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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从一开始,盖勒特·格林德沃就只是为了阿不思·邓布利多才会站在这里。
一生太短又太长,当一个人独处时,我总是会患得患失,害怕和他来不及老去就会分离……在内心中,我从未属于过这个世界。重生后的时间,就好似一滩不动的死水,散发着混浊的气息,渴望撕裂眼前这虚幻的幸福,证明那些本来就是一碰即碎的幻影!
我直起身,轻轻离开房间。
狭窄的木楼梯因有人走过而轻微的咯吱作响,象征永恒的凤凰在静谧的居室一角沙沙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阿不思翻了个身,他沉默地听见木门咔哒一声合上,那人披着一身幽蓝晨光走下楼梯,踩上松软的积雪。
“我会等你……”
阿不思抬起手臂,遮住眼,遮住帘外泄进的一道灰蓝光芒。
屋外足音消失。
“我会等你,一如你曾等了我那么多年,盖勒特。”
我只身站在凌晨柏林空寂的街道上。
与温馨的戈德里克山谷相比,这里的风透着冷硬,我紧了紧身上的白狐大氅,飘散的金发在尾部用一根银带束起。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扇熟悉到几乎刻进梦里的高大深黑的铁门,厚厚的积雪在我脚下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被压榨得支离破碎的爱,深切的痛楚,仿佛,只剩下刻骨的恨一般……
白发黑袍的老总管垂首恭敬地施礼,“格林德沃先生,请这边走。”
我微微颔首,轻车熟路地离那扇记忆中的房门越来越近。十二岁以后的每个平安夜、少年分不清彼此的清新气息、流星般逃亡的花季月夜、痛贯终生的诺言……这里,不知何时,一点一滴,竟承载起我那样多的回忆。
触碰到华贵冰冷的门把手的一瞬间,我全身不易察觉地颤栗了一下。
盖勒特,你该如何?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感觉到,在看见那字条的一瞬间,心,剧烈地揪痛起来。
“他在柏林。”
“……亚伦西斯。”
华丽的深红色窗帐被拉开一半,宽大的落地窗外,白雪皑皑。深黑的枯枝与零散的冬雪寂寞地映衬着屋内斜靠在床上,闭目静默的清瘦青年。
“盖勒特!”他听到响声,抬起头,绽开一个缥缈的微笑,“你,回来了……”
“我来了。”我狠下心,淡淡地纠正,反手关上门。
“呵……”亚伦西斯浅笑一声,不予理会,他拿起床边一个精致的黑夹子递与我,“来的正好,我这份圣诞礼物也不用寄出去了。”
“是什么?”我坐到床边,把它打开,然后早已有所预感的心,愈发地沉重起来。
“喜欢么?”年轻爵士倾身靠近,一双雾蒙蒙的灰眸始终柔和地注视着我的侧脸。
“我用了将近两年的心血才把那帮人基本搞定……”他捧起一缕散落的金发,俯首亲吻,“全部献给你,盖勒特。”
“亚伦西斯……”我咬了咬下唇,“这里面,真的——”
“这里面所有的资料与协议,都可以让我最亲爱的金发王子顷刻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眼中带着柔柔笑意,“不过,目前还只是中欧与北欧,要想更——”
我侧身,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住他未尽的话语。
晨光摇曳,白色的纸张纷纷扬扬撒了满地。昏蒙的光线中,亚伦西斯全身猛烈地一颤,双眼瞬间睁大,眸中似有似无的薄雾尽散,“盖勒特……!”他激动地低喃。
我不语,只是在他淡色的唇上流连忘返,然后一个个清浅的吻温柔地缓慢下延,直至那微微颤动的几乎不堪一击的喉结。
“……盖勒特,你……”亚伦西斯无可抑制地剧烈喘息起来。一个猛力,他推开我,“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嘶哑着嗓音低吼。
金发垂落,遮住了视线,我缓缓坐起身,忧伤地淡淡一笑,“那你想让我怎样呢,亲爱的爵士?你不是一直幻想和我……”
话语消失在空气里,仿佛海水深深的覆盖,长久的无声,亚伦西斯的脸埋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我浅浅的微笑,舒展开四肢,解开束发的银带,等待着对面年轻躯体那纠葛的拥抱。
我的生命,没有居所,没有苍老。
我、是谁……?
