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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听信了熊廷弼的话,毛文龙出兵辽东不但不是功,反倒是罪,也就没有这个东江镇了。”
其实抛开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不提,本来熊廷弼坐镇沈阳的时候对毛文龙的评价也是很高的。当时毛文龙领着一小股部队在宽甸进行了卓有成效的防御作战,把女真军阻挡在长白山一年之久。牢固地掩护住了沈阳的侧翼,当时熊廷弼曾说过:“管铁骑营加衔都司毛文龙,弃儒从戎,志期灭虏,设防宽叆,凡夷地山川险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无不精通,实武牟中之有心机,有识见,有胆略,有作为者,岂能多得!”
但沈阳失守后,侧翼的毛文龙军队也随即溃散,毛文龙只身逃往广宁后是王化贞拉了他一把,还又给他二百士兵出海辽东。孙承宗提到的正是天启元年的这件旧案,熊廷弼和王化贞当时已经是水火不容,因为王化贞为毛文龙表功,熊廷弼就一定要说反话,把毛文龙收复四百里山河的大功骂了个狗血喷头。
“熊廷弼从来不说好话,不办好事。”黄石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不然,熊廷弼是有能力的,他在辽则辽存,去辽则辽亡,广宁之败也被他事先料中了。”历史上东林党给熊廷弼的罪行定性为:有能力故意不出力,所以其心可诛;王化贞是根本没本事,所以大败只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出乎黄石的意料,孙承宗竟然没有趁机骂阉党两句,反倒叹了口莫名其妙的气,不过似有难言之隐的孙承宗也不肯多说了,话题随即一转:“毛帅愿意用他全部的军功,保王化贞无罪。”
天启朝东林党最后的挣扎了么,黄石隐约记得胸襟广大的孙承宗历史上一向不喜欢党争,对有才能的异己也非常宽厚。东林党一伙儿给熊廷弼定了死罪后,孙承宗也劝自己的皇帝弟子不要急于勾决。孙承宗出生书香世家,身为文渊阁大学士,但却一直大声疾呼要“重将权”,不要让文人胡乱指挥军事。可惜身为帝师的孙承宗是东林党最大的靠山,也是阉党最大的威胁,或许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但王化贞为了活命是一定会背叛东林党的,重审广宁案的时候王化贞嗅到了东林党总崩溃的气味,倒戈一击出卖了自己的老师和左光斗。而一贯以不会站队著称的熊廷弼,吸取天启元年的教训后投奔到东林党那边去了……
孙承宗看黄石犹豫了很久,轻声说道:“毛帅的话很有分量,老夫认为你的话也很有分量。”
和总兵一样有分量么?总兵,一镇的总兵啊,好大的一块胡萝卜。黄石清楚孙承宗暗示了什么样的未来。
“你——愿意保王化贞么?”
黄石从这话里听出一股羞愧的颤抖,以孙承宗刚正不阿的品德,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可是叶向高毕竟是孙承宗的恩师啊,现在师门有难,孙承宗这话的语气已经近乎恳求了,而且是在恳求一个武将,一个年龄和他孙子辈相当的年轻武将。
黄石抬头望着眼前的老人,虽然说话的声音还是这么的洪亮,虽然笔直的腰板还是如此的硬朗,但头盔下已经是鬓角如霜。国事、军务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孙承宗还要来操这份闲心,为师门的一群白痴擦屁股,黄石冲口说道:“末将也愿意用全部军功保王化贞无……”没有用的,东林党这次是死定了。黄石不愿意滑入两边不是人的处境,所以还是把头低下了:“……末将愿保王化贞不该死。”
最后时刻黄石把“无罪”改成了“不该死”。
孙承宗凝视了黄石一会儿,见黄石虽然低下头却毫无修改的意思,终于冷然说道:“不必了,黄参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想来也毫无用处。”言迄,孙承宗拂袖而去。
呆若木鸡的黄石竟然都忘了跟上——我这几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么?但是正如孙承宗所说,我一个小小的参将,加入了难道就能扭转朝堂上东林党必然的惨败么?
