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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这一世,若没有牵绊,会过得更加纯粹、快乐,而这些,她都做不到。
“主子,风大了,奴婢扶您下来。”千湄走到台下,轻声提醒道。
不知怎地,只想到这最高的地方,以为,能眺望得更远,可再远,又能瞧得透几重天呢,也越不过重重的宫阙,望不到牵肠挂肚的未烯谷。
而她,真的不想成为帝王的女人。
不想——
深深吸进一口气,手指冰冷一片,其实,说穿了,不啻是在希冀着会有人带来师父的讯息,毕竟,以往师父在这帝宫能够出入自如,连西陵夙都未曾察觉,仅能说明,这宫里,或有人接应着师父,也或者,本来在这宫里,就有一个人是供师父易容成那人的样子。
而,如今,师必虽不在这宫里,可,那人总还是在的,师父若有事要传给她,必也会通过这人吧。
她,就在等那人的出现。
在三个月的约定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等待着有师父的只言片语传来,毕竟,师父说,她只要好好的,总会看得到的,不是吗?
然,这份等待,或许,终究在日复一日的失落中度过。
一如此刻,她默默下得台阶,千湄本被摒退在稍远的地方,在远远瞧到西陵夙仪仗的华盖,及至西陵夙跟前的太监到这探望时,还是忍不住违了她的意思。现在,千湄急行了几步,到奕茗的跟前,伸手扶住奕茗,一并下得湿滑的台阶:
“主子,皇上来了,主子还是过去请个安吧。”
千湄无视她的吩咐,显见不止是让她下来,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却想不到,是他来了。
算算时辰,现在,他才下朝吧,难道说,看到禁脔不在乾曌宫中,他都会急着寻到这吗?
待在这帝宫,待在他的身边,她已如折翅的鸟儿,再怎样飞,还能飞出去吗?
即便,能唤来师父豢养的白雕,她又能走吗?
在他没有厌倦前,这个游戏,由不得她先说停止。
只因为,他是帝王,他可以视生命如草芥,他也可以在私下不信守任何的允诺,来威迫她屈服。
闭上眼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仅是由千湄扶着,朝前面的院落走去,甫走到松柏林的外面,那棵偌大的松柏树后,却是陡然转过一个人来,正是风念念,她走得极快,竟是一下子撞到了奕茗的身上,这一撞,幸好千湄扶住奕茗,方没有大碍,只是风念念神色不再淡然:
“见过主子。”
“不必多礼。”
依旧是客套的言辞。
“主子没吩咐,嫔妾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风念念转身,竟是去得更快。
而奕茗甫要朝前走去,却是瞧到地上一枚簪花,看样子,正是风念念遗落下来的。
“主子。”千湄俯低下身,捡起那枚簪花,递给奕茗。
奕茗伸手接过,才要回身,唤住风念念时,却听得不远处是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
“皇上,膳厅该是这个方向……”
语音甫落,奕茗下意识回过眼眸时,正对上西陵夙的眸光,他的眸光径直地射到她的脸上,薄唇微扬:
“采女也在这……。”
许是走久了的缘故,那张小脸却是有些许的血色,再不似以往的苍白。
看上去,她的身子倒是大好了,他的心底莫名却是不悦的。
说不出来为什么,仅是这么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十分不舒服。
“参见皇上,参见贵姬娘娘。”她按着规矩行礼,语意很是淡然。
这份淡然更让他眸底的寒意聚起几分,倒是胥贵姬微微一笑,上得前去,亲手搀扶起她:
“妹妹不必多礼,正好,皇上要用午膳,妹妹一并相陪罢。”
这一语说出口时,也算掩去她先前的不自在,是的,方才,瞧到西陵夙的步子朝膳厅相反方向走去时,竟是会说那句话,如今想来,分明是西陵夙瞧见奕茗,才过去的吧,倒又是她的不识趣了。
只是,这一扶,她的手顺势牵着奕茗的手,甫要和她一起走到西陵夙身旁却是发现,奕茗手心攥着的东西,恰是一枚簪花,正是她的簪花。
果然是在奕茗的手中。
她瞧着那枚簪花,只在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妹妹手上的簪花,好眼熟啊。”
这一语,不算大的声音,也不算多讶异的语气,终是让西陵夙的眸光飘了过来。
这枚簪花是昨日才赐下的,哪怕不是西陵夙亲自选的,但,总归,会有些许的印象,只需有人在旁边稍加提示:
“娘娘,这不是皇上昨日才赐您的簪花吗?”
