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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翰轻抚了抚修得颇为整齐美观的胡须,“荀家的先祖随着宇文家打下这华国的江山,所以才会是华国的第一将军世家啊,传承近百年,又怎么会不成为这些草莽军人眼中神一般的存在?传说早已深入人心,陛下当年之所以绝决地处置荀家,怕是也与之相关。”
“太傅所言即是。”宇文泓交错在身后的手伸进袖子里轻抚了一下那朵紫色绢花,修长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肌肤摸起来似乎也是这种感觉。“好在当年只有一小部分人不遵荀方的密令留在帝京,千方百计查到荀英的下落,私下去拦截荀英的囚车。只可惜这么些年来我们始终找不到荀英的下落。”
这确实是憾事。
严翰道:“殿下何须懊恼?一时半会儿殿下还没登基,荀家还没能翻案,荀英的作用并不会比荀真大。这么多年过去了,荀英是什么品性我们可是一点也不了解,远不如荀真,许尚工对她悉心栽培还是颇见成效的。”
宇文泓目光深远地望向那蓝天白云,太傅的话只能当安慰听,荀家长子又怎么会没用?他的震慑能力远非荀真可比,起码能重振祖上的威风,而荀真,始终只是一介女儿身,再好也只能困在这高高的宫墙里面。
“太傅此言差矣,就算荀英是一块烂泥,孤也要把他扶上墙。”宇文泓的眼里闪着强势的光芒,他才不在乎荀英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找到人就好。
而正殿里的荀真此时虽然止住泪水,但听到周思成问及母亲、姑姑、哥哥的行踪时,不禁又想垂泪了,“自我入宫为宫女后,就不曾得到他们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小姐也不知?”
周思成的脸色顿如土灰,当年他不愿遵守元帅的密令,不肯就此出帝京,想要守住荀家遗孤,谁知他家中那个婆娘却暗算他,在他的饭食里下了软筋散,然后带着他与孩子急速地按旨意去赴任,为此他最终把那个婆娘给休了,最后再怎么查也查不出荀家后人的下落。
荀真又摇了摇头,用帕子轻抹了抹泪水,长长地叹息一声。
“小姐莫要担心,无论如何一定能查到夫人、兰小姐与少爷的下落。”周思成安慰道,看着这小姑娘垂泪,他的心更是如放在火上煎熬一般,若是少爷也如小姐般安然出现那该多好,就是拼死也要重振华国第一将军世家的威望。
这是荀真内心深处最大的希望,抽了抽鼻子,转移了话题,“周叔这次是要带兵出征吗?”北疆战事告急,她也曾听闻过。
周思成点点头,“那群王八羔子在北疆连吃了八场败仗,把当年我们荀家军拼死拼活收复的幽云十六州也被其夺去三分之二,这才不计较召我回朝,皇帝老儿亲自下圣旨调我入京拜为征北大将军,点兵三十万十日后即出征。”
这是极机密的军情,很多朝臣要到明日才会知晓,但此时他对荀真却是随口道出。
荀真听到周思成直接叫皇帝老儿的话,不禁有些为他担心又觉得这话听来解气,不过仍免不了提醒道:“周叔,这里毕竟是天子皇城,有些话不当说的还是避忌一些为好,莫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再说周叔突然回帝京受重用,那些非你所练的兵要让他们听你的号令,还须花些功夫,爷爷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思成有些诧异地看着荀真,他一直都把她当成小女娃来看待,这小女娃原来也是极有谋略的,不禁欣慰地点点头,“小姐果然长大了,若是……”本想说若是男儿那该多好,想到荀英,眼眸一暗,没把话再说下去,随即爽朗一笑。
“小姐的担心倒也是极有道理。不过此时这里是东宫,太子不会拿这条来治我不敬之罪,至于那些兵更不用操心,荀家军昔日留下的火种还在,这是皇帝老儿与柳相想要清洗也洗不去的,况且你周叔也不是没本事的人。”
荀真看着周思成眼中闪过的精光,瞬间即明白宇文泓在玩什么把戏?小脸上顿时倒有些阴晴不定。
外头的宇文泓看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这才再度踏入大殿,命孙大通摆膳,要留周思成用膳。
而庄翠娥眼看都要午时了,她们也得回尚工局向许悠覆命,不禁有些焦急地拉了拉荀真的衣袖。
荀真这才带着几分不情愿向宇文泓告退,然后又向周思成告别,今日听了这一席话让她感慨良多。
周思成的眼里有着不舍与难过,若放在以前,荀真何须如此卑微?
