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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糟糕。
对刘家来说这事儿影响没那么糟糕,这世道就是这样的,男方不吃亏。可阿喜不同了。她没正妻的名分,却有了已嫁一次的事实众所周知,这样她将来可怎么办?没出嫁的姑娘是金子,嫁了人的媳妇是银子,可是阿喜连个妻都算不上,难道算是给人做了一回妾又做了弃妇?那她的名声可不全毁了么?
唉……
刘润提了句:“淑人,留饭吧?”
“不敢不敢。”朱平贵一下子站起来,又变成了刚进门时的拘束模样:“天不早了,趁天没黑我还得赶着出城呢,不然回不去了。”
刘润笑容可掬:“你不必见外,今晚就在府里住一夜,明天一早让人送你回去也不迟。淑人与兄长这么久没见,哪能就说这么几句话,茶饭不用就要告辞的道理?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
阿福跟着点点头,还没说话,外面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小人影歪歪扭扭的迈进了门,朝着阿福就扑过来。
“阿福——”
奶声奶气的李信把阿福这两个字喊的字正腔圆,阿福伸手就将他抱了起来,乳母张氏跟着进来,急的拍胸口顺气:“哎哟,小祖宗,您可吓死我了,哪能跑这么快,磕着碰着怎么好?”
阿福笑着说了句:“不要紧的,小孩子摔摔打打才能长大呢。”
张氏不敢和她顶,唯唯诺诺的站到一旁,但是肚里却嘀咕,反正不是你的孩儿,摔着碰着你也不心疼——也不想一想,皇子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能一样么?
李信伸手想去揪阿福的耳坠子,阿福偏过头,这孩子揪起来没轻没重,可真让人吃不消。李信对那鱼形的坠子也没有太大兴趣,搂着阿福的脖子说:“阿福,饭!”
李信小皇子殿下饿了,他的语言简单直白,要嫂子喂吃饭!
其实他以前吃饭并没特别要求阿福来喂,可是看阿福喂李固两次之后,这孩子开始心理不平衡了。不患寡患不均,小孩子尤其这样理解,喂了他,那为什么不喂我?阿福要不喂,他就能咬着牙不吃饭。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盛了定例了,现在只要一到用饭的时辰,李信殿下就自动的跑来找阿福。连这个称呼,也学着李固喊了,李固喊阿福,他也跟着喊起阿福来了。不过,这孩子虽然很小,但是趋吉避凶的本能很强悍,当着李固都是喊嫂子,李固不在时才大模大样的喊阿福名字。
“这……”
朱平贵很意外,小声问:“王爷这么年轻,儿子倒这么大了?”
刘润咳嗽一声:“这是王爷的弟弟,信皇子殿下。”
“哦哦……”朱平贵连忙点头。
这小孩儿还真好看,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机灵的孩子啊。这龙子凤孙啊,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哥哥,那就一块儿用饭吧?”
“不不不,”朱平贵连忙推辞:“我随便吃点儿就行,那个,我和这位刘内官一起吃,就挺好。和王爷,还有皇子殿下同桌,那肯定不成。”
按规矩,是不成。不过没有人管着,倒也不用认真计较。
阿福说:“哥哥不是外人,不用客气的。”
“真的不用,”朱平贵很坦然的说:“要是和王爷坐一桌,我肯定浑身不自在,坐也坐不好吃也吃不好……还不如让我和刘内官一块儿,我们还能说得来。”
阿福有点疑惑的看着刘润。
她怎么不知道刘润这么容易和人说得来?他平时虽然不和人交恶,可也没见他贱人就热情结纳啊?
“淑人不必担心,您去陪王爷吧,再不去,信皇子殿下可要饿坏了。”
阿福没有再勉强朱平贵。
可是,心里不是不惆怅的。
虽然以前和哥哥也不是特别亲近,毕竟……有阿喜在,阿喜和他更好些,撒娇什么的,阿福可做不来。
但是,今天这见面,朱平贵一口一个淑人,还是让阿福觉得失落。
以前那简单的兄妹关系,以后是不会再拥有了。
不过,刘润今天只带朱平贵一个来,比直接让母亲和阿喜一起过来要好些,要是今天母亲和阿喜一起来了……情形又会怎么样呢?