茫茫然抬首的瞬间,仿佛看见那延绵至远方的命运,我只觉得一阵难以逃离的疲倦。
这样的凝望,不知过了多久,亚伦西斯那修长冰冷的双手才自阴影中伸出,静静阖上我的眼睑。他把我拥入怀中,轻轻吻着我的发丝。我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不要看了,盖勒特,”他痛苦地颤声说,“你是我的唯一,求你,不要再这样看了……”
“……亚伦西斯?”我伏在他怀里,揪住他华丽的睡袍,困倦地笑了,“我身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那上面,有着美丽到极致的繁复花纹,你帮我——割掉它。”
Chapter 18
“啪哒……”
透过薄雾,冰凉的水滴声在空旷静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悠远。
我疾步穿过一团团明亮的雾气,头顶的天空是一块巨大明净的玻璃圆顶。
我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茫然地举目四望,我身无长物,一无所知。
“邓布利多教授,我们究竟是在哪儿?”不远处,在高高的、闪闪发亮的屋顶下,立着两把华丽的靠背椅,一个黑发男孩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低头困惑地看着自己变得洁白无瑕的双手。
“呵,我正打算问你呢……”
雾气深处,熟悉的声音悠闲地响起,我仿佛已陷入沉寂的心脏激动地猛烈撞击了一下。
“看样子,”男孩迟疑地说,“这里像是国王十字车站,可是还要干净和空旷许多,而且我看不见火车……”
“国王十字车站!”另一把椅子上,有着湛蓝眼眸的男子朗声笑了起来,“我的梅林哪,哈利,这是真的吗?”
“那你又认为我们是在哪儿?”那个叫哈利的少年有点不服气地反问。
“我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就像人们所说:你,是当事人哪……”快乐像光、像火一样,从邓布利多身上散发出来,从未见过的纯粹与这样明显的快慰,“在我看来,”英俊的巫师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雾气,对站在远处的我微微一笑,“这里就好似某个人盛大的舞会……”
一瞬间,宽阔的大殿,骤然变得灯火辉煌,夜的凉意被丝丝缕缕地阻隔在通明的光芒之外。无数盛装而来的舞者们的欢歌笑语回荡在四周坚硬的雕花墙壁上。
我,惊觉自己手持一个精致的水晶高脚杯,优雅地轻晃着,很随意地靠在舞池外侧的白柱子上。不远处,穿着带有帝国风情的海蓝色服饰的亚伦西斯正气急败坏地扯了扯纯白的领花,“怎么不敢?跳就跳!”他一把拉过嘴角略含不屑笑意的瑟优娜,紧搂着她的腰炫步融入激情的舞池深处……
望着瑟优娜扬手扔下的翠绿色鹅毛羽扇,我忍俊不禁,几乎想要放声大笑起来,可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正透过欢乐的人群向自己遥遥看来。
我惬意地抬首,隔着轻提裙角正要步入舞池的少女、隔着戴有单片镶银边眼镜的伯爵、隔着头饰眩目招摇的贵妇,对那舞池另一端,有着干净清朗面容、犀利湛蓝眼眸的男子浅浅一笑。
“盖勒特……”
他高举起酒杯,透过澄净的金色液体,站在欢乐喧闹,摇摆起舞的人群中央,向我致意。
前世今生,这里,究竟是谁的舞会……?
“啪哒……”
泪水混合在笑容中,眼前的景物渐渐晕开……
“啪哒……”“啪哒……”“啪哒……”
淡淡的腥气入鼻,我缓缓睁开眼,动作僵硬地将因睡着而掉到床下的书捡起。
“醒了……?”房间的门被推开,亚伦西斯大步走了进来,“盖勒特,我们停止好不好?”他满脸焦躁,显得比我还憔悴。
“你答应了要帮我的。”我淡淡地笑道,“只是四盆而已,还早着呢……”
在床边的黑色小案上端放着一个银盆,正对着它的上方,我的一只手始终保持着下垂的姿势,搁在盆的边沿。
那从不间断的浸着甜腥气味的“啪哒”声,就自手中静脉上新添的狰狞裂口内,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淌出。
满盆的黑红,仿佛一直都有翩跹的蝴蝶从银盆的底部破碎着飞出,扇动着它们华丽到令人眩目的蝶翼。
然后,在飞到半空之后,“啪”地一声,跌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灰飞烟灭。
“我们就停一会儿……”亚伦西斯趴在我的床前,“盖勒特,你看看你的脸,虚弱成了什么样子?!”
