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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那一次反成了一场无心的试探,他的冷淡,是让她难受的。
一段感情,或许经不起多少年的挥霍,而他予她,终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离合中,慢慢消耗了所有的情愫。
不过,又怎样?
既然失去了一些,她总归要为自己得回一些吧?
而,这个世上,唯有权势,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西陵夙一直在御书房待到了晚膳时分,其间,除冯太医来回禀,说是钦圣夫人脉象无异之外,他摒去所有的人,独自翻着折子,只在每次批阅完折子的间隙,才会抬起脸,瞧一眼更漏,算着,距离那封军报,有多久,平洲没有消息过来了。
没有坏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好消息,不是吗?
他平静地批阅着折子,可,再多的折子,终是有批完的时候,在传上晚膳后,他紧跟着要履行的义务,不仅仅是做一名前朝指点江山的帝君。
用完晚膳,海公公躬身问:
“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
所谓的翻牌子,如今能供他择选的,也不过是安贵姬和言容华二人罢了。
“撤。”他没有任何兴致去翻牌子,事实上,容下蒹葭的另一个原囚,也是让他逃避这些帝王之于前朝需做的交代。
对于女色,他并非清心寡欲,只是,当心头压了过多的政务时,无疑女色的吸引,会薄弱很多。
“是。”海公公呀咐形史撤下牌子,仍是问了句,“皇上,您都未用晚膳,让奴才给您传点宵夜吧?”
“不必。”这一日,发生了些许的事,压堵在心口,他觉不到一丝的饥俄。
眸光飘向轩窗外,从院门处,能依稀看见,长乐院、未央院亮着点点的灯火。长乐未央,只这四个字,却是最难得的。
他起步.朝院门外行去.海公公只吩咐两名小太监一并跟着他过去。
长乐院和未央院当中只隔了一条甬道,那条甬道正通向翱龙院,此刻,他就沿着这条甬道,朝前走去,不到尽头,没有一个人,能洞悉,帝王的心思究竟是去哪。
他缓步走到尽头,空气里,蓦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在这样的夜晚,本该听起来让人心境凄凉的萧声,却竟是带给他一丝暖意。
循着箫音走去,他知是她,她也知道,用这箫音能引来他罢?
只是,纵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依然仍没有停下箫曲,仅是坐在室内的酸枝木凉塌上,悠缓地吹着。
心里,那些淤堵在这箫音的暖融下,渐渐地平和、渐渐地抒开,终是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她的尾音恰好吹完。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回身,他也没有说话。
室内,唯有她和他二人,’宫人都退在院外,听着吩咐。
很安静,可,在这安静里,分明有一些东西是在流淌的,一如,当她听到他那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回过身来,按规行礼,借着行礼,掩去眼底的忧色。
“这箫曲叫什么名字?”
“臣妾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信手吹来,皇上可否赐一个名字。”
这活是真话,她所正式学的萧曲,仅是那一支凤阙箫舞,至于这一支,不过是萦绕在心头许久的一支罢了,一如,第一次握到箫,吹出音时,那般熟稔一样。
她想,或许,她小时候是会吹箫的,然而,三年前那场大病.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学过箫的吧。
虽然,一个茶农的女儿,会学萧,是很奇怪的事。
然.现在.她不愿多去深想。
西陵夙没有立刻回她的一话,许久,方淡淡道:
〃就叫失心罢。”
两个字,很简单,却隐约透着些不祥。
“谢皇上恩赐。”随着她这恭敬的一语.室外传来喜碧的声音:
“娘娘,奴婢是现在呈上来,还是稍后?”
“进来吧。”她吩咐道,喜碧端着托盘躬身进来,将托盘放在几案上,复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上赐下这肯曲名,臣妾没有什么谢的,这是臣妾家乡的一道小点,皇上若不嫌弃,就少许用点。”
她放下手中的碧玉箫,揭开青瓷碗盖,下面是用时令的水果调配出的甜羹。看似平平无奇,比起宫中的膳点,甚至可用粗糙来形容,但,他随意地舀起一勺,许是晚膳没有用多少,许是想试一下她所说的家乡味道,甫入口,里面有一种白色的圆果粒,却是入口酥软,收口,更带着些许的甜意。
“这是芡实。”她轻声,仿似知道他嚼到这不同寻常的果粒。
芡实,盛产岭南。
“你家乡在岭南?”他问出这句话,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晚她以箫引他过来。
原来,并不是为了看上去悬而未决的,关于苏贵姬险些小产,累及她的那件事。
也不是为了这演绎出来的圣恩隆宠。
而是,为了此刻在岭南的什么人罢。
“如今岭南滋生战事,钦圣夫人,是在为家人向朕请旨么?”