不过……黄石猛然发现,孙承宗不要自己上书了,自己可以安全妥帖地置身于党争之外了,这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山海关
孙承宗写好了奏章,奏章中建议朝廷优先支持长生岛,它的优先级应该在东江军其余各部之上,甚至也该在辽西关宁军之上。孙承宗感觉他在长生岛见到的军队,是一支决心不顾一切打回老家去的军队,而并不是一支当兵就是为了吃饷的军队。
只是孙承宗也知道这份奏章多半会被朝廷漠视,天启四年六月以来,东林党发动了对魏忠贤得总攻击,皇帝御座前党争的奏章堆积如山,以至天启皇帝曾经下令不许再上朝的时候争吵了,这是说正经事儿的地方和时间。
所以孙承宗就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调拨了两艘海船给长生岛,并运去了一些粮食和武器,同时还大笔一挥拨下了上万斤的生铁和大量的煤炭。孙承宗身为辽东经略,这点东西相对十六万关宁军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完全可以一言而决。
吩咐好了这一切后,老家奴已经给他打来了洗脚水,孙承宗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可惜黄石是个武夫啊。”
老家奴有一搭每一搭地接着话:“老爷很看重这个人?”
“是啊,当年老夫怎么就把他还给毛文龙了呢?现在想要过来别人也不会给了。”孙承宗越想越后悔,当时他觉得黄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击,他执掌辽西的时候也没觉得此人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三年来孙承宗训练了几十个营的关宁军、修筑了五十多个城堡,他为此操碎了心。关宁军各营各级军官都是辽西将门推举的,复杂的人事姻亲关系,奴隶一般军户士兵,最后就是将骄兵惰。孙承宗虽然很有本事但也没有逆天到能革除千百年来的封建习气,他此时回忆着救火营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感觉黄石部的斗志和精神面貌比他手下的各营都强。
“一个破岛,总共才两万的银子,黄石就能练出一支强军,”孙承宗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辽镇一年三百万两银子,三年近千万两,当年我怎么就没有把他留下给我练兵呢?要不还不早就把建奴平了。”
孙承宗不知道自己已经夸大了黄石的能力,如果黄石真在关宁军混,他顶多只能在辽西将门势力中苟延残喘罢了,绝对是扑街的命。
最后和黄石的那场对话让孙承宗有些遗憾:“这次去长生岛,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轻了?”
老奴愤愤然地说道:“他一个武夫,好胆啊,敢对帝师无礼么?”
孙承宗只是一笑:“这个黄石一身正气,年轻有为……”亲眼见到黄石面对晋升的诱惑还能坚持立场,对高官也不肯曲意奉迎后,孙承宗实在是不忍心把黄石硬扯入党争的漩涡中。他虽然作出拂袖而去的姿态,但心里还是很欣赏黄石的耿直的,跟着孙承宗又可惜地叹息了一声:“他要是个秀才的话,我倒很想收他做弟子。”
(第十九节完)
八月的最后一天了,自上次拉票通告以来,本书基本都留在推荐榜上,笔者非常感谢。
明天是九月一日,本书就要上架了,今天更新七千余字,再次感谢始终支持本书的读者。
希望免费看书的读者也能继续参与讨论。因为书评区的活跃程度是和本书的质量密切相关的,笔者从中汲取了很多营养,诸位热情的讨论让笔者的思路和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
说些笔者的想法……
首先是本书主角的定位,是一个现有资源的整合者,而不是一个科技的发明者。
其次,历史上文臣集团基本是稳坐钓鱼台,不管坐上宝座的是谁,最后还是要靠文人治国,这是文人对武人的天然优势。历史上如果一个豪杰拥有自己的领地,那么自然会有当地的儒生加入,而如果是朝廷的军队,自然会有文臣来从事行政工作。
本书主角处于一个比较奇特的地位,东江军的奇特形势让他既没有文臣监军,也没有儒生会来投奔一个地位低下的武人。主角也刻意培养自己的行政机构,等这个幼苗开始成长起来以后,武人就会侵入到传统的文人领地中了。但在主角的体系中,行政机构是附属于军队而不是相反,所以本书的文武之争,恐怕会更激烈一些。
最后还有军队问题。笔者个人理解的军队和社会的关系大约就是上一节末描述的东西,而士兵在社会生活的地位笔者认为会在军队中得到体现。封建军队士兵的作战目的无外就是抢东西、抢女人、当兵吃粮等等,而封建军队的士气也是靠这些维持的,明的军户制度不用说,笔者认为世上少有比这更糟的制度了,同样是做奴隶,后金那种奴隶制还有个盼头,明军的高级将领也不过是高级奴隶罢了。
民族国家的公民出现了对国家的认同感,表现在军队中就能忍受更严格的纪律和训练,也有真正的团结精神和信任。主角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是因为这种军队不仅威力强大,而且对后金和明军来说是不可复制的。
明军那种烂大街的军户制度不用说,就试想一下相对明朝更严密的后金政权吧,是奴才会信任家主来保护自己的侧翼呢,还是旗丁能信任牛录的奴才会舍身保护他们?后金政权是一层层的奴隶制金字塔,那么近代军队一视同仁的训练方法如何推行?
