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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采女既然病着,再这么起身跪拜,万一病情加重,皇上岂不是要连哀家一并怪罪?”
“是啊,太后,你瞧,昨晚,胥姐姐诊出怀得帝嗣,却不曾想,皇上不仅没有过去,连院正大人都被叫了过来,只伺候茗采女的风寒。可见,皇上心里,对茗采女真的在意得紧。”言婕好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这宫里的纷扰,看来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回避,就停止的。
奕茗低垂着小脸,在唇边浮起一抹弧度,且不说,眼下,她身子不适,懒得和她们计较,身子若是大安了,她也不愿耗费心里在这些勾心斗角上。
作为帝王的女人,是最不幸的,她要的,只是尽快能脱离出去。
“哀家倒是现在才瞧出来,茗采女进宫不过几日,却让皇上如此在意,真真让哀家都是大开眼界了。”风初初悠悠说完这一句,语音骤然变冷,“不过,昨日,哀家瞧着采女在香雪坞那,却是瞧不出一点病态的,怎地,这病来得这么突然?”
语音甫落,风初初已然行到奕茗跟前,稍弯下身,抬手扶起奕茗,近身的相扶,让风初初更瞧得清楚这张千娇百媚的小脸,和蒹葭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这让她心底更加不悦起来。
“太后,嫔妾也是昨晚才觉到风寒发作,白天的时候,确实没有觉到的。”奕茗听似恭谨地禀道,手却不露痕迹地拂开太后的搀扶,“嫔妾风寒未好,怕传给太后。”
这一拂开,她仅是由千湄站到离太后稍远的距离。
太后,其实,做任何事都是有着自个的目的性,哪怕,念着昔日的恩情,她不会去伤到太后,可如今,她也会保护自个,不被无谓地伤害到。
“院正杆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药端给采女服下,不然,耽搁了采女的服药,仔细着皇上不饶你。”风初初语意不悦更重,傅院正忙战兢地将手中的药端到奕茗跟前。
奕茗也不推却,接过,一饮而下。
“既然院正伺候采女用完药了,哀家也就不打扰采女休息,院正跟哀家往仪瀛宫走一遭吧。”
“回太后的话,皇上吩咐,让臣伺候着采女主子。”傅院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说出这一句话。
“皇上的话是话,难道哀家的话就不是了?”风初初的语音转厉。
“太后,臣断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圣命难违,还请太后先和皇上说了,再传臣过去。”
“院正大人,我这暂时没事,你且跟太后去罢,皇上问起,我自会禀告。”奕茗在一旁语意倒是悠悠。
“这——〃
“想不到哀家的话,还不如采女的分量大,呵呵。”风初初冷声说出这一句,眼角的余光自然瞧得到那抹明黄的袍衫正往殿内走来。
随着周围众人参拜的声音,唯独风初初是不拜的,她仅是站在那,睨着西陵夙:
“皇上来得正好,哀家这就向皇上讨个旨,请皇上准傅院正跟哀家往仪瀛宫一去。”
西陵夙只是先走到奕茗的跟前,一手搀起她的,带她往床榻旁走去,一边道:
“傅院正并非主治妇科的,朕已吩咐主治的冯院判在仪瀛宫伺候着,不知太后此番来,是要院正过去呢,抑或是给朕的采女一个威仪?”
这句话,说得极是轻描淡写,但也蕴含着最直接的帝威。
“皇上,哀家知道,院正并非最擅长妇科,可,胥贵姬眼下,初怀子嗣,却是先天有晕眩的病症,这些,是冯院判所不能兼全的,是以,哀家才让院正过去,和冯院判商榷一下,再开个方子。可,皇上如今只念怜着新册封的采女,却不顾及胥贵姬如今愈重的身子,倒叫人有些寒心呐。”
今时今日说的话,是以前的风初初绝对不会说的。
然,今时今日,她却是偏偏要说,惟独这么说了,不仅自个心里舒坦,她想看到的,或许,也不会等太长的时间。
“听太后这么说,倒真是朕的不是了。”西陵夙攥紧奕茗的手,奕茗却是面无表情任他攥着。
若搁在从前,面对太后和他起争执,她是不会这样的。
这样的她,其实,已然不是让他渐渐动心的样子,可他却是没有办法做到放手。
哪怕,就这样,看她枯萎,他也要把她采撷在身边。
“皇上,哀家来这不是和皇上争论谁是谁非,只是,胥贵姬这一胎,对皇上来说,极有可能是皇长子,是以,哀家才会这般看重,也希望皇上体谅哀家的苦心,再怎样,让院正过去瞧一眼,若皇上得空,也去看下胥贵姬罢。”
“朕自然会去看,朕今日下了朝,本就是要过去仪瀛宫,只是没有想到,太后竟是先来了朕的雨露殿。”
“好,是哀家的不是,惊了皇上的宠妃,哀家这就向采女赔个不是,还请采女大人大量,莫计较哀家的言行。”风初初唇角勾出弧度,却是说出这一句话。
这句话,若搁在以往,该让她有多难耐呢。
现在,她却是清楚地知道,西陵夙这么做,是让她以这个身份入宫后,和太后之间彻底起了罅隙,如此,也就断了她烂好人的心。
西陵夙,这次带她回宫,表面上看起来,对她是残忍的,其实,些许的细节却是透露出了,他对她根本做不到彻底的狠绝。
否则,她现在又岂会安然地坐在这呢?
