃出,连杀十数名明军,才被弓箭射中后心而死。

    是役,格杀倭寇十二人,擒获伤者五人,找到被烧焦的尸体十八具,官军自身伤亡一百二十人。

    然而经过审讯得知,当时船上只有一半倭寇,另一半则早趁着夜色登陆北去。王应麟连忙率官军追击,沿途经过村镇,皆有百姓带路奉食,明军前锋终于在次日追上倭寇,双方展开激战。

    当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堪,视线极为模糊,倭寇有二十余人,明军有五十兵勇。虽然无论是单兵还是整体,明军的战力都逊于倭寇,但诸兵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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