当然,笔者为主角选择的这条路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长生岛的军户对集体的认同感已经产生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的思想也引入了长生岛。近代民族国家的萌芽已经出现了,而主角还在不顾一切地扶持它,渴望从中汲取力量。但主角还没有意识到这条道路的副作用,历史上的满清是一个半奴隶半封建的国家,但和封建的明相去不远,统治方式没有太大变化。而主角哺育出来的崭新社会结构会有自己的意志,她的运行结构是和明末的封建基础格格不入的,所以主角可能会面对非常痛苦的考验和抉择……
欢迎对笔者的看法提出批评和建议。
补充:
笔者不认为近代军队士气低,近代军队的士气已经是封建军队不能比拟的了,只不过是不能和现代军队(新式军队)相提并论罢了。个人理解,新式军队的士气似乎是“使命感”在支撑的,这里笔者再补充一个例子:
淮海战役中,当徐州的三个机械化兵团向永城前进时,地方的一个共军独立师(几千人,千余条枪)勇敢地迎了上去,师长说的是:“至少可以拖慢蒋匪的逃跑速度。”
这个就是笔者理解的新式军队和“使命感”。无论是苏联红军在莫斯科城下高呼:“俄罗斯虽大,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还是盟军怀着“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愿望踏上欧洲大陆,笔者觉得新式军队始终是有一种“使命感”在支撑的。
独立师做到了,他们把国军前卫一直打成后卫……
他们的对手……笔者不知道国军该算什么军队好。只是请读者注意:国军军官被包围的时候还在吞并友军,还在强暴女学生搞什么“战地太太”,还在克扣军饷甚至倒卖空投的粮食……各位读者自然会对这种军队的属性有自己的判断。
《窃明》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节 螺杆
天启四年十月
黄石正和杨致远、鲍九孙等人讨论政务:“孙阁部的船只已经交给黑岛一夫带走了,柳清扬已经花了一万贯向日本长州藩买了一个小城,能住三十个人,位置在长崎港附近。”
“住三十个人的东西也叫城?”鲍九孙瞪着眼问道:“那是寨子吧。”
黄石忍不笑了一下:“别对日本的城要求太高,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实际是黄石前世从电视上看来的,不过现在他假托是黑岛转述:“日本的诸侯战争中,一个叫尼子家的和一个叫毛利家的打了十几、二十年……”
黄石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节,一边乐不可支地描述着:
第一个场景是毛利的一员大将来向主攻报告:“敌军攻破了我们的xx城!”
“什么?”高坐正中的主公大惊失色:“我给你五十人,立刻把城给我抢回来!”
“遵命。”那毛利大将精神抖擞地出去了。
最后一个场景就是那大将容光焕发地回来了:“报告主公,我把城抢回来了。”
……
杨致远和鲍九孙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诸侯?这明明是几个村长械斗吧?”
“哈哈,我们大明的村长放在日本就是诸侯了。”黄石随口又说了日本的大诸侯北条家的故事,北条父子出征时的食物是米汤就米饭,儿子吃了两碗汤还让老子生气了,嫌他吃得太多。
“怪不得黑岛那厮哭着喊着要加入我大明军籍。”鲍九孙一脸的恍然大悟。
杨致远则趁机恭维了一句:“大人博学多闻,末将佩服之至。”
前世的黄石打过不少日本游戏,对所谓的三千鸟铳破一万骑兵满敬仰的,但跟这些辽东子弟兵生活了几年,越来越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