怜香自然拎得清胥贵姬话语里的暗示,在旁边,轻轻说出这一句话。
“咦,倒真是本宫的簪花呢,只是刚刚本宫才发现,竟是不慎掉落了,正想着怎么给皇上请罪呢,原来是妹妹捡到了呢。”
承认是她捡到的,那么无疑就是默认了她曾到过松柏林。
若不承认是她检到的,那么无疑就是默认这簪花来路不明。
所以,这一语,无论怎样这样回答,都会很难。
“娘娘,明明是奴婢方才因着过来时风大,在斋房替您重拢了发髻,未曾想只一会的功夫,竟是不见了。”怜香嘟囔地继续说出这一句。
这句话,自然并非胥贵姬的本意,怜香虽领会错了,倒不啻更加直接了。
胥贵姬不再说话,仅将目光睨向奕茗,奕茗的眉心颦了一下,手里的那枚簪花,纵然轻,此刻,压在心底,确是重得很。
【七个代寝夜】vip…33
其实,若说出这枚簪花是风念念遗落下的,亦未尝不可。然,风念念刚刚才走了过去,西陵夙和胥贵姬就已经出现,所以,风念念走得该不会很远,而这么近的距离,按着规矩,风念念是应回身请安的,可,风念念却是没有过来。
按着太傅府的家规,风念念是不会如此不谙规矩的。
瞧着这枚簪花,却是精致玲珑,很讨人喜欢,但,倘说风念念贪图这样的簪花,私下藏了去,却也是很难让她相信的,身为太傅的千金,优渥的世家背景和家教,断是不会做出这样的行径。难道说,是什么难言之隐,让风念念去逃避?
心思甫转,瞧到千湄在旁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终是轻声道:
“是嫔妾方才在这捡到的,嫔妾也不知道,为何娘娘的簪花会遗落在此处。”
这句话,是真话,只是隐去了关键的那一人罢了。
“想必是怜香记错了,这簪花早就是本宫不慎遗落在这的吧。”胥贵姬只从奕茗的手中接过簪花,却是四两拨千斤般轻巧地道。
“娘娘——”怜香的语调显见是有些不服气的,可胥贵姬睨了她一眼,怜香便是噤声。
因为,娘娘那一睨,含了斥责的意味,犹想起,方寸娘娘让她守在外面,她本来是好生地看着,是否有闲杂人等来,偏巧,早起时吃撑了些许,是以,眼瞅着娘娘进去,想想暂时离开一会,也无大碍,便是偷偷溜去了不远处的茅房。
未曾想,从娘娘此刻的神色来看,仿似出了什么纰漏。
于是,适时的噤声,是必要的。
“是吗?”西陵夙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这簪花,朕也只赏给配得上这赏赐的人。”
说罢,他径直转身,不再去瞧奕茗。
对这样的女子,他怎么可以有丝毫的心软呢?
心软带来的后果,经历过一次,他便不会再要第二次。
奕茗只躬身站在原地,胥贵姬凑近她,低低笑着道:
“这宫里呐,有些东西捡了,再物归原主,是皆大欢喜,只是有些东西却是捡不得的。”
这一语背后的乾坤,奕茗听不懂,或者说,是她不愿去听懂。
帝宫中,其实每个人活得都那么累,可再累,却都仍旧苟延残喘地愿意待在这。
这,并不是她要的,所以,在这一刻,她宁愿是不懂的。
她只站在那,但甫转身的西陵夙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仿似想起了什么,稍回了身,她忙躬身,行到西陵夙跟前,道:
“皇上,嫔妾身子已是大安不少,是以,请皇上恩准,嫔妾能回碧水宫。”
纵然,在胥贵姬跟前说出这样的话,在以往来说,未必是恰当的。
纵然,西陵夙先前虽没有下任何口谕,不许她离开乾曌宫。
但,如若没有碰上,回了也便回了,可此时,却是碰上了,并且,难保,西陵夙来此不是为了带她回去。
所以,干脆先挑开了这句话,让西陵夙碍着胥贵姬在旁,为了他自个的面子,都会允她这一次。
她能觉到,随着她这一语,西陵夙眸光如炬地睨向她:
“采女康复得倒真是快,既如此,朕自然不会阻你回宫。”
“谢皇上。”她躬身谢恩间,西陵夙一拂龙袍,径直离去。
而,在不远处的松柏树后,风念念浑身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刚才,她发现簪花从掌心掉了,是想折回去的,却没有料到,胥贵姬陪着皇上,竟是也到了这儿。
所以,她只生生地拖回自个的步子,再是迈不出去。
听看胥贵姬的语气,若是让她发现,簪花原来是被她捡到,或许,不难联想到,彼时的话语,被她无意听得,那话语即便她听不明白,对胥贵姬来说,却是极其隐秘的事。
而,她父亲风太傅和胥司空的政见素来不和,她若出去了,恐怕仅会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是以,她没有走出去,反是将身子更深地隐进松柏树后,哪怕,那位采女要说是她的,可空口无凭啊,哪怕,千湄能证明什么,然,千湄毕竟是采女的丫鬟,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思绪中转过千湄二字,这宫女本是伺候钦圣夫人的宫女,莫非,这名采女本就是钦圣夫人?
