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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这样合适的借口,她轻轻抒出一口气,手却不自禁地放松那条丝带,意识到不好时,他已揽住她的身子,当他手心的温暖熨帖在她纤细的腰际,她竟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隐约约间,仿似有飘渺的声音在低低诉说: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得到……”
回眸对上那张没有五官和表情的面具,却依旧是看不透任何东西的。
第七章 泣红泪(4)
当蒹葭练到香汗涔涔,从霓裳殿出来,早有关雎宫宫人送来滋补的汤膳。
这些汤膳是太后自她开始练舞便命人准备的,只这些许的恩典,终是让她记怀的。
她谢恩用完,准备打水回屋子擦洗时,两名已打好水的乾曌宫小宫女正在树影下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郝容华娘娘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
“嘘,轻点,这事呀,上面压着不许乱说的。”另一名小宫女神神叨叨,又压低了嗓子道,“我亲耳听见,彤史传以前在王府伺候的张嬷嬷问话,证实,皇上这半年来,都没有去郝容华房中呢。”
“这不是犯了死罪啊,上面发落了么?”
“就等着皇上说个意思,唉,眼看着,一尸两命呐。”那小宫女叹了口气,忽警觉的唤道,“谁!”
随着吊桶哐啷啷地放到井沿下,俩人这才看到,蒹葭站在井池边打水的身影,她们识得蒹葭,吐了下舌头,趁着蒹葭未说话,忙一溜烟地奔离。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背地议论主子的是非,与其被人听去,添了祸端,不如她做一次黑脸。
郝容华郝怜,是西陵夙尚是皓王时的侧妃,父亲只是辅国大将军麾下的副将,家世背景不算显赫,入宫封为容华后,也甚少出扶芳宫,唯一让宫人有印象的,无非是前几日,对那假太监行刑时,晕厥倒地的柔弱样子。
而那一日,被行刑骇到失态的,唯有郝容华一人。
难道——
四月的井水,是冰冷的,她的手被井绳勒紧,觉到疼痛时,才敛回心神,把桶迅速提了上来,然后,匆匆提着水往屋子走去。
她走得太快,乃至于,转过回廊时,竟是径直撞到一人的身上。
那一桶的水悉数把那人的袍裾濡湿。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开来,竟是西陵夙。
蒹葭忙跪俯在地:
“奴婢罪该万死,惊扰圣驾!”
“万死?呵呵。”西陵夙的语音里并没有一丝愠意,只淡淡笑着,“如要万死,也该是你在寿诞之时,让朕失望,方够得上。”
“没规矩的奴才,还不起来,伺候皇上更衣!”一旁传来海公公的训斥声。
他伺候西陵夙的时间没有邓公公长,但毕竟是伺候过先帝的太监总管,这点眼色总是有的。眼见皇上并没有要责罚的意思,又在这样的夜晚,让眼前的女子伺候皇上更衣,不啻是个好主意。
西陵夙不置可否,只从回廊的一端往寝殿踱去,蒹葭忙应声起来,紧跟他的步子行去。
这才发现,西陵夙身旁仅跟着海公公一人。
而,他走在前面的身影,是寂寥的。
随着伺立在寝殿门口的宫人纷纷行礼,将这短暂的寂寥碎去,海公公停在殿门口,只让蒹葭一人跟了进去。
她将干净的衣物从云纹橱内取出,西陵夙站在层层纱幔后,已然宽去明黄色的朝服,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烛影的光亮,抵不过同样明黄色的中衣。
只是这份光亮,如今,却不似以往般迫人。
哪怕,西陵夙的薄唇边没有挂上一抹素来有的笑弧。
“皇上,中衣也湿了,奴婢替您更衣。”她轻声禀道。
作者题外话:彤史:用一种彤管的红色毛笔,专门记录皇帝和他的女人们的性 生 活,所以,称为彤史。
第七章 泣红泪(5)
未待西陵夙颔首,旦听得殿外传来邓公公的声音:
“启禀皇上,郝容华娘娘薨了。”
蒹葭的手一震,只听得西陵夙的声音在她头顶徐徐传来:
“传朕旨意,按昭仪之礼出殡,另,准郝副将扶灵。”
“是,奴才遵旨。”
一切复归平静。
可,分明有什么是无法平静的。
蒹葭抬手,甫替西陵夙宽去中衣,披上干净的衣裳,才要系上盘扣,他却骤然捏住她尖尖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于他,他的眼底依旧是能颠覆众人生的璀璨眸光。
这一次,他只这么凝着她,却并不说一句话。
这一次,她有些局促,想低首,又低不了的窘迫,让她看起来,少了以往的清冷恭顺,添了妩媚娇柔。
是的,她其实是极妩媚的一名女子,这种妩媚不同于刻意矫饰出来的媚态,只是不经意间的流露,让人不自禁地想要怜惜、呵护。
他的弟弟,翔王,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才对这名女子没有任何抵御力的罢?
