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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她脑中灵光一现,“宁非大人!”
声未竟,已是哑然呜咽。
已经恢复的神智,依然想起自己经历的惨痛一幕,丹嘉唇角都在发着抖,不自觉的蜷缩在角落,双手交握之下,已是鲜血淋漓。
黑暗中传来宁非的声音,冷冽好似一泓清泉,却又莫名的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宁非大人,你来迟了。”
丹嘉深吸一口气,将头深深埋入长袖襟怀之中。
“到底发生何事?”
丹嘉不答,角落里传来她呜咽的声音,那是悲愤怨毒到极点的声音,几乎要从咽喉里吐出血来。
火折被悄然点燃,照亮车中四壁,宁非的锐眼,凝聚在丹嘉颈项、手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痕,最后,停留在她破碎凌乱的裙角上——那上面隐约有一抹干涸的血渍。
宁非悚然一惊,顿时明白了所有!他额际青筋一动,眼中凛然杀意浮现!
丹嘉木然呆坐着,脸上却没有一丝泪,她闭上眼,黑睫簌簌而动,“宁非大人,你来得正好。”
心如死灰,身如缟木,说的就是她这般模样。
“拔出你的剑,给我一剑。”
她语声淡而平静,好似一块燃尽的炭,再也不会发出任何的光和热。
车中死寂一片。
帷外隐隐传来宫人的抱怨说笑声——只是隔了一重纱帷木门,便是天上人间两重世界。
宁非剑眉一挑,双目竟有慑人神光,让他原本清远飘渺的气质,瞬间化为出鞘的无双之剑——
“原来是那昏君!”
他低喝一声,背后木剑竟然似有心灵感应,一声龙吟低鸣,剑意竟似要飞跃而出,于千万军中锐不可当!
丹嘉却好似对周遭一切都毫无所感,她沉静的靠在车壁上,破碎的衣裙随着夜风猎猎而动,“早在破城那日,我就该殉国之死,那样,也不会有今日之辱。”
她说完,微微扬脸, 竟是以萌死志!
“不可!”
双指如同疾电一般,连点数下,及时点穴,总算阻止了她咬舌自尽。
丹嘉瘫软在车的一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让人浑身发冷——
那是毫无一丝生气,绝望到了极点的黑眸。
“长公主何必如此?”
宁非微一皱眉,凛然的眸色好似九天雷霆,不怒自威,“你难道不想眼看到……这无道昏君身首异处。”
这一句虽低,却宛如晴天霹雳!
丹嘉不由一惊,微微坐直了身躯,眼珠而已恢复了几丝活气。
***
承恩车中的两人正在进行着危险惊悚的对话,未央宫里,匆匆赶来的左相,也与皇帝陷入了沉默的争执之中,殿内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
“没想到,居然连太后也是……”
良久,左相才长叹一声,“术者”二字到了嘴边,却仍没吐出口来。
昭元帝冷然一笑,负手而立在窗前,“满宫贵贱,上至后妃,下至贱役,朕竟是一个也不敢、不能相信了——谁是潜伏的术者,凡夫俗子又怎能分辨?”
左相听这话意,不由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谢罪道:“让万岁陷身不测之危是臣下之过——不过,”
他话锋一转,面露踌躇为难,“我们训练的秘士,还尚欠火候,贸然使用,只怕反而引起术者们的警觉。”
他细细凝神,见昭元帝并无大怒之色,于是继续道:“不如将此事交给国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国师乃江湖妖人,不可轻信。”
昭元帝截断他的话,又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们的人虽欠火候,却也该在实战中磨练经历——你这么藏着掖着,就指望他们能一鸣惊人,力挫各派术者了?”
左相受这一斥,却仍面不改色,执拗道:“三分之一尚在魏晋两国,侦探机密与暗杀大将军都要靠他们出力,剩下的实力出众者不过寥寥……”
他直接对上皇上的凝冰似雪的眼眸,最后一句总算是服了软,“万岁若是需要,臣可以派遣数名跟随在您身边,可保万无一失。”
“我不耐烦这么多人跟着……况且,凭我一人之力,就算是那些术者也讨不了什么号。”
昭元帝也看向他,目光一闪,继续道:“这些秘士之中,可有女子?”
