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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子澹少爷的病情,不免有些伤心。他还那么年轻,而且……”
一梅忽地一笑,低声道:“你是剑心门的门主,又是素心的衣钵传人,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救他呢?”
流云顿时愣住,指着自己喃喃道:“我么?”脸上泛起尴尬之色,低头道:“我才学了多久的医术,就连脉象都把不准,哪敢在子澹少爷身上动手。宫里的太医和惠济和尚都束手无策,我怎么能行?”
一梅师太摇摇头,笑道:“陆公子久病体虚,经脉虚弱无力,你又初习医术,把不出脉象也是正常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就不能动手治他的病。以你师父与陆公子的渊源,是一定要救的,至于这救人之法,就要靠你自己琢磨了。”
流云颦眉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低声道:“除了医书,师父还留了些手稿给我,难道写的正是医治子澹少爷的方法?哎呀,我真笨,怎么现在才想到,师父无缘无故怎么会到陆家船上去,定是偷偷给子澹少爷诊病,她不好亲自动手,便把方法传给我,可是我竟一直没有往深里想。”
一梅师太只笑不语。流云心中豁然开朗,眼里也闪出了笑意,诚心诚意地朝一梅师太一揖到地,感激道:“多谢师太提醒。”
一梅师太微笑着扶起她,柔声道:“你师父再过些日子就会回大兴城,你也常过来陪我说说话。我这里很安静,只有长公主偶尔过来下下棋,念念经,你师父现在就像只闲云野鹤,连我也是一年到头见不找她的面。”
她瞥了眼流云今儿特意戴在手上的扳指,叮嘱道:“剑心门的信物不要轻易示于人。长公主是素心昔年的手帕交,关系非比寻常,若见了此物,今儿肯定不会放你回去了。宫里认得此物的旧人也不少,你若不想多生事端,还是小心点好。以后要是想找我或是你师叔师伯,只管通报姓名就是,你师父早已将你继任门主之事告知,不必用信物证明什么。”
流云吐了吐舌头,打趣道:“这么不严肃,也不怕被人冒充了去?”
一梅师太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说话恁地有意思。你那师伯师叔是何等人,怎么会让人骗了去。尤其是你师叔,这辈子专门看人脸色,溜须拍马,骗过的人无数,这世上还没谁能骗得了他。赶明儿你去找他好好学学。”
流云哭笑不得,实在难以想象此话竟出自一梅师太之口。
两人还待再多说几句,不远处隐有人声传来。一梅师太微微皱眉,低声道:“长公主派人来找了,我且先去。你自个儿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先回去也罢,反正别让她见着你,不然今儿是没法脱身了。”说罢,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由水榭走了出去,一派宝相庄严。
流云心中暗自好笑,提起步子在园中穿行,不一会儿便出了庵堂。她稍稍一提起,发现体内真气畅通无阻,心下喜然。经过半年多时间的调养,武功终于全部恢复。一时高兴,忍不住长啸一声,一时鸟雀皆惊,满天飞舞。
先溜回了一趟梅园。王府里静悄悄的不见人,但流云感觉到自己一进门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虽有防备但并无恶意。心知定时从飞那一闹,使得李闻持重治防守,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为此受了罚,心里颇有些歉疚。
从房间找出了素心留下的手稿,足足有五大页,她平日里也翻过,但都没有与陆子澹的病情联系起来。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那半吊子医术能帮得上什么忙。慎重地把他们和那三本医书一起放进包里,又从抽屉里翻出当日陆子澹送给自己的金丝脚链、陆谦送的手镯和李闻持送的玉佩,一并收好了,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
途中远远就瞧见了高王妃和如彤,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躲一躲,没想到高王妃居然一瞪眼,然后就转了身,带着一大群下人浩浩荡荡地折了回去,看得流云一愣。
第三十九回
十九
没有直接回西宁寺,而是去了宏城客栈。流云来大兴城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动用庄家的力量。客栈的老板并不认识她,只根据往来的暗号和她手上的铁戒做信物,一进密室就跪拜在地,痛苦流涕,
流云不清楚掌柜跟家族的渊源,被他弄得很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扶起年近半百的老人家,好生劝说,这才让他缓了缓。流云本来是请掌柜帮忙查找庄翼的下落,没想到竟然收到另一个消息,她的两个姐姐,在四月底先后过世了。
先是大姐庄灵染了风寒,拖了没几天就吐血而忘,二姐庄冉在看望时也被传染上,不久也撒手而去。虽然流云与她们年龄差距极大,感情并不深厚,但陡地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伤心了一阵。又想起二姨娘,一人独在邢城,突然失了两个女儿,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心情顿时低沉下来,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折身去揽月剑庄寻从飞。马儿行至渭水边,远远地望见了剑庄红色的大门,流云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一扬马鞭正要加速,岔路口突然驶来一匹快马,马上气急败坏的不正是从飞?
