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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
提起小灰、撵着谗嘴的大黑进后院,把稀稀的汤饭分给他们,剩下的是我的。美味鸡蛋汤喝一口唇齿留香,吃进肚回味无穷,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真不识货。
“什么,你也不高兴?好吧,肉给你,我也没多少,都给他了。”大黑不满地冲我吼叫抗议,我只得把肉沫都挑给了他。
吃完回到屋,他不在桌边而是坐在门槛眺望远处,再看饭桌上,完整的煎蛋被挑在一边丢着,碗里的饭只扒了两口,肉沫和蛋花满桌满地都是。我和大黑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他竟这样浪费!
回想这些天刻意讨好换来的种种,我一时气急便冲上前去,对着他的屁股抬腿就一记狠揣。
老天明鉴!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知道这一脚会诛杀几族,足够让我和小瘸脚他们的脑袋砍了又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而他这一生,似乎只有我这么干过。
我真是揣狠了,他整个人扑倒在门前台阶下,那狼狈的样儿逗得我大笑出声,“哈哈哈…”
随即一双眼睛扫来,笑声卡在喉咙。那眼睛不凌厉不冷酷,甚至没有怒意,仅是眼帘轻轻一挑就让人禁不住打冷颤。如果我够聪明就该知道能轻易令人打冷颤的人,牵连不得…
清咳两声,有些唯诺地走下台阶将他扶起。想到做人的礼貌,我小声说道:“对不起。”
一句道歉换来一记冷眼,手被甩开,肩头被猛地一推,咚声倒地。我这是,我这是没吃饱饭还是怎么,被一个毛孩子轻轻一推就站不稳当!还有他那手,是电棒么,打得我好麻好疼!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2)
我希望冬天快点过去,那样我就可以不与他挤一张床。
尽管镇上的人视我为邪气污秽的东西,可我从来都打扮得干干净净,但一和他挨着我真感觉自己有多脏似的。
一张小小的床,为了不与他接触我尽量外床边靠,几乎有半边身体悬在外,我得用双手抓着床柱睡觉,每天早晨醒来手都酸疼得不行。被子不敢拉过界太多,遇上他裹被子只好拿外衣盖着,不小心枕着他的发丝也会悄悄地送回他身边。他就是一朵雪白的云,而我是烂泥巴,生怕弄脏了他。
天亮睁开眼,迷迷糊糊中一松手滚落下地,脑袋撞了个包。爬起身摸着疼处,为自己自甘卑微感到恼怒,一把拉开他的被子,结巴了两次大喊,“起来————!”我管你有多金贵!
不理他的呆愣把衣服塞在他怀里,到后院抱来木板和锤钉丢在他面前,命令道,“干活儿!”
他轻扯嘴角无声冷哼,作势继续睡觉不买我的帐。
“这房子…你…你也有住…你也有责任修…修葺…”我咿咿呀呀说完已是涨红了脸。
意外地,他竟起了身,慢吞地穿上衣服鞋袜下床。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竟听我的话,拿起了地上的锤钉。
“哪里?”
我急忙说,“我来,你…你帮忙。”
那时背着他,瘦小又纤弱,便当他是一个稚儿,谁想他站起身竟齐及我的肩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比我年幼,爬屋顶这种危险活还是我来。
盖屋的两个人是官老爷指派的,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在那之后两人一个外出被抓了壮丁,一个犯法入狱死在了牢里。镇上的人为此更是深信不已,谁要是碰了这屋谁就不得好死,自然不会再有人替我修葺屋子。好在这些年我做惯了也有了几把式,修门、补墙、翻新瓦匹都难不到我。
昨儿发现屋顶的几块承瓦板被蛀虫蛀坏了,原本不想管它的,等塌下来再换也不迟,可想着如今屋里住的不止我一个人也就耽搁不得了。
嘴咬着铁锤,两脚两手顺着柱头爬上屋檐,吊住横梁几个灵巧的攀爬上了屋顶。很久以前,弟弟曾笑话我是运动白痴,看来很多事不是做不到,做多了也就熟练了。
小心踩在完好的承瓦板上,揭起瓦匹叠放在稳当的地方,再用铁锤一端的铁扦拔起钉子,接着取下有裂痕的板子扔下地。
“给我。”我朝地上的他喊着。险险地俯下身接过他递来的板子,比了比长了些又递回去,“锯子在后院,堆柴火那儿。”
他用手敲了敲要锯断的地方,询问。
“还长…长了些,对,就…就那儿。”
只见他双目一瞪,右手竖起掌刀扬高猛地劈下,半寸多厚的木板应声而断,断口整整齐齐。
我险些摔下屋顶,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半天回不了神。回想昨天揣了他揣一脚,今早掀了他的被子,我这不是…不是找死吗!当下决定以后再不惹他,搞不好他比小瘸脚还要有攻击性。
两人齐心协力干完活已过了午饭时间,我草草做了些吃食他也没挑,吃完还懂得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厨房。我想我和他的关系改善了一些,以后有活儿还叫上他。
※
深夜,被一声清晰的叫喊惊醒。
“别杀他们——!”