我浅浅的笑,“对不起,不能停。很疼的,这样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一开始,我就应该去把那个邓布利多找来!”亚伦西斯气恼地转身捶墙。
“那我还来求你干什么?”我抿唇一笑,“我可不要前功尽弃。”
“可你——你能保证你这样做真的有效?”
“大概。”我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亚伦西斯错愕地瞪着我,片刻之后,他烦躁的吐出口气,“好、好、好。反正,你是知道的。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
“亚伦西斯。”我截住他的话,“我并不惧怕死亡,但,这里有更令我留恋的人,所以,我也不允许轻易让自己离开。这个方法,我已经思考了很久。我的生命,就好似一滩浑浊的死水,停止了流动。灵魂的重叠,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是致命的。残缺的身体无法支持多久,停滞的时间是必要向前的,我阻挡不了……或许,只有彻底的毁灭,才会换来纯粹的新生!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变态的鬼主意?!”亚伦西斯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门,“把残余在体内的鲜血全部放光!你这是变相的自杀,你疯了么,盖勒特?!”
“我有分寸的。”我摆了摆手,“不要担心,就算死了,我或许也——”
“你想过身边的人么?!”亚伦西斯突然激动地喊道,“你这样做,万一出事,你有想过身边的我们么?有想过我吗,有想过瑟优娜吗,有想过巴沙特夫人吗,有想过……那个该死的邓布利多吗?!嗯——?!”
“亚伦西斯……”一时间,我竟好似失去了语言,“我爱你们,你们也爱我,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
“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不知为何,我失神地想起那一年,偷偷来到坎德拉和阿利安娜的坟前所看见的墓志铭。
“是的……所爱在何处,灵魂就在何处……”眼前,黑暗渐渐上涌,迷离中,我似乎看见亚伦西斯惊惧地扑到床前,我试图冲他笑笑,揉一揉他柔软的短发,还未抬起手,便被潮水一般汹涌的黑暗吞没……
“你,想好了么?”
我站在风中,眼前是结冰的、青苔斑驳的花岗石墓碑,那上面刻着的名字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风中,有个声音这样问我,“盖勒特·格林德沃,你想好了么?要去哪里?”
我回首,身后是一个个或认识或陌生的活泼新鲜的生命。他们在行走,有说有笑地路过我停住的这个山岗,他们的旅途还充斥了无尽的可能。
而我,没有苍老,没有疾病,没有疲惫,没有踪迹……
“向前。”我简单地回答,“我要向前,如此而已。”
倏忽间,大风猎猎刮起。我安静的呼吸,静默不语。
……
“邓布利多教授,我必须回去,是吗?”年轻的黑发男孩皱着眉询问。
“这由你决定。”阿不思站在雾气的中央,对着他,对着我,清浅的微笑,“你说我们在国王十字车站,不是吗?我想,如果你决定不再回去,那么,你可以……比如说……登上一列火车。”
“它会把我带到哪儿呢?”
“往前。”阿不思简短地回答。
……
是的,只有你,只有你才会——
“向前,这就是我的选择。”
心在跳动,温热的血液在汩汩流淌……
我周身被包裹在暗红色的水里,梦见了死亡。
“……有呼吸啦有呼吸啦!!”耳边有人在呜咽着大喊,掩饰不了的激动,“梅林保佑!梅林保佑啊……”
低低的哭泣声时断时续,我烦躁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这声音赶走,却讶异地发现自己全身似有千斤重,深深地陷进一个黑暗的地方,拔不出来。
“盖勒特,睁眼。”
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坚定地命令道。
我蹙眉……
身后似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吸引着我。
“睁开眼睛,为了你所爱,你必须睁开,盖勒特!”
那声音坚定而缓慢,一下下地印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