不,不能继续想下去。
她怎么能够又开始想他的好,却不去想这些好的背后,可能随之而来的,是让她彻底的万劫不复呢?
“太后言重了,嫔妾初入宫,有些地方确是做得欠缺,还请太后万勿见怪嫔妾。”因被西陵夙攥住手,她只能微微福下身子。
“皇上,你再如何宠溺着谁,哀家也只管这一次。既然皇上说要去仪瀛宫,哀家就不耽误皇上了,来呀,起驾回宫。”风初初吩咐出这句话,再不瞧殿内诸人,径直往殿外行去。
言婕妤怔了一下,也紧赶慢赶,跟着太后步出殿去。
虽然,往日里,她和胥贵姬表面上是不和的,但经过苏贵姬那件事后,她却知道,在这宫里,多一个表面上的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是以,这一年,哪怕她再承圣恩,对六宫中其余诸妃,也不时往来,并时时施以恩惠,毕竟,她的父亲虽只是尚书令,家底确是丰厚的,平日里,也多托人梢些宫里瞧不到的小玩意,倒颇是引得诸妃的欢心,当然,也包括太后。
昨晚,胥贵姬传出子嗣的消息,纵然让她十分的难受,可,一大早,她却是往仪瀛宫跑得勤,自然也瞧到了,胥贵姬因着皇上没来的落寞。
她懂得,有些时候,未必要自个出面,只在旁边撺掇,却亦能讨个皆大欢喜,因此,在太后按着惯例来瞧胥贵姬时,旁敲侧击地说了些话,引得太后来到乾曌宫,未曾想,西陵夙下朝后没去御书房,使得这场探望,变得不欢而散。
她彼时虽然能缩在后头,眼下,却是再缩不得了,眼巴巴地让皇上瞧到她在太后旁边,不难猜到,这事和她有关。
是以,走出殿来,心下辗转间,没注意台阶的湿滑,眼见着要滑了下去,恰是太后将她一扶:
“言婕妤,走路看仔细着点,小心有时候摔下去了,再爬都是爬不起来了。”
“太后,嫔妾今日失言了,害得太后——〃
“言婕妤,你今日说的也都是实话,哀家也不后悔来这里一遭,也算是见识了某人的手段,言婕妤若能学着点,恐怕也会更受皇上的青睐。”
“嫔妾是学不会了,嫔妾也不屑去学。”
“罢了,这话就哀家跟前说说。”
“太后,你知道吗,这宫里,私下都传开了,说是——”言婕好忽然噤声,瞧了下四周,却已走出了乾曌宫的宫门,除了喜碧和她贴身伺候的吉祥外,再无其他人,只是还收了口,等着太后的发话。
“怎么了?在哀家面前不必吞吞吐吐,哀家怒你无罪。”
“都说皇上这次秋狩,偏是从林子中窜出一只银狐,皇上独自去猎,没曾想银狐是猎了回来,可那狐皮下,裹着的却是茗采女。”
言婕妤的话说得极轻,带着畏缩。
其实,有些事无所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只在宫里这处最大的是非之地传来传去,即便是添油加醋的讹传,有时候,也会成为似是而非的真相。
“言婕妤,这些话,说给哀家知道就行了,若在宫里传了开去,犯得却是谣传的罪,皇上必是不容的。”
“嫔妾知道,嫔妾也只在太后跟前说了这一次,但凡嫔妾宫里有人乱嚼这舌头,嫔妾也都处置了。”
“这就好。哀家要回宫了,胥贵姬那,你抽空了就去陪着,好歹入了宫,就是姐妹,她这一胎若得安然诞下,也算是大家的福祉。”
“是,嫔妾明白。”
她岂会不明白呢,第一胎,别有用心的人都虎视眈眈盯着,若这一胎安然地诞下,待到日后,她若也怀了身孕,却未必是会受那么多人盯着了。
不过,到那时,恐怕,最要防的,便也是胥贵姬。
伺候太后上得肩辇,徐徐离开,言婕妤的手捂了下小腹,不由叹了口气,算起来,西陵夙也临幸了她好几次,却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不由得嘟了嘴,传了肩辇,朝自个的宫行去。眼见着,西陵夙一会必去仪瀛宫,她虽然想见皇上,可刚才添了皇上的堵,再去,恐怕定讨不到好脸色,也让胥贵姬以为她图了什么。这一点,进宫快两年的她,可是拎得清的。
这一日,西陵夙往仪瀛宫,陪着胥贵姬一直到了晚膳,用完去御书房批了折子,方回到雨露殿。