从飞脸上表情很奇怪,又慌又急,流云还没见过他如此失色,心里没来由地又沉了些。今日不知到底撞了什么邪,仿佛什么麻烦事情都凑到了一起,先是偷听到陆子澹若有似无的告白,然后遇到庄翼,再又是两个姐姐的死讯,如今从飞这里又不知道是什么噩耗。
脸上却不能现出慌张,紧了紧缰绳,流云盯着从飞的眼睛正色问道:“出什么事了,慌成这样?”
“师父他们来了。”从飞的脸涨得红红的,憋出这句话,然后低下头,压低声音补充道:“师父跟庄翼一起。”
顿了顿,他又抬起头,激动而紧张地大声道:“师父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庄翼用了什么法子欺骗他们。师父对小姐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您!”
难怪从飞失魂至此,原来是看到了三剑师与庄翼通行。他对庄翼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人也恨起来,却不料自己一向尊如师长的三剑师也跟庄翼走在了一起,心中又是怀疑又是愤怒,能支撑到来找她而不去直接喝斥他们已经很难得了。
流云早知庄翼到了大兴,却没想到三剑师也通往。记得从飞刚来时曾说过三剑师对庄翼十分不满,且对自己的失踪诸多怀疑,不知为何又会与庄翼同流合污?照流云对他们的了解,其品行之高洁,绝非钱财可收买,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脑中一时理不出头绪,流云揉揉太阳穴,摇摇脑袋道:“三剑师不是见风驶舵的小人,绝不至于作出这种事,你说的不清不楚的,我还没弄明白,也许其中还有误会。我们先回剑庄,再做其他打算。”说罢就要扬鞭往前。
从飞赶紧上前阻住,低头小声道:“师父他们现在就守在剑庄里,非要见我不可,我们还是不要回去,先回庄园吧。”
流云方待问他为何三剑师会知道他在剑庄,但转念一想,马上就释然了。以三剑师的眼力,怎么会认不出剑庄铸剑的手段,除了自己亲授的弟子从飞,不会有其他人。不知他们有没有猜到幕后还有一个流云呢?
从飞一路小心谨慎,东张西望,生怕被三剑师从剑庄里冲出来截住她们。这样好不容易到了庄园,一进院就把门关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挡住他们一般。
庄园里只有两个花匠和几个打扫伺候的小丫环,院子里安静得只听见树上黄莺婉转的叫声,金色的晚霞已经铺开,洒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照在碧绿的槐树上,正应了那句“霞光红泛滟,树影碧参差。”
流云一边走进书房,一边说道:“三剑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跟他们见面没有?”
从飞待她进屋坐好,转身将门栓好,这才回头道:“就是今儿早上的事,还好我远远地见到他们骑着马过来,所以躲开了。不然这么不知情地一进庄,肯定被抓个现行。也不知道师父他们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我临走的时候可没跟他们说起要来郑国。更可恨的是,他们居然跟庄翼一道,那小子不知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师父他们也太轻信了,明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还跟他一起。我真是……”
流云皱眉深思,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的庄家铁戒,三剑师在庄家已有四十多年,从父亲庄若水年轻时就在庄里,该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但是,谁又说得准呢,蔡叔不也在庄家做了快二十年么,不也是说背叛就背叛了。庄翼啊,到底许了他什么?