宇文泓摆手让荀真离去,但是接触到荀真临离去前的目光,他顿时一凛,那目光中有着探究也有着一抹了然。
随即,他微微一笑,眉眼轻挑。
她也不遑多让地嘴角一勾,然后一转身,翩然离去,如一只蝶儿般飞出了东宫。
第三十九章 所谓朋友
有些问题荀真要好好想想,谋定而后动,出了东宫有好长一段距离了,方才记起自己捏在手上的一方早已湿透的锦帕,忙想要折回去还给宇文泓,但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
“掌制大人?”庄翠娥不明就里地唤了一声。
“没什么,对了,庄姨,今儿个我们在东宫里的事情,你别说出去,就连尚工大人也不能透露。”荀真无比郑重地吩咐了一句。
庄翠娥从未见过这般形状的荀真,遂一脸正色道:“掌制大人把庄翠娥当成什么人?又怎会随便乱说话来诋毁掌制大人的名声?”
荀真眨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庄姨,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些话传出去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属下明白的。”庄翠娥在内心里还是颇为心疼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
临近尚工局的一个转角,现在是秋末,树上的叶儿都快掉光了,荀真经过的时候,突然那落叶纷纷掉落洒到她的头上,不禁有些恼地抬头看去,上面躺着一个锦衣少年正对着她笑,定睛瞧了瞧,除了宇文淳之外还会有谁?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连本宫在这颗光杆子树上也没看到?”宇文淳跳下来笑道。
荀真忙行礼,“原来是七殿下,真的吓死奴婢了,殿下这会儿怎么在这儿?”
宇文淳连庄翠娥瞧也没瞧一眼,一副她没良心的样子,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她,“这里面的药丸对于醉酒很是管用。”难为他记挂着她昨夜醉酒,今儿个起来想必会头疼,一大早巴巴地送过来,谁知却没见到她的人影,遣人去问方才知道她奉命到东宫去了,在此等候多时才见到她的人影。
荀真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心里颇有几分感动,“七殿下还记挂着啊?昨儿奴婢是不是喝得很醉,怕是出丑了?”
“你何止是出丑?还吐了本宫一身?”宇文淳开着玩笑,凑上去欲伸手捏一捏她那俏挺的鼻梁,近前方看到她的眼睛红肿,嫣红的嘴唇同样也是红彤彤的,收起玩笑的态度,不禁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瞧着。
“哪有?殿下莫诋毁……啊……”原本正在辩驳的荀真登时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像宇文泓那个登徒子一般动手动脚的?急忙后退两步离他远点,一脸戒备地道:“七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听说你一大早就到东宫去了,可是太子欺负你了?”宇文淳俊帅的脸上没有了刚刚的闲适,眼底泛着一层薄怒。
荀真闻言,脑海里早已是转了数道弯,忙摇头,“没的事,七殿下可别乱说。”不能让宇文氏兄弟因为她起纷争,若皇帝知晓了最后惨死的一定是她。
“你可别瞒我,不然你的眼睛与嘴唇怎么都红肿起来?”宇文淳孤疑地道,突然想到莫非是那个以往脾气暴躁,近年来偏又一脸高深莫测,状似手足情深的太子轻薄了她?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又痛又怒,哪里还有平日里冷眼看红尘的姿态?表情极其严肃地道:“你别怕,本宫这就去东宫找太子理论,绝不让他随便占你便宜。”
荀真看到宇文淳一直颇为阳光的神色阴沉下来,听到他打了个响指,藏在一旁的太监急忙现身,苟公公更是慌乱地整着拂尘,眼看他抬脚似要往东宫而去,赶紧拦着,“真没有的事,七殿下,我每回喝醉酒,第二天都会这样的,你若不信,庄女史与我一道去东宫的,她可以做证。”眼波流转看向一旁的庄翠娥。
庄翠娥立刻会意,不再作壁上观,上前施礼道:“七殿下,奴婢可以作证,掌制大人没有说谎。”
宇文淳仍是半信半疑地一把拉着荀真的手臂走远几步,“真的?荀真,你若被人欺负,可不许瞒骗本宫?”