我知道他也会做噩梦,谁睡觉没有噩梦呢,只是这一次应该是很可怕的。看着大口喘气的他,我想他也许没有力气擦去额头的汗,于是伸出手…
“走开!”
手被打掉,收回,转过身轻声哼唱起记忆中的调调。
“月儿弯,月儿笑,谁家乖乖不睡觉…月儿笑,月儿淘,乖乖不淘快睡觉…”
第四章(1)
自打捡回了他,我不再每日到镇上吃早点,真当嘴那么谗吗,长路跋涉受人横眼不过是为了嗅嗅人气。人总是群居的动物,能够容忍孤苦零丁却不能忍受与世隔绝。
孤苦零丁,之于我已是一个不苦不甜的中性词,我以为经历了这些年我早已习惯。却发觉自己在这三个月里渐渐有了另一种习惯,习惯有一个人与我分享两餐、分享小床、分享屋子、分享生活,我知道这不是好的习惯,却贪恋地不愿承认,他仅是一个短暂的过客。我可以把小瘸脚和大黑他们一相情愿地将当作家人,自私地将他们绑在这个小屋。对他,对一个人,却不能够。
咚————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落下床,揉揉砸疼的肩膀起身走向那吵醒我的家伙。
“小灰,太清早哼唧什么?”见那两颗长长的牙齿已微微顶开了嘴,我才惊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给他‘磨牙棒’,忙从后院拿来一根硬质的柴棒丢进笼子,然后作揖道歉,“难怪你最近没有胃口,对不起啊,我给忘了。”
转过头对上一眼睛,床上的人已醒来,正用一种嫌恶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我昂起下巴挑衅地瞪他一眼,我就养小灰怎么了,佛曰众生皆平等。
寒天来之前我把阿花撵回了山里,肉食的家伙养一个小瘸脚已属不易,再留下非饿死她不可。离开时她的腿伤已无大碍,独个儿能够生活下去,也许还会遇上个帅小伙,也许还会带回来给我瞧瞧。我只是想想,可没真指望她带回来啊!
黑夜中那东西抬起了头来,那双绿晃晃的眼!不是阿花,那是狼!虽说我的屋处在这儿与山上那些凶恶东西算得上邻居,可这么多年除了阿花还没有别的邻里来拜访过,这也成了镇上的人认为我邪乎的理儿之一。
一个哆嗦背后冒出一片冷汗,我如果不起来小解八成要在床边喂了这东西。往日对我的粗皮老肉没胃口,如今屋里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它们果然闻到了肉香味!它们,我不敢多想只有这一头,或是它身后还有同伴跟随。
没有迟疑,抓过铁锨吼叫着冲上前,对狼这种东西你永远别想打防卫战,它有的耐心和战术来同你消磨。如果只有它一个我应该先发制人,如果它们有一群那便是肉在砧板上,我这么冲上去不过是早死一刻罢了。
“走——!走——!啊——!啊——!”
学野兽一般扯开嗓子咆哮着,一声比一声猛烈,一声比一声无畏,就是这种无畏将它逼退了三尺。它万万没有想到会碰上一个压根不怕它的猎物,它可能在想这个丝毫不畏惧它的猎物也许十分厉害也说不定。吼叫,吼叫,喉咙像是要被撕裂,耳膜也要被震破,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只要停下只要我一退缩马上就会死在它的爪牙之下。
我挥舞着铁锨朝它逼近,见了铲刃上泛的白光它不由得又退后两步。这铁锨不是我平日用来铲东西的,而是我防卫的武器,我将铲刃磨得和刀一样锋利。只要它胆敢正面扑上来平手一刀定能割断它的喉咙,它若从一侧绕扑而来,任它的动作有多快,长长的手把一挥一百八十度之内休想近我的身。没错,我不会输给它,要的只是镇定别害怕!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屋里的人,万分庆幸这不是个卤莽愚蠢之人,并没有直端端地闯出门来,而是轻轻敲着窗格引起我的注意。
“点灯,不,烧火把!火褶子在床头!”我高声喊着。
面前的狼也发现了他,向前迈了一步低吼狂躁起来。
“走——!”
