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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分神听了他们的对话,童豁然发现他的丫环确实对这茶有所涉猎,是个言之有物的人。不过在军营里呆久了,相对来说,他还是比较喜欢守规矩的人。虽然那些个特异独行的人有着别样的才能,却常常让他颇费手段才能拾掇好。
回童文彬的话时,胡杏偷偷窥了童豁然一眼,只见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那样子显然不知神游到吱去了,心神全不在他们所说的话题上头,胡杏心里有些不满,不过思及自个儿的身份及处境,只得移把自个儿的注意力放在三少爷身上。
童文彬与胡杏一直聊了两刻钟,童文彬才意犹未尽地走了。走时还嘟囔老太太偏心,赐给二叔的丫环比自己身边的丫环都有见识。
杨宜听了这话,看着得了夸奖兀自高兴的胡杏,心中摇头,真是孩子,这话要是三少爷院里的一干丫环听了,非得记恨胡杏不可。
“姐姐,看,这是二爷赏我的。”胡杏献宝似的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银角子。银子哎,一块银子哎。他们这些古人不会理解她这个摸惯了纸纱之人金银的热爱的。
杨宜接过来掂了掂,含笑道,“这银角子少说也有二两,你还不赶紧拿去藏好啊?”
胡杏闻言,笑道,“姐姐若是喜欢,分你一半又如何?”只是这笑容略略收敛了一些,不细心的人根本难以发现。
杨宜看了她一眼,笑笑,并不当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气,这些是羡慕不来的。
况且她与胡杏相处的日子尚短,她什么性子,自己不说心知肚明,却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例如胡杏嘴巴甜,总能哄得尤妈妈;例如她比较着紧自己的东西,轻易不肯叫人碰。
即便她是诚心想分她一半,自己又怎会接受?尽管她如今一穷二白,亦不会眼皮子浅至此。再说了,自古以来,人情债最是难还了。她断不会为了半块银角子而背负这个债。
胡杏见杨宜光笑不说话,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恼,恼自己,恼杨宜。杨宜嘴角的那抹仿若明了的笑,让她觉得难堪,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一阵静默,不多会,胡杏就借口去了解手。
“可恶!”老太太恼恨地将手中的信件一拍,“真真岂有此理,欺我们童家没人么?”不过是个五品的同知,便是嫡女嫁过来,已是高攀。如今她还敢提出让个戏子生的庶女嫁过来,也不怕折了福气!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这一回就和她撕破了脸。
“娘——”童豁然无奈地看着他娘,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他娘替他求亲被拒绝了。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在意料之中了么?
自打他十四岁后,每年他娘都替他费心地张罗亲事,可惜说亲的人家一听是给安乐侯府的嫡次子说亲,就一个劲地推脱。他早已不抱希望了,他娘怎么还不死心呢。
对娶妻一事,他已看得极淡。他想回云州,那里是他一生为之努力与守护的地方。
“我儿放心,为娘一定为你寻个温柔娴熟的女子为妻。”这些年她一直都讲究门当户对,如今也不得不放宽条件了。
童豁然知道劝不住,只是默然。
“还有两日,你又要前往云州了,你忙的你的去吧,行囊什么的,为娘自会替你收拾妥当的。”老太太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舍之意。
看着两鬓斑白的亲娘,饶是童豁然见惯了生死心性无比坚定,此时心中也不禁一阵难受。在他们这种富贵人家来说,她早就应该含怡弄孙,颐养天年了吧,而她如今仍为了自己的亲事费神劳心。
“娘,孩儿得空了,便回来看你。”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这个家最让他牵挂的,无非就是眼前的老娘了。
“傻孩子——”老太太摸摸他的头。知道他的话做不得准,在那种地方,一年能回来一趟已是不易,哪还会有什么空档?
“去忙你的吧。”
一出门,童豁然又板着那张脸,不叫外人瞧出他丝毫情绪。
将人打发走后,老太太摇摇头,“这孩子,真是随了他爹的性子。”
“可不是嘛,然哥儿真是随了老侯爷了,侯爷还不是年近三十才成的亲,所以我说呀,然哥儿的福气在后头呢。”王妈妈忙笑着宽慰道。
“但愿吧。”老太太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对了,然哥儿的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照着往年的收拾了,不过又添了几样下去,您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说着,王妈妈就将单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眯着眼看了,添了几样进去,又挑了几样不必要的出来。
“安园那两丫头,也不知然哥儿用得可顺手,可要带着去?”
