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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朴脸一红,又把脸藏进风夕怀中,他喜欢这个怀抱,又暖又香,埋进这个怀抱,似乎整个天地都变了,安祥而宁静。
很多年后,那个名震武林的、喜欢一边吟着诗、一边舞着剑的白风龙,此时不过是一个爱哭的、容易脸红的、喜欢懒在姐姐怀中撒撒娇的孩子。
“走啦。”风夕牵起他。
两人走过四条街,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前头似是一无人居住的宅院,高大的朱门已红漆斑斑,屋檐蛛网密织,门前的石狮一个倒在地上,一个依然把守正门,只是灰尘黄叶落了满身。
风夕走过去,衣袖一挥,挥去立着的石狮上的灰尘,足尖一点,携着韩朴飞身跃于石狮上,轻盈若乳燕。
石狮上的两人,衬着身后那断墙残瓦、满地黄叶,显得格外的突出,仿若是一幅发黄的、有些颓废的古画,忽然走进两个活人,想要添几分生气,却只是融进了那种似从远古走来的沉寂。
“姐姐,我们不是去买衣服吗?干么跑来这里?”韩朴等了一会儿,不见风夕解释坐在这儿的原因,只好自行发问。
“等人。”风夕斜倚在石狮上,一双长腿垂下一摇一摆。
“等谁呀?”韩朴也学她坐下,摇晃着双腿,侧首问她。
“等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敢跟踪我的人。”风夕眼微微眯起看向天空,“若是他再不现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夕话音一落,一道人影落下,垂首下跪,语声恭敬,“见过风女侠!”
“我既非你娘,也非官府大人,你就不必下跪了吧?”风夕眼睨着那人,闲闲的道,“我从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人跪我。”
那人起身抬首看向风夕,“风女侠还记得在下吗?”
风夕看着他,然后点头,“原来是你呀,这些年好吗?”
那是一名约三十四、五的汉子,身格魁梧,浓眉大眼,本是十分的英武,但脸上有一道从鼻梁直划至右下巴的一道伤疤,让那张脸看起来丑陋而恐怖。
“风女侠还记得我?!”大汉见风夕竟还记得他,不由惊喜万分,那张丑陋的脸上浮起欢欣的笑意。
“我记性还不算太差。”风夕微微一笑,“六年前的乌云江三十八寨总寨主颜九泰,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岂会不记得。”
“姐姐,那个乌云三十八寨不是六年前被你一脚踩平了吗?”韩朴在旁听得马上插口道,想他对白风黑息的江湖事迹可是了若指掌的。
“啪!”风夕一掌拍在韩朴脑袋上,“大人说话时,小鬼闭嘴!”
“我不是小鬼,我很快就会长得比你高了!”韩朴挺了挺胸膛。
那颜九泰却是笑笑的看着他们,并不在意韩朴所讲的话。
“颜寨主,从赌场跟到现在,你有何贵干?是想报六年前的仇吗?”风夕不理韩朴问向颜九泰。
“风女侠不要误会。”颜九泰赶忙摇头,“姑娘风采依然,一进赌场便引人注目,九泰跟到这并非报仇,只是想报姑娘六年前的活命之恩!”
“九泰?”风夕侧首念头这个名字,然后一笑,“原来那个九泰赌坊是你开的,难怪被你发现。”
“是的,六年前我带着一些兄弟到了这泰城安家,我们这种强盗出身的人做不了什么文明事,只能开个赌坊、当铺、饭馆什么的,这城中凡是有九与泰字的,都是我们兄弟的。”颜九泰道。
“那也不错啊,至少是正正当当的过活。”风夕笑笑,“你这脸上的伤疤是因我留下的,你的命也是我留下的,便两相抵销,不谈报仇,也不必谈什么报恩了。”
“不!”颜九泰却摇头道,“这伤疤是我咎由自取,但这活命之恩却不得不报,否则我终身难安!”
“哦?你想怎么报恩呢?”风夕问道,眼睛闪呀闪。
韩朴看着,不由替那个颜九泰担心,只怕他这恩不好报啊。
“在下愿跟随女侠身边为奴为仆,以效犬马之劳。”颜九泰又一把跪于地上。
“哦?”风夕眼中光芒闪烁,左手托着下巴,指尖十分有节奏的轻轻点在面颊,“我本来还以为你打算送我很多的金叶、银叶、珠宝什么的,要知道我一直是很穷的,谁知道也只是这样而已啊。”
韩朴一听,心中暗叫“果然”,这风夕就是喜欢欺负人,看这韩九泰不赔光家当是送不走这尊神的。
“呃?”颜九泰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面银色的令牌,“女侠凭此令可在南国任何一家九泰铺支取金银!”