我抡起铁锨朝它脚下的泥地猛地一砸,铲起一坯土溅在它的眼前,只是借以打压它的气势,并不敢真正发动攻击,要知道狼一旦战斗打响就不会再徘徊畏缩,一直到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它才会鸣金收兵,我宁愿是一头老虎豹子也不愿是一头狼。
绿眼的家伙我被一铲吓得退了回去,我继续吼叫挥舞,嗓子哑了胳膊酸了那烧火把的人还没出来,心头不禁大骂,生孩子去了么!
就在换我被逼退的时候,一团炽热从我的肩头刮过,劈啪的燃烧声,还有毛发烧着的味道。那足球大的火团直打过去正中绿眼狼的脑门,狼是极怕火光的,十尺内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被这样一团飞来的邪门火球烧着眉毛胡子,当即吓破了胆转身破滚尿流的逃走,不等它跑几步又有一个火球打在它的屁股上,那凄惨的惊嚎声连我都于心不忍,看来这辈子它再不敢动这小屋的主意了。得救了。
用铁锨撑着发软的腿,回头见我们的英雄还准备点燃第三个赶忙阻止,留着下一次用别浪费了。
“那是…怎么弄的?”
我吹亮火褶子照着那颗球,定睛一看那不是,那不是我的衣服么!还有这味儿,灯油!狼虽然赶走了,可代价是沉重的,我整整一壶灯油和我最好的三件衣服!那一壶灯油要三十吊钱,除了那三件我再没有能穿出门的衣服了!
“柴火!”我咬牙说道,“我不是叫你烧火把吗!”气一上来说话倒流畅了。
他看我一眼也懒得,转身回屋。
我知道要烧着柴火需要一点时间,我等啊,我真的还能再等坚持一会儿…我的灯油,我的衣服,我是不是该从这会儿开始就上山打柴呢?碰起沾满灯油的衣服嗅了嗅,臭不可闻,隐约还闻到另一种味道,探鼻找去是我烧焦的头发,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既然能不偏不倚地打中那头狼的脑袋和屁股,要避开我也是能办到的吧,或者说要烧掉我一片头发也是能办到的吧?烧了就烧了,现在要紧的事儿是另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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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今年的冬天太冷,连屋外的那树红梅也畏寒起来,直到三月末才争枝怒放。打开门见前几日的花骨朵已开了些红艳的花朵,欣喜地将正在穿鞋的他拉到院子。他不明就理地被我拖到了红梅树跟前,在我结巴支吾连带手势比划下终于明白我拽他出来就为了看了这一树花。看花!
愤怒的目光射来,我一边退后一边尴尬地笑着,我也不知怎么了,从前花开也没有这么兴奋,这一回就想让他看一看我院里这美丽的东西。
“我折不断…你帮我…帮我折一支…我是说花…”我随口说道,总要有一个拽他出门的理由。
那一景我一直记得。他站在那儿,和那一树梅一样清清冷冷、幽幽然然,他就是他,简单质洁。那时他尚存有几许的暖色,像是枝头上零星的几点红,小小的,让人慢慢感到暖和…
“呀!”一桠花枝打在我的脸上,该是我放肆地注视惹恼了他。可是说真的,在红梅花枝下可真…娇艳啊。娇艳的不是红梅,是他,几枝红色花朵将他的脸衬得更加雪白晶莹,皮光…皮光肉嫩,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很久没沾肉味儿…
“呀——!”这回是一团泥巴打在脑门上,疼得我抚额叫喊。
他的眼里已不止是恼怒,还有一丝惊骇,可能我刚才的表情真的吓着了他。泥巴打了我显然还不够解恨,见他面露富有攻击性的杀气我决定再一次先发制人,捡起几块泥巴一边扔一边朝他扑去,他迎上来,而后我俩顺理成章地扭打成一团。他下手不留情,我也打疼了他,想来那时疼是疼,却是笑着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