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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瑶华靠在他背上,轻声问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一闪。
“是……”
宁非说起这事,语调就是沉重苦涩,“直到十几日前,我去行刺昭元帝,这才发觉,原来他身边的宠妃,唐国的庶出公主丹离,便是我朝夕相处的师妹小离——在师门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说起自己出身在何等家庭,就连讲述孪生姐姐的惨剧,也只告诉我,那是一个名门贵阀之家——你可知道,那天我乍然见到她,该是怎样的震惊?!”
他越说越是痛心,声调也激越高昂起来。
“唐国的丹离公主……原来当初来行刺的那个小姑娘,竟会是她!”
明瑶华低喃着,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世事无常,唐国王族因为战败,都落入昭元帝之手,你那位师妹小离,看来还颇得他的宠爱,已经青云直上,被封为贤妃了。”
宁非想起那日,丹离一身阻挡他对昭元帝的杀招,眉头不由皱得更深,“昭元帝暴虐荒淫,可说是声名狼藉,迟早遭到天下共诛,小离跟在这种人身边,简直是明珠暗投!”
明瑶华拍了拍他的背,温柔的示意他不要烦躁,“你要劝她回头,只能慢慢来——现在她对你我都有成见,是听不进任何劝说的。”
宁非想起着一团错综复杂,又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清水,一饮而尽。
第二百零五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缓缓抬起头来,他神情阴郁,不知怎的,握着杯的手竟渐渐开始发抖,从来平静如水的眼中,竟布满血丝,“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她……难道是已经——”
“她已经死了。”
宁非低沉的接口道。
“怎会如此?”
明瑶华不禁也吃了一惊,眼中光芒一闪,好似也没想到。
羽织回来后,虽然禀明了丹嘉与宁非争执的原因,但却语少寥寥,神不守舍,显然颇为关心她青梅竹马的恋人秦聿,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事也漏了。
她楞了一下,随即心中明白了八分,“昭元帝秦聿被太后等人所害,已经是性命垂危,丹离身为他的宠妃,他们大概怕她坏事,一并将她除去了。”
宁非默然无语,只是闭上了眼,握着杯盏的手越发用力,终于砰的一声,玉杯碎成了粉末。
“事已如此,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明瑶华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宛如冷玉,“世上一切生死离别,缘起缘灭,都不过是梦幻浮影,难以捉牢,凡事也只能看开点。”
宁非嗓音有些低哑了,“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多年不见,乍然重逢,没几日却已是阴阳两隔——”
明瑶华从他身后伸过玉臂,重新取过净杯替他斟满了水,凑到他唇边,轻声道:“玉泉水可以洗涤心神,凝神益气,你心中烦躁过甚,正需要多喝几口。”
宁非眼中的哀痛染上了一丝暖色,他反握住她的玉手,低声道:“你放心吧。”
背后那道温凉而轻盈的娇躯,就这么靠在他身上,不知怎的,让他心头的悲痛抑郁都渐渐沉淀下来。
两人之间正在静静旖旎,却听一声熟悉的尖叫声。
是羽织!
两人未及反应,下一瞬,云霄阁另一端传来激烈的术法光波,将日光之华都遮没黯淡,曲折繁复的石梯也为之撼动,整座圣阁又一次陷入了激烈的晃动。
“小心”
宁非立即将明瑶华扶住,后者就势站稳,却化为五彩光轮,瞬间朝着事发之地飞去。
宁非想要跟上,却听明瑶华道:“对方是极为厉害的术者,是冲着我来的,你且不要插手。”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过不多久,明瑶华带着衣杉凌乱的羽织返回了。她手中还托着一个残破的书脊,其中好似有什么异物在蠢蠢欲动。
“师姐,有人潜入密室,无数珍贵典籍被毁……”
羽织急促颤声道。
“我知道了。”
“你撞见了那人的真面目?”
宁非插言问道。
羽织有些犹豫,但终究一咬牙说了,“我看的并不真切……但那个人,好象是丹嘉长公主。”
“什么,怎么可能是她?”
宁非大吃了一惊——虽然他对丹嘉的行为不能苟同,但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真的没有看错——她当时出手非常狠厉,飞遁的速度也很难追上。”
明瑶华挥手止住了她继续往下说,她面若冰霜,眼神不怒自威,“来者盗走的,是一件很特别的东西。”
“师姐,是什么?”
