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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拢着他的中衣,很暖很暖,可他却没有衣物穿着,外面在短暂的沉寂后终是渐起了大风,舱船摇晃间,那些风也顺着舱窗的缝隙吹了进来,这样下去,他该会着凉吧?
她将披在身上的衣物拉开,晕红着脸,依进他的怀里,她的手拉住袖口的两端,环住他的后背,熨帖的那么近,她能清楚地听到他宽广的胸膛内,心跳声是那样的不平静,一如她的。
在这样的时刻,说什么都不再重要,只这样拥着,便是种幸福。
他的薄唇微微的下移,吻在她的青丝上……
这一晚,风势越来越大,半夜里,邓公公不算平静的声音在帐慢外响起时,西陵夙和蒹葭刚刚歇下:
“皇上,娘娘容禀。”
“说……”西陵夙的声音沉沉地传来,似是晓梦初醒。
彼时,因着那相拥,俩个人竟是傻傻地忘记了时间,直到,更漏声响,那风渐大,晃得相拥都站不稳时,方才同时想说安置,结果,俩人合揽着一件中衣,挪回榻上,也真是颇费功夫。
而,她褪下的衣物一直就在足旁,却,谁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没有去拿。
纵然才歇下,仿似睡得倒是沉的,唇边,也不自禁地,在这无人瞧见的一刻,都嚼起淡淡的笑弧。
“这风越刮越大了,看样子还得刮一会,云麾将军和各禁军头领商议,或者这就靠岸,然后用马车送皇上和娘娘们往俪景行宫暂住,待到风停,从行宫那下船,也是方便的。只是,这连夜赶路,马车许是会颠簸些。”
邓公公这个时候来急禀,自是风势恐怕会更大,船停泊在湖畔旁,随着大风或将带来的暴雨,都不是十分安全。
就像现在,楼船明显晃动得厉害,可,偏巧他党还是睡得很熟。
“起驾俪景行宫。”西陵夙踌躇了下,方吩咐出这句话,略低下目光,他怀里的蒹葭倒仍睡得香甜。
记得以往她睡在他身旁,总是带着警醒,甚至于大半夜都是睡不着的。
只今晚,哪怕碰上舱船的颠簸,邓公公的轻禀,却都不易惊醒了,是她心底再没有把他只当做那帝君,更当做是夫君了吗?
一如,在魑魅山时,她其实,睡得也是这般的踏实。
有些不忍心把她喊醒,本想起身抱她下楼,却没有想到,他的身子才坐起来她竟是醒了:
“皇上——〃
话语带着惺忪的睡意,却是支起身子,将散乱的发髻稍稍拢了一下。
“风太大了,看来咱们现在得往俪景行宫去。”
“是。”她应出这个字,他已下得榻去。
帐幔外的宫女见主子起身了,忙进来伺候洗漱,不过半盏茶功夫,一切便准备停当,出得舱船时,船柱上都吊起了长明灯,照得甲板亮如白昼。
天际随风飘起了细雨。濛濛洒洒地,俨然如细密的珠帘一样,他扶着她走下舱船,奕翾也早拢了稍厚的披风,等在两船的相连处。
在瞧到奕翾时,她不动声色地从他的相扶中欠身出来,朝奕翾按着规矩福身请安,奕翾微微一笑,只朝西陵夙走过去:
“皇上,天湿路滑,臣妾扶着您。”
顺势扶上西陵夙的臂端,而蒹葭仅是低垂螓首,神色莫辨。
邓公公一共安排了三部马车,奕翾扶着西陵夙,自然一起上了帝王的车辇,蒹葭只慢慢走在后面,由千湄扶着上了第三部车,当中空出了一部车,邓公公请示了云麾将军,也不拉开,依旧跟在西陵夙的车辇后,以备不时之需。
一路过去,风雨开始交加的官道上,虽不至泥泞不堪,却也是行得极不容易,很是颠簸。驾车的马夫不停地斥马,方在三更天前赶到俪景行宫。
行宫内因着圣驾到来,早有先行的宫人张罗起来,悬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并铺了红红的毡毯。
奕翾扶着西陵夙下车辇时,宫门口除了恭候的宫人身影外,并不见对外宣称在此‘调理’凤体的太后,行宫管事的姑姑上前福身请安,道:
“太后这几日凤体违和,早早便歇下了,还请皇上见谅。”
“无妨。”西陵夙的薄唇边仍是匀起浅浅的弧度,只蒹葭甫下车,听到这一句话时,却是做不到淡然。
“送夫人回房休息。”西陵夙将蒹葭的神色尽收眼底,吩咐出这一句话。
蒹葭躬身行礼后,便由邓公公亲自引着,往行宫内另一处院落走去,而奕翾依然是陪着西陵夙随海公公歇往正院。
俪景行宫年久失修,哪怕是帝王专属的正院都带着一股子霉味,虽然海公公早吩咐宫人前来用龙涎香熏过,可,这味道确是掩不去的。
正院尚且如此,何况太后居住的听竹院,以及蒹葭暂且入住的湘水院。
只是,再怎样,面对大风骤雨,这行宫始终是要远远好于楼船。
一切忙碌停当,歇下时,已是快四更天,仅歇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黎明初晓时分。
千湄伺候蒹葭起身时,却发现蒹葭的眼睑下有着明显的黑晕,显见是连夜赶路,使得没有歇好。
“娘娘.今日风还是挺大的,估计一时半会也启不了程,娘娘要不再歇会?”