“有,但是很少……”
“调两个来。”
不容置疑的吩咐,让左相心头一震,好似意识到什么。
“让她们跟随石昭仪身侧,服侍她起居出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屋妆成娇侍夜
什么?!
左相心头一震,眼中先是闪过不敢置信,随即却化为冷怒。
那个女人……!
“先前,太后想要送香囊给她,被我及时阻止了。”
昭元帝语气平淡,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呵护之意,“凭她那个傻乎乎不着调的脑子,只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不放几个人在她身边,我实在是不能放心。”
他提起丹离,仍是有些没好气,但只要仔细看去,仍能看出他眼中闪过宠溺笑意。
左相听出他的话意,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惊怒,沉声道:“臣……明白了。”
一直以为,那个女人不过是撒娇弄痴,以狐媚美色邀宠,没想到,在皇帝心目中,对她颇多重视。
他漆黑深翳的眸子,在这一瞬凝缩成点,随即缓缓的散了下来。
真的不能将她等闲视之了……
心中更生无穷猜疑警惕,左相决定,派去服侍她的侍女人选,要好好斟酌。
必须牢牢盯着这个女人……
当日正午,丹离睡得正香,却感觉自己的两腮软肉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耳边传来淡淡一声,“再睡……就真成懒猪了。”
她不为所动,朝被子缩了缩,将之裹得更像一只圆茧。
宽大的手掌却得寸进尺,继续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摩挲骚扰,“我说……你睡了吃吃了睡,脸盘真是圆了不少。”
简直跟苍蝇一样嗡嗡不休啊……
丹离皱起眉,从被窝里发出一身低吟,好似猫在伸懒腰撒娇一样。
“再不起床,午膳就撤下去了。”
闲闲凉凉的一句,却狠准快得抓住了她的软肋加以威胁。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身来,不待睁开眼就低声骂道:“谁……哪个混蛋居然敢端走我的菜!”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低沉笑声回荡在耳边,她茫然的睁开眼,却见昭元帝着了玄色常服,正在床沿含笑俯看着她。
她扁了扁嘴,微恼道:“吓我一大跳……我可是胆小如鼠的人,若是吓出个好歹,你可怎么赔我?”
昭元帝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她又准备讹诈点什么,也不跟他计较你啊我啊的口舌无礼,淡淡瞥了她一眼,“现在就赔你如何?”
他手一挥,先让她伺候她更衣梳妆,随即有两名女子上前,盈盈拜见。
两人着低阶女官的服色,面容秀丽微带浅笑,举止做派无可挑剔。
丹离眼中光芒一闪——这两人虽然笑着,瞳孔深处,却是毫无半点杂质的冷。
宛如无血无肉的冰石金铁一般。
这种纯粹凛冽的冷,让她心头一跳,仿佛有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
日光照入房中,她们拢在袖中的纤纤素手上,好似有什么刺眼一闪,让人眼角生疼。
这种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你们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丹离转动着眸子,突兀提出了这种古怪的要求。
两人默默照办,伸出的双手雪白微带薄茧,并无什么蔻丹凤仙的染红,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右手中指上,都带了一个沉金指环。
那指环非金非铁,式样只是简洁的一个圆环,只是在环身上,雕了无数繁密难懂的纹路,显得怪异阴森。
丹离将其中一人的手指举到眼前,眯起了眼,细细打量着指环。
那上面得纹路,她仔细察看,并不属于任何符咒古籇,也并无任何术法的气息。
但,那种古怪的,让人心生悚然的感觉,却是越发强烈了!
“这是什么?”
她干脆问两人。
“禀娘娘,是左相大人颁发的信物。”
其中一人回答道。
丹离圆溜溜的眼珠一转,看向一旁的昭元帝,“这两个是左相的人?”
“最近宫里人多心杂,我让他调两个有本事的在你身边伺候,省的你又出了篓子。”
他看丹离皱了皱鼻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捣乱把人赶走。
“好吧好吧,你们爱跟我就跟吧——不过,俸禄什么的我可不出!”
小财迷!