当然,她们总会来的,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面了。
母亲现在好吗?身体不知道石头康健如昔。阿喜……她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正文 四十一 母 妹 一
阿福的担心算是白担心了,昨天见着朱平贵还惦记母亲与阿喜如何了,结果一大早
天刚亮,阿喜与娘雇着辆大车,就已经到了王府的侧门前了。
阿福正替李固梳整头发,用的就是那柄李固送她的……嗯,定情梳子。
一听瑞云回说门口有两个妇人,自称是她母亲妹妹,阿福的手就慢慢停下来了。
李固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扬声吩咐瑞云:“请朱夫人朱姑娘到西花厅。”
瑞云答应一声去了,李固指尖在她手掌上轻轻摩挲两下:“见家里人有什么好胆怯?该是她们怯你才对。”
阿福把他的头发挽了起来,手指异常灵活,口气有点赌气:“我不和你说。”
李固低声笑一声:“你不说,我怎么能明白?”
阿福把一根老竹兰花簪替他绾上,揭去搭在他肩上的覆巾,才低声说:“娘是买妾填房,我是妾生女,阿喜是大娘生的,打小我不觉得,爹在的时候待我们都一样。爹一不在,娘马上自己再低一头,我也跟着低了两头……要不这么着,阿喜在夫家也不会闯大祸了。”
“今日她得和你低头了,怎么着,你受一礼也该当的。”
“算了吧,我才不图受礼,不添堵就好。娘惯会抹眼泪,有理也抹没理也要淌三行,茶说不定不用,帕子一定要备上两三条。”阿福对镜子看看自己,把早上紫玫替她戴上的双鸾双衔寿桃镂花镶红宝石的钗子摘下,换了碧玉簪,再看看深航,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才说:“我娘我妹,你就不用见了,好生在屋里哄孩子吧。”
李固一笑,拱手说:“是,谨遵娘子吩咐。”
阿福很想白他一眼,这个人越来越没有当初那副芝兰秀佩金堂玉马的气派了。
呃,所以说,距离产生美——两口子都睡到一个被窝里了,要有你打呼他脚臭之类的小毛病也就都掩盖不住了,哪还美的起来。
可是阿福看着他,气派虽然没有了,距离也没有了,是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却越来越甜蜜踏实。
有他撑着,阿福觉得自己也底气十足了。
到了西花厅门前,这股底气都没消。
紫玫跟着阿福进了西花厅。
她知道阿福出身不过平民人家,屋里两个既然是娘家母亲和妹子,向来不会很富贵,不过进屋看时,那个上了年纪的穿着的确不怎么富贵,可是那个年纪轻的却是一身大红绣缎衣裳,头上戴着左右四根重花金簪,还有两鬓各一团的红绢纱花。别说紫玫吃了一惊,就是阿福也诧异的脚下一顿,还以为哪里跑出一只花锦鸡来。阿福头上除了一根金铰链缠发外,就是那枝碧玉簪了,连步摇都没戴,身上也就是一件藕荷色的斜襟宫装,下头是白纱阔摆的裙子,和阿喜一比,真是素的不能再素简的不能再简了。
阿福还没有迈步,另一边也来了人。
杨夫人来了。
她穿着一身青莲色宫装,脸容肃穆,阿福对她向来十分敬重,先招呼了一声:“夫人来了。”
杨夫人却下巴扬起,朗声说:“淑人与会家人,我须在场。”
她平时对阿福和李固两个人没上没下的说话举止一概不问,今天突然冒了出来,阿福心里微微一热,说:“是我思虑不周。夫人请进。”
杨夫人昂着头先进了花厅里,坐在右首边头一个椅子上。。
紫玫被杨夫人的举动弄的愣了神,回过神来急忙搬了个圆给阿福,却放在恰局中的位置上,离那母女两人近些。奇…'书'…网看起来是不如杨夫人坐椅子更气派有地位。
阿福打量母亲,她看起来也比一年前分别时候显得苍老了一些,眼角额头上的皱纹都显得更深了,穿的还是一件旧时做的衣裳。这衣裳质料还好,平时阿福娘也是不会穿的,也就是过节见客时穿穿。
被杨夫人那双不怒自威的眼一扫,阿福娘朱氏和阿喜两个的胆气就缩了一截,照着刚才进来时那个长的挺好看的内官的吩咐,屈膝说:“见过淑人。”
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屈膝行礼,阿福觉得心口像有个钩子猛的扯住了向下揪拽,刚想起身,一旁杨夫人不紧不慢的说:“免礼,设座吧。”
一旁小丫头又搬过来两个圆凳。
阿福目光从朱氏的身上移到阿喜身上,顿时觉得两眼刺的像小针扎的一样,急忙又把目光移回来。
她记忆中的阿喜原来的形象早已经淡薄了,去山上两年多,中间只回过一次家,和阿喜也没说上几句话。印象中,那个清秀伶俐的小姑娘的形貌慢慢淡去,留下的是这个看起来光鲜艳丽到刺眼的形象。
丫鬟奉茶上来,平时家中用的,不过青瓷白瓷,今天端上来的却是彩描填漆富贵牡丹的盖碗。这碗阿福见是见过,可还是头一次见杨夫人真拿出来喝茶。
阿福觉得鼻子微微发酸,不过这可不是因为见了亲娘了。
说实在的,这个亲娘实在不够亲。
杨夫人实在是个妙人,阿福能与李固相识,是因为她,能相伴,也是因为她,能最后被太后首肯和李固相守也是因为她。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应对,杨夫人就不动声色的来给她撑场面。
但杨夫人怎么知道她娘家人来的?是刘润去搬的救兵还是李固递的消息?阿福一时猜不着,可是猜不着又有关系?