可,她是太后安排给他的司寝,是太后棋局的一枚棋子。
曾几何时,他和太后风初初的关系,已演变到今日这般田地。
所以,他不能让这枚危险的棋子继续下去,乃至起到离间他和翔王之间的手足情谊。
即便,这一刻的她,看上去,确是让人生怜的。
但,后日寿诞一过,终究,这枚棋子只是盘活了他的棋局。
他的唇边露出一抹弧度,修长的指尖松开她尖尖的下颔,就这样敞开着衣襟,手势一挥:
“退下。”
“是。”蒹葭的脸上微染了红晕,烫得让她连退下的步子都有些不淡然。
往日所闻,大抵都是这位皇上对郝容华并无多少情意。
但,如今,若真是郝容华私通了那名假太监,他竟还愿意全了郝容华逝后的声名。
当然,以郝容华的家世,即便不全这声名,又何妨呢?
可,他却是全了。
对一位并不心仪的女子,都能这般顾及,他的心,并非表面那般冷冽罢?
是,从初次见他,在他和煦如春风的笑意后,她读得到的,只是这位九五之尊的心,很冷,很冷。
是以,哪怕得了太后的授意,她都刻意地保持和他的距离,生怕被这层冷冽冻结。
如今呢?
在方才,对上他眸华的刹那,她竟有了不合时宜的期待。
期待着,他能说什么——
摇了摇头,摒去这些思绪,出得寝殿,海公公仍伫立在那,瞧她出来,手中拂尘一扬:
“司寝,后日便是太后的寿诞,尚服局已按着司寝的要求,赶制出舞衣。”
“有劳海公公了。”蒹葭微微俯身,这一俯身间,看到彤史捧着玉碟盘款款上得台阶。
偌大的红漆盘子上,仅有三块牌子。
而海公公只扫了一眼,便道:
“撤了罢。”
隐隐地,隔着那憧憧的宫墙,恍惚,有女子的恸哭声随风传来,天际,却是划过一道闪电,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今年,第一场春雷来得不算很早,可,终究,是来了……
第七章 泣红泪(6)
“小姐,郝容华去了,很干净。”喜碧俯身在太后的床榻前禀道。
这类事,本就属于宫闱的丑闻。
彤史查证了苏贵姬的说法,回了太后和皇上,自然剩下的,只有处死这一条路。而奸夫是谁,联系先前的种种,已是昭然若揭。
但,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
随着人死,前朝安抚得当,这宫里,缺的从来就不是人命。
只这一次,生生让太后卧于锦被中的身子出了一袭冷汗,她支起身子,喜碧忙掀开纱幔:
“小姐,可是要茶?”
“哀家,心里堵。”风初初的手抚着胸口的位置,卸去浓妆的脸色是苍白的。
“小姐,您千金贵胄,不论怎样,终是会化险为夷的。再者,皇上表面上那样,对小姐这么多年来,还是眷顾的。”
风初初摇了摇头,手死死地握住胸襟那颗东珠做的盘扣:
“他早不是当年的他了。就像哀家也变了,不是么?”
“小姐,别多想,不是皇上已赐了蒹葭一个机会,待到后日您寿诞一过,蒹葭正了身份,一切都会好起来。”
风初初闭起眼睛,发了狠地一攥,那东珠便骨碌碌地从她的指缝间滚落了下去:
“嗯,哀家不该再多想。这几日,她都按时服下那汤膳?”