蒹葭摇首,如今距离太后这么近,可,再近又如何呢?
太后是用了她吩咐司膳司送去的月饼小产,哪怕她如何解释,无疑都是徒劳的。
罢,罢,罢,不去多想,她用力摇了摇头,毕竟,事到如今,确实验证了她对人好,到头都落不得一个好。
真是个不祥的人。
“娘娘,您怎么了?”千湄瞧蒹葭猛然摇头,不由担心地问,“是不是吹了风,头疼得紧啊?”
蒹葭的脸微微涨红:
“没,只是觉得睡得头有些晕。”
“那奴婢先给娘娘传膳?外面风大,娘娘也别去膳殿用了。”千湄嘟起嘴,说出这句话。
这么说,显见是膳厅另有千湄都不想让她看到的场景吧。
她心下明白,只颔首。
细雨如网,将整座俪景行宫都笼了起来,而此时的膳殿,西陵夙早在上首坐了,奕翾陪坐在下首位置,纵是早膳,在这行宫倒也尽善尽美。
只是,席却未开,仿似还在等着什么人。
此刻,回廊上响起宫女细碎的脚步声,似是簇拥着一人前来,回廊的雕花栏处,可见,来的恰是一女子,还是一风姿无双的女子。
当今世上两大美人悉数出现在一座殿内,在以往来说,是可求而难遇的,然,如今,却真真是出现在了一座殿内,并且还是膳殿。
风初初只挽了一个最普通的环月髻,髻上只插上一根玉簪,着的是月白锦裙,从殿外行进时,若不是宫人齐声下跪,请安: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或许,奕翾只当她是被安置在行宫中的一介嫔妃。竟没有想到,她就是名闻天下的,和她齐名的另一美人,坤朝最年轻的太后风初初。
是啊,若不是风初初,谁能美得连她都稍稍惊了一惊呢?
缓缓起身,以最优美的姿态:
“臣妾参见太后。”
言辞是恭谨的,语音却带着据傲。
“皇贵记不必多礼。”风初初的眸光根本没有有一丝在奕翾身上驻留,仅是似睨非睨地瞧向西陵夙:
“若非这风儿留驾,皇上也不会驾临这寥落的行宫罢。”话里有话,只看谁人愿去听懂。
她的脸色纵是苍白的,没有多施脂粉,可这样子的她,却是西陵夙并不陌生的。
当年初见时,她便是梳这样的髻,着这样的裙子,只可惜,即便再相似当年,有些,却是回不去了。
西陵夙薄唇微扬,淡淡一笑:
“朕以为太后在宫外不过调养凤体数日,便会回去,岂料太后似对这行宫的寥落更情有独钟。”
“是吗?哀家在这住了这些日子,倒确是喜静。只是,待在这种地方久了,人却好似老了几岁罢了。”太后款款在西陵夙的另外一侧坐下,笑语盈盈.仿似全然没有发生过以前的种种,“皇上有心了,今日的早膳都是哀家以前爱用的。”
“那太后可要多用些才好啊,也不枉费了皇上的一番孝心。”奕翾也笑,刻意加重那个‘孝’字,并主动用银筷替太后布起菜来。
“皇上,钦圣夫人差了宫女来回话,今日早膳在苑里用了。”邓公公见西陵夙没有动筷,恰到好处地禀了一声。
西陵夙并没有说话,只让眉妩替他盛了一小碗汤,他早膳素来是不用粥的,这点,眉妩自然清楚,挑那刚熬好的燕窝西米羹舀了一碗,奉予西陵夙。
“皇上,以前你最爱用的是南翔小笼包,这里的小笼包,确是做得比帝都要好。”太后柔声说出这句话,只用眼神示意玉泠,将一只小笼包蘸了调料,碟盛了,放到西陵夙跟前。
以前?
是啊,以前他最爱用的,确实是这小笼包,因为这种点心吃起来是最简单的,哪怕拉练士兵在外,都能随身当干根携带着,可后来呢?