“一并带上吧,婢女总归比奴才细心。”然哥儿在云州那边的宅子基本全是男仆及一些老妈子,难得她们两个丫头服侍他那么久都没事,自然得带去的。
杨宜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而童家也没想起来杨宜只是个签了活契的丫环,不过对他们来说,活契与死契没甚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么久才更新。感冒了近一个星期,咳得很厉害,喉咙也痛,整夜地睡不着觉,现在才好点。关于这本书的更新,可能会很慢,等不了的就养着吧。
☆、第十一章
自打得知自己即将离开故土前往云州,杨宜解脱之余便不觉得焦虑。此回去往云州,少则一两年见不到家人,多则恐怕五年也未必能回老家一趟。
她是真真希望能回家里一趟的,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奢望,慢说她才进府没多久,万万没那份体面的,再者便是二爷过两天便走,时间太倡促,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杨宜想着心事,可手上的动作可不慢。在尤妈妈的指挥下,将要带走的东西一一装箱归拢。
思来想去,杨宜都觉得不可行。罢了,不回去了。上辈子她也是进府三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得了恩典能回家一趟。今生,没功没劳的,她又凭什么能让童府开这个行例呢?人还是得认清自己的份量,才能活得更自在更久。再说,她回去也不过是交待几句话罢了,也没什么用处。而且家里还有些银子,真有急事也有个应对了,她不必太过担心。
“手脚俐落点,这些东西今儿个就得拾掇好了。”尤妈妈笑着吩咐,满脸的菊花在她的脸上绽开。这回她会跟着二爷一道去云州,这事她只跟然哥儿提了提,然哥儿想了想便同意了,这让她欣喜不已。如今她在童府虽然吃穿不愁,但心里总归是空落落的。然哥儿在云州也站稳了脚跟,跟去也不怕会耽搁他。府里老太太还做得了主,而且也很疼爱然哥儿,属于然哥儿的那份产业,她相信老太太会给然哥儿留着的。如今令她最担心的就是然哥儿的亲事了,不见他成亲,她是死也不能瞑目的。而然哥儿一去云州就是经年,所以她这回一定要跟着去的,也好帮着物色一二。
感染了尤妈妈愉悦的情绪,杨宜心中的沉闷消散了些,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其实撇开暂时不能回家这条,去云州真没什么不好的。上辈子,她进了童府后,除了回家几次,一辈子几乎都没踏出过童府。如今得了机会去别处看看,甚是不错。
“杏儿,把这手炉也带上吧。”
云州气候寒冷,冬天更是漫长,要到五月才会进入夏天,所以御寒物品是不可缺少的。
好一会,都没见胡杏有动作,尤妈妈微微皱眉,“杏儿?”
连叫了两声,胡杏才回过神,面色微红,“尤妈妈,叫我?”
“嗯。”尤妈妈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胡杏略显慌乱地照做了。
尤妈妈见杨宜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再看一眼又发呆的胡杏,心里叹了口气。
胡杏嘴甜,又极有眼色,时常与她这老婆子唠叨一些家常,让她的日子快活了许多。相比之下,只知道干活的杨宜,就显得沉闷了点,所以她心里还是偏向胡杏的。有什么好吃的会给她留一份,什么轻省的活计,也多是落到她头上,就差没把她当作正经孙女来疼了。
而胡杏的反常,也让尤妈妈暗自纳闷与忧心。
“姐姐,你说我们真要跟着二爷去云州么?”
“是啊。”老太太不是已经吩咐下来了么?不过,杨宜看她的样子,似乎——“你不想去?”
胡杏吱吱唔唔,“怎么会?”又低声咕哝了句,那种苦寒的地方,谁爱去啊?