“真的。”荀真一脸的保证。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后,宇文淳方才放开她的手臂,状似放心地道:“没有就好。”他的心里仍是将信将疑。
他们站在这儿说话似乎太明显了,荀真有些许的不安,朝宇文淳笑道:“七殿下,都午时了,殿下肯定还没用膳吧?奴婢可是饿了,今儿个一早听了太子殿下不少吩咐,这就不留殿下。”想了想,“七殿下,下回别再突然蹦出来吓唬人,奴婢的心血少不经吓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以后别再这样来找她了。
“哎,荀真,本宫当你是朋友才会这样的,你何不见本宫去吓唬别人?”宇文淳一副她不识货的样子,“别吕洞宾打狗——不识好人心。”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荀真面对此刻的宇文淳偏偏严肃不起来,“扑哧”一声笑了,“殿下的好意,奴婢自是知晓的,只是宫里耳目众多,殿下也不希望奴婢被什么人惦记上吧?那可不是朋友应该做的,对吧?”说完,眨了眨眼。
宇文淳看到她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的朋友,心情不禁大好,不过想到她说的什么人,母亲的脸一闪而逝,阴郁的表情也一闪而过,随后又是那般笑道:“好吧,既然是朋友的建议,本宫勉为其难吧,不过他日本宫再找你喝闷酒,你可不许拒绝,不然你这朋友可就不够仗义了?”
风儿轻吹,几片黄黄的落叶随风飘下来,飘在那俊美无双的男子与衣袂飘飘的女子身上时,更添几许风流美态。
庄翠娥看得不知该羡慕还是嫉妒好了,回头看了眼被苟公公簇拥离去的宇文淳,再回头看着荀真,“若属下再年轻个几岁,必定要回去扎稻草人来泄愤,掌制大人的身边可是桃花朵朵开。”
荀真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庄姨瞎说什么?什么桃花朵朵开?照我看都是一群吃饱了撑着的王孙公子,没一个让人省心。”就像刚刚明明拒绝再与七皇子喝闷酒了,居然惹来他不满的一瞥,说反对无效,不然就不是朋友。
呵呵,朋友?
她低头轻轻摩挲手中的细瓷白瓶,小小的,泛着微不可见的青光,宇文淳做为朋友倒也还是蛮好的,撇开今天被宇文泓强吻的事情,倒是收获颇多,对爷爷与父亲当年的行为那一点点埋怨也随着烟消云散。
“掌制大人心情看来不错。”庄翠娥笑道。
“还好,我们回去吧,不然饭菜都要凉了,希望松儿有把饭菜都放在炉子里煨着,饭后还得向尚工大人汇报。”
荀真暗叹刚刚正好是午时,尚工局众人正在用膳,不然她与宇文淳站在这儿说话,被有心人瞧去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庄翠娥看着荀真那轻快的步伐,这两个皇子对待荀真的态度让她的心中有些忧虑,带了几许小心与关怀道:“掌制大人还年轻,涉世仍未深,庄姨年长您数岁,若不给您提个醒,那就真的对不起您对属下的拳拳之心,一男一女真正能成为朋友的不多,您可要小心为好。”
荀真的步伐一顿,转头看着庄翠娥,有着片刻的疑惑,“庄姨是不是多想了?七殿下这人不复杂。”
“但愿是属下多想,不管七皇子复不复杂,掌制大人已经与太子殿下来往甚密,若这流言再扩大,于掌制大人而言绝对是坏事,自古以来兄弟相争于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后果庄翠娥没说,但相信以荀真的聪明机智定能明白她话中之意。
荀真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神色一凛,“庄姨,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这两人都是要避嫌的,只是不知何人有意散播这个传言?用心太险恶了。”
但是对庄翠娥话里的暗示她避重就轻了,无非就是要她择其一来依靠,当然太子是首选,想到宇文泓,感觉到嘴唇又开始麻痛,嘴里他的血腥味似乎仍未飘散,她眼眸里的神采黯淡了些许。
庄翠娥闻言,有些自嘲地笑道:“看来还是属下多事了。”
荀真忙握住庄翠娥的手,“庄姨言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庄姨,若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庄姨一定要给我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