“是天机宗的九转琉璃诀最后一层心法。”
她指了指手中之书脊,“最后一层心法就藏在这本书封底,此人居然能查到,心志与术法都是真正可怕”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残破不堪的书脊之中,半截黑杆跳了出来,嗡嗡作响之下,顿时天地之间满布浩大杀气。
“师姐,这是什么东西?”
羽织被这股恐怖杀意震得退了数步,惊得面色发白。
“这是本门一件秘器的某一部分,我放在书脊之中,一方面是不愿意它展露世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守这心法,没想到,那人还是得手了”
明瑶华面沉似水,继续道:“百年前,前代斋主与天机宗宗主对决,经过三天三夜的惨烈比拼,天机宗主以一招惜败,被迫将秘传的九转琉璃决最后心法交给本门处置,并发下毒誓:足不踏凡俗之土,身不染尘世之因。不久前,无翳公子应昭元帝之邀出山,脚踏无根之冰,不染俗世尘埃,终于破了这个誓言。”
羽织惊怒交加,“莫非此事与无翳这个野心家有关?”
明瑶华冷然一笑,“十有八九与他有关——丹嘉只怕是中了什么摄魂法术了,你派人去四周找她吧。”
她微微眯起眼,凝视着窗外一片胜景,心中思绪飞转——
天门内斗正是如火如荼,整个天都城都成了他们扶植代理人的战场,无翳公子看好的昭元帝甚至是昏迷濒死,他居然敢转身另下一局,跑来清韵斋盗宝?
他向来狡诈深沉,心思无人可以揣测,这一着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羽织见她凝神不语,连忙禀报道:“除了藏着心法的这本书损毁以外,其他宝物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只怕他所图非小,不仅仅是为了他师门的心法而来。”
明瑶华轻声一笑,“无翳公子的手段一向高超,胆子也够大,本座就看他到底弄什么玄虚吧”
话虽坚决,她心中已猜测了数个可能,却都被无情否决。
她沉思不解,喃喃道:“无翳公子……昭元帝……”
瞬间,她灵光一闪,“宁非……丹离……丹嘉”
这几人之间,并无什么明显关系,不知怎的,她却感觉到,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线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
好似有什么事已经脱出掌握一般……她皱起眉头,这时,有人来禀:神思恍惚的丹嘉已经被找着了
“丹嘉公主神情痴呆麻木,整个人都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来人如此禀道。
“那人既然已经得手,就不会再留在原地等我们来清剿了。”
明瑶华嫣然一笑,说不尽风华绝妙,眼中却有一抹前所未有的冷意——羽织在旁看的真切,不由的身上一颤,再睁眼看时,却见她仍是如往常一般温文而笑。
“你去看看丹嘉吧,她心神迷荡,给她配些凝神清心的药便是。”
明瑶华打发走了羽织,却是对着宁非轻声一笑,腕间绫缎锦绣潋滟,让人的双眼都为之迷离,“倒是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于你……”
第二百零六章 身是浮萍随逝水
和平时一样,每次有事要宁非去做,她不说是吩咐或是命令,而是如此谦柔自然的,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什么?”
宁非静静问道。
“去杀了姬氏之子,姬悠。”
明瑶华缓缓收敛了笑容,“他勾结太后,即将在天都城内掀起一场血腥杀戮,就在今晚酉时。”
宁非略一点头,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云霄阁内,只留下冷然一句,“与太后勾结之人,也是杀害小离的帮凶,我必定取他性命。”
明瑶华返身回到小几旁,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随即轻声一叹,“为了你的小离吗?”
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只觉得唇齿之间的茶香也略显苦涩了——
“宁非,你让我有些不安了。”
晦涩的低语,回荡在这一处神秘的空间里。
熙王进宫之时,已经是过午了。
他入了太后寝宫,却被人引入一侧的小书房,湘竹卷帘微动,见太后正在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写信,一旁青鸾华衣潋滟,正在替她磨墨。
“母后……”
他嬉皮笑脸的喊道。
太后取下单片水晶镜,掠了一把微乱的发死,似笑非笑的调侃道:“你这个威风八面的大忙人,不去谋划大事,怎么有空来我这老太婆这里?”
“哪儿的话!”