从飞见她沉默不语,也不敢多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侧,脸上表情犹如天上烟云,瞬息万变。要知道三剑师乃是他的授业恩师,若当真背叛,连自己也难辞其咎,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只期盼着是误会一场,莫再伤了流云的心。
“今儿事情太多,来得突然,我也乱了分寸。这样好了,你暂时先拖着,不要跟三剑师碰面。我找了宏城客栈的掌柜监视他们的消息,先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打算。我如今这情形,怎么也威胁不到他,总觉得庄翼不是特意为了我的事情来大兴的,应该另有所图,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其实流云想说的是,以庄翼对自己的了解,也知道她对所谓的庄家家业并不那么感兴趣,犯不上为此千里迢迢地赶到大兴城来对付自己。再说,以现在庄翼对庄家的控制,就是她要回邢城报仇,也丝毫不用顾虑吧。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陆子澹的病情,每天看他被病魔折磨的脸,流云只觉得不忍。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怀里的手稿,心中稍安。
从飞见流云不再说话,便从书桌抽屉里取了帐本出来,恭敬地说道:“这是五月份剑庄的出帐,请小姐过目。从这个月开始剑庄已经收支平衡了,前儿又接了两批单子,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要开始盈利了。城东威武剑庄的老板还来过,说是想跟我们合作,被我给推了。我看他们也不是想真的合作,不过是要来摸摸我们的底细。暂时我们跟他还没有什么冲突,不过以后就难说了。俗话说同行是仇家,我看他们没有什么好心。”
流云随意地翻了翻,帐本做得相当清楚,看不出从飞还很有经商天赋,短短几个月就能把剑庄引上轨道,实在功不可没。算是今日难得的好消息,流云脸上终于泛起淡淡笑意,从飞也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回
二十
流云回到西宁寺已过亥时,青衣小沙弥出来开门的时候还打着哈欠,揉揉眼睛看清面前浅笑不语的人儿,差点忘了抬手合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糨糊搅呀搅,脸上的表情都不能控制了。
流云朝小沙弥抱歉地点点头,微笑着朝厨房走去。陆子澹临睡前还要喝一次药,估计这会儿还在熬。低头瞧瞧手里的几个小药包,她心里又是一阵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亲手开抓药,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病人,不管怎样总是有些心虚。
缓慢而小心地将炉上惠济大师开的药倒掉,换上自己的药方,然后加水,寻把小蒲扇,蹲在炉前煽着风,静候着将三碗水熬成一碗。熬药的当儿来过好几拨人,先是负责煎药的小和尚,见流云专心致志地熬着药,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大风就过来了,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冲进来的是性子急躁的电,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去哪儿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还以为你——”
“有点急事,出去了一趟。”流云慢吞吞地打断他的话,慢条斯理地放下蒲扇,抓起灶台上的抹布,包住药罐的双耳,将罐里黑褐色的药汁倒进玉质玲珑小碗里。西宁寺是大兴城三大名寺之一,寺内常有当朝名人重臣出入,自是不缺这些奢华之物。
这药味明显不同于以往,清苦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练武之人嗅觉灵敏,电吸吸鼻子,皱眉问道:“惠济大师何时改了方字?”
流云秀眉一挑,不答反问道:“以前的方字可治好了病?”
电顿时噎住,哼哼唧唧几声后才喃喃道:“又不是在说你,怎么反应这么大。”伸手从灶上端起滚烫的汤药,正要送去,忽又折回身递给流云,道:“不是没事干吗?你送过去!”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的脸,面上表情古怪。
流云本来心里坦荡荡,被他这琢磨不透的眼神一瞪,居然不安了起来,耳边陡然响起早上陆子澹和李闻持的对话,一时口干舌燥,浑身不自在。但她掩藏得极好,虽然电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瞧,也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不由得有些懈气,把汤药往流云手里一塞,自顾自地先走了。
才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说道:“以后出门记得说一声,免得别人担心。”流云唯唯喏喏地跟着,也不说话。
心不在焉地跟在电的身后,手里的滚烫的药碗冒着热气,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