“是,每日都按时服下了。”
风初初不再说话,仿似很疲惫地再次躺了下去。
喜碧放下纱幔的时候,终是叹了一口气。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苏贵姬抚着尚是平坦的小腹,回到明光宫,烟儿早呈上膳房刚做的夜宵。
纵然,刚目睹了一出处死宫嫔,却还是没有影响她的胃口,在舀了一勺甜羹进口时,不知是这羹甜得让她欢喜,还是今晚,她总算卸下了什么,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多亏了上月霞儿悄悄回她,说是郝容华连月来心事重重,胃口欠佳,会不会是怀了身孕,她才留意起郝容华的一举一动。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个怀了身孕,但,西陵夙已有半年没有去过郝容华的房中,怎么可能郝容华会先于她怀上呢?
她只吩咐人细细一查,即查出是郝怜与人有私情,那奸 夫竟是王府的一名戏子。
这,总不枉了她数日来吩咐人盯着郝怜得到的收获。
也不枉了那日她虚张声势的驾临扶芳宫,导致那假太监落荒而逃。
她知道,郝怜的身子快要瞒不住了,她也乐得将这消息巧妙地传到奸 夫的耳中。
而人一急,往往就会涉险行事,譬如混进宫里,图谋做些什么。
她实则就是要藉此逼出那假太监,即便其后有些波折,甚至险些让这奸 妇变成了新晋的挽容华。
最终,仍是让她铲除了郝容华这个贱人。
是啊,真贱。
和她同年被先帝指给皇上为侧妃,便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以为这样能得到皇上几分的兴趣,终究是打错了算盘。
她嗤鼻哼了一声,才要舀上一勺,霞儿近得前来,只禀了一句,让她竟是生生地连碗都掷摔在青石地上:
“娘娘,今晚,是蒹葭伺候皇上更衣歇下。”
“贱婢!”她怒极,斥出这句,眼底拂起阴骘一片……
作者题外话:昨天更了两章,还加了一章楔子,我多么勤劳啊,求票票求留言求抚摸。。。噗嗤。。。
第八章 凤阙舞(1)
两日,匆匆而逝。
宫里,并没有因病逝一位容华,添了一丝悲伤的气氛,反是在太后寿诞到来前,阖宫喜庆滔滔。
说是寿诞,可,今年,风初初也不过双十年华罢了。
而因着先帝驾崩,身居太后之尊的她,便当得起这个寿字。
这些,都不是蒹葭关注的,这两日,自她没有拒绝面具男子教授,进展是快的。
不仅吹箫的用气,在他的指点下,她收放自如。
甚至于,凤阙箫舞最难的环旋九天,她都成功了一次。
但,环旋九天的难度,是这舞曲在宫里失跳了十年的其中一个原因。
前一位跳这支舞的,是宫中一位高位嫔妃,也是在跳到环旋九天时,臂力再承不住,从高高的舞柱上摔落……
可,在寿诞当日,这,是容不得失败的。
“又出神了!”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发现,箫曲吹到一半,竟是失了一回神。
抬起眸子瞧着他:
“今晚我想练通宵,你不必陪我。”
“不行,我必须在你身边看你跳最后一次环旋九天。”他坚持。
她放下碧玉箫,笑:
“难道,明日寿诞,你也陪在旁边不成?如果是,看来,你的真身是这宫里的人啰。”
“你想知道我是谁不难,我的脸就在这面具后。”
语音落,他的手执起她的,放到面具下,只需轻轻一掀,面具后的脸便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想到,对于她的试探,他答的如此直接。
一滞间,只从他掌心抽出手,起身,往垂挂的丝带处行去:
“你是谁,对我并不重要。”
“得到圣宠,对你才是重要的。”他突兀地说出这句话,却似含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其他什么。
她的手此时已缚上垂挂下的丝带,借力,轻盈地飞起,她的身子娉婷,随着旋舞将裙裾飘洒开来,刹那间,足以迷乱任何人的心。
然,他必须保持着清醒,收回目光,不去瞧那舞姿时,她的声音清亮地传来:
“对我来说,只是不想辜负任何事、任何人……”
空中完美的九个回旋,当她的身子轻巧地落在舞柱上时,他才微仰起脸,瞧向她。
那样无双的眸子,熠熠地闪着紫色的辉华,圣洁无暇地让人只能这般仰望。
此刻,这双眸子低徊,对上他没有五官,没有表情的面具:
“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只这两字,不负他特意熬到最后两天,才来找她。
因为,唯有在她屡次练习,不得要领,屡次失败后,或许,方会接受他的帮助。
这些,他知道,她懂。
所以,她会对他说出这两字,却不代表,她对他真的卸下心防。
不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