熙王连忙叫屈,“如今大事在即,母后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全靠您多方斡旋,才会有这么多诸侯和前朝旧将支持我们。”
他目光微闪,见太后面露笑意,似乎心情不坏,连忙趁热打铁,追问道:“不过这些诸侯和大将都是忠于前朝姬氏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母后,他们确实可靠吗?”
“怎么……你怀疑我这老太婆不中用,会引狼入室?”
太后面孔一板,冷笑着反问。
熙王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儿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觉得,我们虽然势大,但终究只是地方世族门阀,他们即使给我们三分薄面,但总也不会个个都听我们驱使,为我们来谋朝篡位——该不会其中有谁心怀叵测,想要来摘桃子吧?”
“你也太多疑了”
太后斜瞥了他一眼,“秦聿个性严峻,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诸侯与旧将们拥兵自重,桀骜难驯,他早就有计划将他们一一剿灭——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趁着我们起兵,自然就想一劳永逸的铲除这一未来的威胁。”
她见熙王欲言又止,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不由的冷笑道:“我知道,这是支持你的那位术法高手的意思,他是怕落进了陷阱。”
她看见儿子那副被猜中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诸侯与旧将们这边,你就不用多担心了——就算他们忠于前朝又如何?我也在不断以财帛和土地安抚利诱,这些人暂时还算听话。”
“若是他们见天都城繁华,起了歹心,那该如何是好?”
熙王仍是不放心,况且他也有自知之明,王家和顾家在外州可算是坐拥一州的强大门阀,在风云际会的天下大局中,却并未占有绝对优势,如果这些外援联起手来,联手捧姬氏的随便一人做傀儡皇帝,到时身为主家的王顾两家都未必都讨得了好,弄不好,就是一场反客为主。
太后哼了一声,将手中狼毫掷在桌上,“说来说去,你仍是不放心”
她指了指桌上宣纸,“我正在回几封书信,就是给他们的——虽然能暂时安抚,却也不能就此放心,干脆对他们许以重利,这样还能让这些恶狼们收敛点。”
“母后准备给他们什么?”
熙王一听,立马精神一振,他是笃信“无利不起早”的人,若是这些援军迟迟不索要重利,他越发会心中不安猜忌,但如今听他们开出条件来了,居然心里一稳。
太后斜睨他一眼,“他们要的东西可多呢——既要封地盐铁自决权,又要在天都城中掠城三日,甚至连秦聿原先的地盘,都要给他们厚厚一份。”
“果然是恶狼一群!”
熙王听得骂出了声,心中一阵愤怒,恨这些人贪得无厌,简直是蝗虫过境一般。
太后幽幽道:“他们之所以肯起兵援助,虽说看我三分薄面,但关键还是为了从中获利,你若登上大位,如何打发他们倒是个大问题……”
她的声音转柔,变得关切慈爱,“我儿,这些都要靠你来伤脑筋了,我已经老了,等你登上帝位之后,便再不愿插手这些俗事情,真正要去五台山吃斋念佛,安享天年了。”
熙王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心中也是一酸,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来时的疑问和顾虑,不禁抛到九天云外了,他上前扶住太后,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嬉皮笑脸道:“母后正是芳龄盛华,哪里就要学了那些老头老太去吃斋念佛呢——等儿臣大事抵定,定会好好孝敬服侍您,让您再不用被秦聿这个逆子气得久居山野”
太后被他惫懒模样逗得一笑,掐了他粉嫩雪白的脸颊一把,笑骂道:“你就这张嘴厉害快去干活吧,既是这么忙,也也不用专程来看我,有这份心就够了。”
她目送着熙王风度翩翩告退,慈爱戏谑的神情顿时消失,化为了唇边阴沉冷笑,好似是在对青鸾,又似是自语:“我这个儿子,生的既好,又舌粲莲花,惯于讨女人欢心,可惜金玉外表之下,却有着无比狠毒冷酷的心——这几点,都象极了他的父亲。”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眼中杀意暴涨,切齿轻笑一声,顿时手中宣纸纷纷飞起,被无形之意震成碎屑,纷纷落下。
青鸾轻启朱唇,微蹙黛眉道:“好好一首诗,写到一半,却被这等俗人打断,又何必自毁珠玉呢”
听她话音,太后方才跟本不是在写什么回信,居然是有雅兴吟诗写词。
说完,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