茶端上来了,朱氏与阿喜当然不能喝,那茶热了些,就是端在手里也嫌热,但几案离得远,又不能走过去把茶先放下等下再喝,一直捧在手中,秋老虎的天气,一会儿额上就出了汗。这倒不是杨夫人或是茶房的人存心,而是从李固入夏以来贪凉拉过一次肚子,什么凉饮冰瓜酸梅汤都在太平殿绝迹,自然更不会在新王府再现踪迹。平时饮得喝的统统都是热的。立秋了更热,反正递到李固手上的时候绝对不烫不凉就行。这是杨夫人的严令。所以今天上来的这也是热茶。
阿福的娘朱氏还好,阿喜的粉却擦的有点多,额上一出汗便用帕子去抹,三抹两不抹粉就花了。她本来画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蛾眉,颜色浓,结果一晕……简直不能看了。
正文 四十一 母 妹 二
杨夫人点个头,一旁海兰便过来说:“朱姑娘,天时热,随我去洗把脸吧。”
海兰与海芳一样是杨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
阿喜虽然来时胆气十足,现在却莫名的缩了不知多少截下去。这屋里哪个人的首饰也没有她多,粉没有她重,衣裳没有她鲜亮,可是个个都比她更像贵人。
不,原本……这些人就都是贵人。
自己就是再装饰粉饰,也比不过。
她看了朱氏一眼,起身随海兰出去。
转了不知道几个弯,满眼的花树亭台也看不过来,海兰领着她进了一间房,让小丫头倒水预备,轻声说:“我服侍朱姑娘净面吧。”
“不用不用。”
阿喜挽起袖子,就着水盆洗脸。那盆清水没洗两下就成了一锅面汤了。不等她抬起头小丫头又换了一只盆上来,继续洗。
洗干净的脸的阿喜倒还是一张清秀脸,看起来比刚才顺眼多了。
海兰示意一旁的小姑娘把面脂和粉盒什么的捧给她,阿喜摇了摇头。
刚才进门的时候阿福看不清她,她却看清楚了那个姐姐。
在她印象中既不灵巧与不秀美的阿福,现在却有了一股说不出来画不出来的样子,好看,让人觉得……既好看,却又不能随意去亲近。
还有,别的不说,就是这洗脸用的盆,两旁铸花,黄澄澄明晃晃,自己也从来没见过。
阿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不如阿福的地方。如果有,那就是当她知道阿福定了个好婆家而自己没有的时候,埋怨过爹。但这种事埋怨也没有用。
后来这门亲事还是落到自己身上了。
可是一转眼,阿福已经成了这王府里的贵人了。
阿喜看着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她觉得有无数只尖尖的小刺在胸口不停的戳刺,火灼似的疼。
她一个妾生的,她凭什么?她出身不如自己,生得不如自己,又没有嫁妆,连她自己亲娘都不喜她!
嫡庶嫡庶,她是嫡阿福是庶,她天生就该比自己低一等,要不是亲娘后来病了心慈心软把阿福娘的卖身契烧掉,而是把这娘俩一起卖了的话……
阿喜把头上的金簪首饰摘下来收起。她进来一会儿,起码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说贵人就会戴很多的金银珠宝在头上的,也不是越贵气就要戴的越多。阿福一样不戴也照样坐在那里,自己偏偏得向她屈膝行礼。
刘家人处处觉得自己不如阿福!她一个妾生女,摆不上台面,却惯会装老实耍聪明!这王府里的人,当然都是她的人,自然帮着她要踩压自己!
阿喜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果有一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