殿内,奕茗早缩进锦被中,看上去倒是睡得香甜,虽然他回殿稍晚了点,但也不过是戌时,即便她身子不适,却也不见得会这么早就睡熟。
他知道她是避着他,可,既然她身上葵水来了,再加上染了风寒,他是不会动她的。
而方才院正在他进殿前,便已禀过他,汤药,她已按时服下了。于是,也不去拆穿她的装睡,只稍微掀开一侧的锦被,躺了进去。
哪怕稍掀开了这一侧,也能瞧到她,浑身裹得很是严实,不觉有些好笑,甚至于,身子因他上得榻来,都能瞧出明显绷得紧紧的,这一晚,他没有去抱住她,只安然睡在龙榻的另一端,许是殿内熏了苏合香的缘故,他很快就入了梦境。
而躺在一旁,蜷缩着身子的她,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时,终慢慢睁开眼睛。
他没有碰她,有些出乎意料,也是这份出乎意料,让她在锦被下的身子稍稍得以放松。
现在,他离得她就这么近,可偏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已是尺咫天涯。
她不用回身,从龙榻顶端镶嵌的偌大铜镜内,能瞧到他神态安然的样子。
本来,这些铜镜,该是起帝王临幸时,增加情趣的用途,如今,却成了她容许自个去正眼瞧他的地方,然,也仅是瞧了一眼,她便继续闭上眼晴。
不能让自己的心有一点点的柔软,唯有继续硬下心来,她方能让自个彻底摆脱他的束缚。
这一生,她不要做的,就是帝王的女人。
哪怕,父皇爱着母亲,母亲都不幸福,更何况她呢?
由始至终,他对她,根本就没有爱。
一遍一遍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仿似催眠一般,直到睡意不期然的袭来,她竟也慢慢陷入了梦境。
因着药效的作用,她好得很快,虽然葵水来时,身上不是很舒爽,可,也让她的睡眠变得很深。
人在睡梦中,往往会有无意识地动作发生,一如,今晚,她本来背对着他蜷缩睡去,却在夜半的时候,身子不仅回转过来,还汲取温暖一般,朝他的臂弯下缩去。
这是她曾经最爱的入睡方式,在魑魅山更是如此。
这些许的轻微动作,却是让他惊醒了,可也只是滞怔一下,他就展开手臂,将她轻柔地拥紧,继续睡去。
拥紧她的刹那,心底的某处柔软被轻易触动,这一刻,她没有任何锋芒地,就这般躺在他的臂弯,谁说,不是种幸福呢?
原来,他的幸福,其实,离他从来都是很近,只看是否能把握到最后罢了。
晨曦微露的时候,他小心冀冀地撤开手,她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蜷缩在他的臂弯,也正因这个姿势,他大半个身子是露在锦被外的,犹记起,以往,她为了顾及他是否着凉,刻意让自个的小脸捂进锦被下的样子,那样的她是娇俏可爱的,若说她对他的一切,不过是场演绎,又何必演到那样惟妙惟肖,让他在真假不辨中,动了心,刻了情呢?
而现在,若没有院正那些安神汤药的作用,她是否还会像曾经哪有那样做呢?
纵然,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但,却又是怕去知道的。
只是下榻的时候,替她掖好锦被的一角,而她的样子,却并不是恬静的,反像是陷入什么噩梦中,额头都渗出汗来,接着,他能听到她的樱唇里,清晰地喊出两个字:
“师父……师父……”
也是这两个字,让他本来柔和的神色骤然变得森冷。
果然,连做梦都念着她的师父。
而他已不想去辨别这一声唤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只转身,步出殿去,留下一室的清冷。
奕茗很快就从噩梦中挣醒,那个梦是这样的真实,梦里,她看到,她的师父萧楠站在未烯谷的枫叶林下,对她柔和地笑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