原来,潜意识里,她亦是气量狭小的女子,竟是期待着,假设胥贵姬误以为采女是那偷听之人,即便那些话听不出所以然来,日后必会处心积虑去针对那名采女。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样可怕了呢?
她的脸色苍白,反咬住自个的唇,因着这一念滑过思绪,只让她的步子下意识地朝松柏外走去,可,那边,明黄的仪仗却已然远离。
迟了一步,一切,再无法挽回。
齿间觉到腥味时,才发现,已将唇咬破。
而以如今的心境,再念心境,都是超脱不得的,只默默朝庵堂的门口走去,才走了儿步,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才避入陵塔时,她是紧张无措的,也正因此,她将手上的火炉顺手,放到了一旁,而只将双手扶住后面的栏杆,若是胥贵姬要上得陵塔来,那么,或许,她唯有想法子,从后面翻出去。
可,没有想到,其后却是因着西陵夙突然到来,使得胥贵姬没有上得陵塔,而她听着声音远去,竟是急着逃离,没有顾及到那放置在一旁的火炉。
那火炉纵然不是她的,此刻,只让她更为惶张起来,忙折返身,甫要朝陵塔行去,远远地,却是瞧到胥贵姬身旁的宫女怜香亦正朝陵塔走去,她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停了步子……
仪瀛宫。
“娘娘,奴婢遵娘娘的吩咐,去往陵塔里查看,却在第八层发现了这个。”怜香轻声禀告,将手中的一只宫里常见的火炉呈给胥贵姬。
胥贵姬并不接过,只淡淡问:
“是哪一宫的,可去查了?”
她本来是想往楼上查看,只是彼时,西陵夙的驾到,让她没有办法去拿罢了,可,她却是是始终怀疑,若有人偷听,也必会退入陵塔后,藏匿在楼上,因着慌忙,许是会遗漏下什么也未可知,所以,她才会在西陵夙的仪仗离开陵塔后不久,就吩咐怜香去往陵塔查看。
果真,是有遗漏的,只是,即便让她得了火炉查得了来处,恐怕不过是空口无凭。
也可见,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有个处置方罢。
“奴婢去司计司问了,这样的款式正是采女这一位分所有。而宫里,仅有茗采女一人如今是这个位分。”
宫内大部分的用物都是按着品级来制的,每一个品级所能用的物什,都有严格的规定,所以,要查到这只火炉是从哪里来的,并不难,查到了,也仅是再做一次确认罢了。
果然,是那茗采女,不,或者该说是钦圣夫人。
胥贵姬的唇边浮起一抹弧度,这抹弧度隐现的时候,殿外却是传来太后驾到的通禀声。
虽然父辈的政见不和,可在这宫里,有时候确是必须要维系一种比前朝更虚伪的关系。
譬如现在,她本倚在榻上,听到这一声通传,立刻从倚靠的姿势起身,在太后进得殿时,施施然福了一礼: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哀家说过几次了,胥贵姬有了身孕,今后不必再给哀家请安。”
“是,太后。”胥贵姬顺着太后的相扶,反手也扶住太后,朝一旁的暖椅上走去。
“昨日,疆宁进贡了这些葡萄,皇上赐下了一篓给哀家,哀家想着,你怀了身子,总爱吃些酸的,倒不如用些这个葡萄,确是爽口的。”
“呀,是晶玉葡萄,臣妾听闻每年也唯有四月,疆宁方会进贡这稀罕的晶玉葡萄,未曾想,如今除夕尚未到,这萄萄倒是有了。”
“呵呵,今年雨水多,这些葡萄耐不得水,早早听说是移往了暖棚,如此却是成全了它比往年早熟了一季。”
“臣妾听闻太后最爱用葡萄的,如此稀罕的葡萄,赐给臣妾,让臣妾怎么过意得去?”
“哀家是喜欢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