他跟着军里的一名老火头兵,学会了荷叶鸡的做法,自那以后发现,并不是简单的东西,就越好,用心去做的东西,相反,才是最美味的,因为其中的过程。
可,这些,太后并不知道。
他也没有机会和她分享过一只他亲自做的荷叶鸡,况且,若搁以前,即便他亲自做了,想必太后也是不屑去尝的。
毕竟是粗陋的食物。
“臣妾怎么不知道皇上爱用这种包子?”奕翾在旁见西陵夙迟迟不动筷,相反拿起勺子去舀燕窝羹,不由笑意微微地问。
“朕小的的时候,确觉得这小笼包味道是不错的。”西陵夙姿态优雅地用下一勺燕窝羹,虽然很甜,可,这份甜,却没有那一夜,她给他做的甜羹可口。
不知怎地,竟是忽然想起那平淡无奇的甜羹来,犹记得,里面加了一种东西,叫做芡实,是她家乡的果实。
一如她一般,虽没有刻意雕饰,只要品过,那味道终究是不同的。
“啊,想不到,太后连皇上小时候的爱好都是熟知呢,待太后回宫,臣妾可是要叨扰太后,好好和太后请教皇上昔日的喜好,即便,如今皇上君临天下后,喜好有所改变,可臣妾作为皇上的嫔妃,却仍是知道得愈多,愈好。”说罢,奕翾亲自夹了一只小笼包,蘸上酱料,用小碟盛了,放到太后跟前。
这一句话,分明暗讽了太后年老,也暗示了她才是西陵夙的妃子。
凭女人的第六感直觉,从太后暗藏锋芒,却又对西陵夙刻意提及旧事的言语里,她只敏锐地觉察出,太后和西陵夙的感情并不一般。
何况,作为太后,风初初确实年轻了点,不是吗?
“一切都随你。”西陵夙搁下碗,只拿绵巾试了下唇,睨了一眼小笼包,“这小笼包终究是太腻了,朕小时候倒是爱用。”
旋即起身:
“朕还有些折子要处理,太后慢用。”
说罢,他径直朝外行去,早有邓公公吩咐宫人撑起华盖,朝书房行去。
行宫本来屋舍不高,这华盖高高扬起,愈发显得压抑起来,而西陵夙离开后,膳殿内的气氛,其实也很是压抑:
“皇贵妃给哀家布了这么些菜,哀家可真是受用不起。”太后瞧西陵夙离开,语意一转,虽是笑着说出,却带了几分的冷漠。
“呵呵,太后受用不起,臣妾倒不知还有谁能受用了,若不是这风大留人,想来臣妾也没有机缘拜见太后,而既然见了太后,孝顺太后自然是晚辈该做的。”奕翾笑得妩媚,笑语里,依旧带刺。
“皇贵妃不愧是昔日锦国的公主,能言会道。哀家自愧弗如,也难怪皇上这次不仅带了钦圣夫人,还带了皇贵妃。哀家原以为,皇上的心里,只有一人呢。”太后放下筷子,执起一旁的茶盏,微微用了些许茶。
“哦,是么?臣妾刚入宫,对以前的事并不是太熟悉,以后还请太后提点一二了。至于臣妾对皇上,确是敬仰得很,再则,皇上更愿意为了臣妾,赴洛州会盟,这点,臣妾始终是感恩铭记的,至于锦国被灭,其实,不过是顺应天理,强者为王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极是巧妙,点到即止,却又不说破。
也是看上去的实话,不是吗?
“想不到,坤觞两国帝君的会盟,却是为了皇贵妃。”太后话里有话的说出这句话,放下茶盏,道,“哀家不比你们,只用了几口,倒也用不下了,皇贵妃慢用。”
奕翾却是跟着太后起了身:
“太后是要去瞧钦圣夫人么?臣妾听闻,昔日钦圣夫人进宫时,只是太后身旁的宫女呢。”
这,也是最近,她才从此后自己的宫女口中知道蒹葭进宫时的身份,想不到,她的好妹妹是换了身份的,也是洞悉了这一身份,才更证实了她先前的想法。
蒹葭刻意调换身份,或许正与锦国被灭有关,而蒹葭凭着这个新身份,才能在最初避过翔王的注意,魅惑上西陵夙后,从而让翔王痛苦,当然,嫁了帝王,荣华富贵,也是会有的。
这点,她希望从太后口中再次得到证实。
“是啊,是哀家身旁的宫女,皇上喜欢,哀家就给了皇上。”
“那看来是太后教诲有方。奕翾不动声色地说出这一句,想得到的证实已然得到,“臣妾就不打扰太后了,先行告退。”
她款款施礼,接着步出殿外,抬起螓首,略望向苍穹,她的唇边只有锐利的弧度,假如坤国的灭亡,真的和奕茗有关,那就休怪她不念任何情分了。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