见杨宜不再理会自己,兀自叠着衣物,胡杏又不甘心,嘟着嘴道,“姐姐,我倒还罢了,卖身进了童家,叫往哪就得往哪儿。但你不一样,姐姐你可是只签了死契而已,童家让你跟着去云州,也太过了吧?要知道,那里万一守不住的话,却是最容易被战争波及的地方呢。”
杨宜叠衣服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便是这样,咱们又能如何呢?”云州危险,在童府也不一定安全,每年从内宅偷偷抬出去的奴婢和小厮都有几个,谁敢说自己一定不会如此呢。
“要不,咱们去求求大奶奶。大奶奶仁慈,若能帮我们求一下情——”
杨宜忙捂住了她的嘴,目光烁烁地盯着胡杏,直把她看得不自在,才冷冷地道,“闭嘴!你想死也别拉上我!”
找大奶奶?大奶奶凭什么为了她们两个不相干的下人去和老太太叫板。大奶奶仁慈?胡杏进府不久不知道,她可是在这里活了十几年的,如何不知?这内宅里没有一个人是仁慈的,真正仁慈的人在这里活不久。况且在未来十年内,直到她死去时,大奶奶都牢牢地捉着内宅的大权,这样的人会仁慈?
如今大奶奶虽然掌管了内宅大部分权利,但这些都是老太太让出来的,如今老太太仍有绝对的说话权,想来大奶奶多少都会有点不满吧?
而且让她们跟去云州是老太太亲自吩咐的,若她们求情求到大奶奶那,无疑是狠狠落了老太太的面子,恐怕大奶奶利用完她们后,也会狠狠地发作她们以安抚老太太吧?这样一来,她们日后想在童府好好过活,怕是不能了。这完全是条死路,这得多没脑子才能想出来的?
“不,我不是。”从没见过杨宜这么冷漠的脸色,胡杏一下子慌了,犹不死心地辩解,“我只是觉得咱们家人都在通州,应该争取留下来才是。日后家里若有什么事,咱们也能略尽绵力。”
杨宜盯着她,不语。杨宜并不笨,略想一下,就明白了她如此反常的原因。无非是那天三少爷与她一道品论过茶后,次日找了机会又过来了一趟,其间毫不吝啬对胡杏的赞赏与喜爱,离去时更是一脸的愉悦与兴奋。而番过年后,胡杏此时虚岁十二,正是方少慕艾的年纪,三少童文彬又长得甚是俊逸,对她又是一副令眼相看的态度,引得胡杏对他生出非份之想也不难理解。
不过这是胡杏的私事,杨宜也懒得去点破她,只点点头道,“随便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拉扯上我就行。”说完,也不再理会她,收拾好了床铺,倒头就睡。
胡杏有点气闷地坐在那,她没想到,她连一个十岁的娃娃都搞不定,本以为是件很容易的事,哄两下就成了,哪里知道这古代孩子都精得跟鬼似的。
如今闹成这样,她只好自己想法子了,她是真不愿意去云州的,虽然她不怕童豁然,但不代表她愿意到那破地方去受苦受累。再者,这里有她牵挂的人,想到俊雅的童文彬,胡杏心里如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奶奶,你就把二叔院子里那个胡杏给了我吧,我的丫环随便你挑一个给二叔!”童文彬和老太太撒着娇,就希望能磨着她将人给自己。
老太太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连你二叔身边的丫环也惦记上了?”放在童文彬头上的大掌顿了顿,接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孙子的脑袋。
说到这个,童文彬眉飞色舞地道,“那丫头是个懂茶的,我身边的丫头没一个及得上她的。奶奶,你就把她给了孙儿吧。”
“说到茶,我记得你身边的大丫环竹青也是个懂茶的呢,连她也比不上那丫头吗?”
“比不上比不上,一个天一个地,如何能比?”童文彬一个劲的摇头,完全不顾他身边的竹青听了他的话后刷白的脸。
“你身边的丫环已经够多了,你二叔院子里总共也才两个,而且这丫头我之前就给了你二叔——”老太太一脸为难。
“奶奶,我问过二叔了,他说随你做主啦。”
“奶奶——”声音拉得长长的。
老太太被他磨得头疼,只得打发他走,却也没给个确切的答复。
童文彬走后,老太太沉下了脸,在她老人家的想法里,自己的儿子孙子总是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