“臣妾相信,皇上的大军所到之处,必是无往不克的,至于臣妾的家人,也定会得到父母官的安置,这些,并不是臣妾该去关心的。”
她能怎么说?以前,她不知道,他和太后的关系,如今,她总是知道了些许。既然,太后都答应已将她父毋安善接进宫来,她苦再去请这道恩旨,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再者,今日,从种种他反常的迹象,她隐隐觉得的不祥预兆,是关于翔王的。
可,他不说,她并不能直接去问,但,不问,不代表,她心里放得下。
她担心翔王.不为其他,只为,入宫这短短的三个月,每次危险之时,在她身边的,总是翔王。
随着她的话,他又开始笑,这一笑,带着冷列的意味,他将勺子复掷扔回碗内,掷扔的刹那,溅起些许的汤液,这些汤液在淡蓝色的袍襟上添上些许不和谐的污渍,她才要拿干巾替他去拭,他却攫紧她的手腕:
“朕警告过你的话,不要随便就忘记。用这箫曲,用这心计,装出关心翔王的样子,除了让肤对你厌恶外,不会再有其他,若不是翔王临行前请肤定要护得你周全,今日,肤根本不会管你的事!〃
果然是翔王。
他即便出征前,都给她安排好了一切。
可,除了担忧翔王外,不知为什么,当西陵夙说出这番话,她的心,又开始隐隐疼痛起来。
而,他攫紧她的手,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一抹一晃即过的神色时,莫名的,松了手上的力度,只牵着她的手,霸道地往门外走去。
一路行去,有宫人要跟上,可他厉声摒退他们,禁军也不敢违背帝君的心思,只远远地跟着。
他牵着她的手,走得很快,走去的地方,她认识,是昨日,他骑马带她去的山谷。
今晚,月朗星疏,气温热得让人有些难耐,她被他牵着,又走得那么急,很块,就香汗涔涔。可,他依旧没有缓下步子,拖着她,朝那山谷行去。
走到那处湖边,这一次.她不必涉水过去,源于,水位忽然变得很低,她可以踩在鹅卵石上,涉过湖去,但,今晚,这些鹅卵石很是烫的,她薄薄的丝履底,走过去时,能觉到足心被灼到,随着走上岸堤,足心被灼到的地方,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可她没有吭声。
她以为他要带她去那小镇,可这次他竟是带她从一条极其崎岖的小道,攀上了那处山脉。
登上山脉,站在一小方凸出的山地,俯瞰山谷,月华柔和的拂在他和她的身上,但,此刻的气氛,却没有因着柔和的月华有一丝的缓和。
她清楚他不是单单想来赏月色风景这么简单,直到他的话语徐徐从薄唇中溢出,竟是一句:
“知道朕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么?〃
她没有应声,纵然,她听宫人提起.似乎是在诞下翔王时,难产薨逝的。
可,或许,这并不是实情。
“朕的毋妃是从这里吹着箫曲,跳着那支凤阙,然后,跳下去,摔死的。”
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这句话,她能听得懂他言辞里的悲痛,“朕从那一年,就没有了母妃,在宫里,没有母妃的孩子,要安然地长大,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可朕不仅活着走了过来,还把翔王照顾得好好的。这世上,他是朕唯一的亲人,也是朕唯一的软肋。朕不会容许任何人离间朕和翔王的感情,如果有,朕会亲手杀了那人!”
她没有想到,康敏皇贵妃是这般死的。
她更没有想到,那支凤阙箫舞竟是场绝跳。
然,她曾在他跟前,跳着那样的舞,他又要抑制得多么辛苦,才能抵去那心底再次被唤起的失母之痛?
她的自作聪明,原来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这一点,是她没有想到的。
后半句的警示,她没有听进去,或者说,对她而百,她根本没想过去做他警示里的事。
眼底有朦胧蕴上,她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哆嗦,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骤然.他松开她的手腕,第一次,扣紧她的预部:
“若不是阿垣,朕早该杀了你!所以,不要再试探朕的底限.好好地做你的钦圣夫人,好好地生下所谓的帝子!”