昭元帝暗笑一声,板着面孔道:“与其担心什么俸禄,还不如好好准备,今晚之宴事关国体,你若是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好浓的威胁意味……丹离偷偷朝他甩了个白眼,心中却是雪亮——
今晚盛大国宴,招待的乃是晋国贵客,恒公子。
他代表晋国国主而来,斡旋魏国的战事。事关大局,所有文武重臣,宗室亲贵都会出席今晚的宴席。
“你先去用膳吧,我在你这里小憩片刻。”
昭元帝只是吩咐一声,居然就有人为他脱衣铺被,躺在了丹离的床榻上。
“鸠占鹊巢啊你……”
低声嘀咕着,丹离转去了前堂慢条斯理的吃完,回转自己房中,见他居然发出了均匀的入睡呼吸声。
“还说我是懒猪呢——你自己还不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丹离小声咕哝着,却见他眼下有淡淡疲惫黑影,心中暗暗奇怪——难道是彻夜未眠?
不应该啊……“无翳公子”可是三更就离开你的未央宫了。
难道是在跟左相商量些什么?
她向后打量着那两个默然侍立的女官,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昭元帝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问了侍从才知道,已是未时过了。
内监与宫人簇拥而入,替他更衣整襟,穿上绣着十二章纹饰的隆盛牟服,绛色龙纹、素裳、蔽膝、革带、白袜、黑履,依照古时习俗,丝毫不乱。
晋国源远古老,国运悠长,在来使面前,确实要注重着装,不能被他们讥为山野村夫。
丹离也自去梳妆打扮,花了一个多时辰,日头逐渐西斜,昭元帝这才携了丹离,乘辇前去麟德殿。
麟德殿前殿东西五十丈,周围台阁十余座,更有一处幽湖,碧波潋滟,风景殊胜。这里乃是前朝大宴时才会启用,昭元帝接手后,竟是除了登基庆贺之后,再无动用。
丹离跟随皇帝乘辇而来,又大大咧咧跟着他进入正殿,顿时让臣子、嫔妃都侧目而视。
“原来皇兄的新宠,竟会是她……”
在前列贵宾皇亲之中,位首一人,紧紧凝视着昭元帝身侧的倩影,笑意森魅,眼光复杂诡谲。
第一百五十七章 缓歌缦舞凝丝竹
三呼万岁,向皇帝行大礼参拜后,众臣子分席而坐,却是意态悠然。有人远观歌姬丽颜,有人侧耳倾听,更多人却是与临坐低声谈笑,甚至有胆大的,居然偷眼盯着上首落座的昭元帝,以及他下手右侧落座的,那一位紫衣宫装的清秀女子。
这位娘娘是谁?
既不是嘉妃,也不是淑妃,难道是……
明亮烛光由鎏金透雕的玉罩中透出,两列照耀之下宛如白昼,却只有一人,明明列于宗亲贵胄的第一位,却仪态慵懒随兴的斜依在殿柱下,整个身形被灯烛的暗黑倒影遮摸了一半。
轻佻而诡异的笑容浮现在他俊朗的脸上,熙王目光停留在正中央御座之上,随即微微眯眼,好似受不住那份至尊容光,双眸为之一暗。
他的视线随即向下,凝视着那位紫衣宫妃。
昭元帝的新宠,石昭仪。
“原来是她啊……”
熙王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笑道。
他想起了先前,与阮七发生争斗时,在那一处偏远宫墙边,曾经邂逅三名低阶妃子。
一者绝色倾城,一者精明妩媚,而最后一人仅是清秀而已,看起来也傻呆呆不甚着调——便是如今整个青云直上,让人为之侧目的石昭仪。
那时候,她胡乱提着捡到的长剑,一溜小跑到自己跟前,毕恭毕敬的递上。
只是乏善可陈的小脸,却给他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好似从内心萌生的悚然……连浑身寒毛都为之一凛而竖!
熙王摇了摇头,将这种怪异而荒诞的感觉甩开,更加仔细的端详这位后宫新贵。
宫装华美精致,望之流光红锦,明烂中更见暗纹璇玑。若是有识货之人,便会发觉这是今年新贡上的“霓彩”秘织。
仅有两匹珍贵,去而被石氏昭仪随意穿在身上,他甚至毫不吝惜的把玩着垂袖的流苏,将他们扯得七零八落。
随即,她托着香腮,百无聊赖的趴在了沉香木桌案上。
居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