或许,不仅仅是翔王的嘱咐吧,还有太后的关系。所以,才不杀她。
媚主、祸害其他妃嫔的子嗣,这些.她都无所谓。
只是,当他在她跟前,说出这句话时,她做不到不计较。
有些话,说开了又何妨呢:
“皇上,臣妾对翔王有的,仅是感恩,绝没有存其他的心思。不管皇上信与不信,臣妾这句话,问心无愧。至于这帝子,臣妾会照着圣谕,将他安然诞下。”
后半句话,她分明说得有一丝的酸涩,酸涩中,她觉得到的,是他扣住她颈部的手渐渐松去。
清冷的月华下,他撤开手,背光向她,她看不清楚他的目光究竟是怎样的,但,却觉得到,他身上没有一丝的戾气,有的,只是那无边的悲哀。
“数日前,阿垣也跌下山崖,至今生死未卜。”终是缓缓说出这一句话,月光将他身影拉长,在此刻,更显出寂寥的意味。
她的心,仿似被什么猛砸了一下,翔王,跌下山崖?
她的不祥预感,竟是应验了。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说些什么,或是,她又能说些什么。
樱唇微微一动,他却继续说着,一并阻了她的话语:
“既然,你刚刚说,对翔王有的仅是感恩,今日之后,就好生待在你的院里,为他祈福。”他返身,准备下山。
可,没有等她应出一声是,忽然间,只听得巨雷般的一声炸响,接着,是天地色变,他和她足下的山地,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他下意识将她揽紧,循着声响望去。旦,不远处的温莲山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岩块飞腾,瞬间,这热气就直逼她和他所站的位置,而他们足下的山谷,很快,便顺着温莲山的山脉,蔓延下一种红红的浆体。
这些浆体滚滚的席卷而来,西陵夙陡然牵住蒹葭的手,止了要下山的步伐,转身往山顶疾奔。
蒹葭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西陵夙紧张的神色来看,这应该是比地动还要可怕的东西,是的,在她有限的学识范围内,她只知道地动,三年前,岭南附近发生过一场不算大的地动,也是在那地动时,她感染了风寒,继而记不起之前的事。
她抓紧他的手,努力跟上他的步子,往山上奔去,可,越往上,山道越是崎岖,哪怕她努力跟着,却始终渐渐成了他的负累。
她往后瞧了一眼,看到,那浆体漫过的地方,草木、湖泊,都不见了,包括,原本远远跟着,守在山谷那的几名禁军,哪怕快速地奔逃着,却在发出包括凄厉的叫声后,被那浆体吞没。
很可怕的景象,带着残忍的绝对。
她不知道那红色的浆体什么时候会蔓上山来,她知道的是,骤然逼来的炎热温度像是要把人烧烤殆尽一样。
空气开始变得浑浊起来,间或,有飞石掠过,她下意识地,紧贴上他,他和她之间离得那么近,那些呼啸着的飞石,砸在她的腿部、背部靠下的位置是生疼生疼的。
她越来越跑不动,浑身的力气,在慢慢地被抽离,喉口的腥甜却越来越浓郁。
不,不能这样下去,她看得出,即便他同样没有回头,可,他在刻意地放慢速度,等她跟上他的步子,而她的手,抓得他那么紧,他的力气有一部分,会耗尽在拖她奔到山顶中。
她不能这样做。
哪怕,他是不负翔王的托付,才这么对她,但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地出去。
即便,她同样不知道,奔到山项是否有生路,可,纵然只有一线的希望,她都希望,是留给他的。
突然涌出的想法,是自然而然地,眼前紧急的情形,也让她不去辨清背后的意味。
她只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他的手,脚踝重重扭到,身子一个踉跄,跌过一旁的松树.竟向旁边的斜坡滚落下去。
坡度是陡峭的,在她跌滑下去的刹那,她只喊出一句:
“不要管我……”
可这句话,太轻,周围的轰然声,太响。
她忘记了自称‘臣妾’。
他也忘记了,自己该有多厌恶她,只是本能的回身,俯身,用力抓住她下滑的手腕。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的身下,是滚滚的红色浆体,带着吞噬一切的张狂席卷着,可他却仍是紧拽住她的手腕,不惜耗费自己的力气,用力把她提了上来。
其实,风寒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