“南国任何一个?”风夕更来了兴趣,笑容甚至还掺了一点蜜,“看来这几年你混得不错嘛,这整个南国都有你的铺子了。”
“还好。”颜九泰恭声答道,语气中有着难奈的兴奋与自豪,“有女侠的教侮,这些年与兄弟在南国已有了八十二家铺子。”
“噢,是不错。”风夕点点头,“你现在打算把这些铺子全送给我吗?”
此言一出,韩朴暗暗叹气,这颜九泰欠谁的情不好,干么一定要欠风夕的,看,这一下总要被吓跑了吧,有谁肯把全部家当送人的?
“可以!”谁知颜九泰却是一口应承下来,一点犹疑都未有。
“呃?”这下轮到风夕发怔了,本来以为这韩九泰大概也就包几包金银感谢她的活命之恩,这狮子开大口也不过想赶人而已,谁知……
“还请女侠答应九泰,让九泰服侍在旁!”颜九泰似乎打算长跪于地,一点起来的打算也没有。
“姐姐,你是怎么救他的?”韩朴怀疑的看着风夕,救人一命好象也没这么个人财倾囊相报的吧?
“颜九泰,你倒是个爽快人,不过这些我都不需要,刚才开玩笑的。”风夕从石狮上跳下来,扶起地上的颜九泰,“这些年你既然和兄弟创下了一份家当,那就好好守着,也好好守着你的家人,好好的过你们的日子。我独来独往的漂泊惯了,不习惯也不需要人侍候。”
“女侠,来前我就交待好兄弟们了,我走后九泰的事就由他们主持。”颜九泰站起身来热切的看着风夕,“况且九泰光棍一个,并无家室之累。六年前我就发过誓要服侍女侠一辈子,只是一直未找到女侠,今日既然遇到了,九泰当然要跟随到底!”
“老天!竟是有备而来呀!”风夕头痛的拍拍额头,然后向后挥挥手,“朴儿,下来。”
韩朴轻轻跃下,风夕牵住他,马上展开身形,快速闪过颜九泰,边跑边说:“颜九泰,你回去就是对我报恩了!”
“风女侠!等等我!”颜九泰却是不死心,拔腿就追。
大街上人来人往,风夕不好施展轻功惊吓众人,但其走路的速度依然快于常人,牵着韩朴似脚下踏轮,一路飞驰而过。但那颜九泰昔日既为三十八寨总寨主,其功夫自是了得,像这样的走法绝不可能被摆脱掉的,也是脚下健步如飞,隔着一丈距离跟在后头。
跑过九条街,转过十七个弯,跃过三十二道墙,回头看去,颜九泰依然不死心的跟在身后,风夕叹一口气,停下脚步。
“是不是我一直走你便要一直追啊?”在一条幽僻的巷子里,风夕放开韩朴,席地坐下,回头有些无奈的问向颜九泰。
“是……是的!”颜九泰可没风夕这般轻松,追这么远走这么快,实在有些气喘,“九泰说过要服侍女侠一生!”
“我怕了你了!”风夕摆摆手,看看韩朴,然后看看颜九泰,略沉思片刻,便点头道,“好吧,我让你跟着。”
“真的?那太好了!”颜九泰又一把跪于风夕身前,双手执起风夕的双手轻轻抵于额前,“从今尔后,九泰尽忠于汝!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仿若誓言一般话轻轻说出却沉重万分!
“你是久罗族的人?”
风夕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但并未收回手,颜九泰执起她的双手,垂目轻吻,未有丝毫亵渎之意,庄严肃穆。
“对,九泰是久罗族的人。”颜九泰终于放开风夕的手。
〃久罗族?那个三百多年前被始帝灭族的神秘一族?想不到竟还有人啊。”风夕目光深究的看着颜九泰,然后手一挥,“好了,起来啦,跟在我身边可不要这么多礼节,还有不要叫什么女侠的,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是,姑娘。”颜九泰起身恭敬的道。
风夕皱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偏头想了一会,才道:“颜大哥,既然你在泰城这么吃得开,那么就请给我们备一辆马车,给我这弟弟买几身衣裳吧。”
“是!”颜九泰马上应道,然后又轻轻道,“姑娘叫我九泰就行了。”
“怎么?你嫌我把你叫老了?”风夕眼一番,人马上跳起来,“你本来就比我大啊,叫你一声大哥刚好,难道还想我叫你弟弟不成?我没那么老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颜九泰马上辩解道。
“不是就好!”风夕又坐下,“颜大哥,麻烦你快点去买车好不好,顺便买些吃的,刚才这一顿跑,才吃下的饭又耗完了。”
“好,我马上就去办,姑娘请在此稍等!”颜九泰不再跟她争,马上转身办事去。
白国渭城郊外一家村店,店铺很小,不过买些包子、馒头、白粥之类,小本经营,来的顾客也就是过路的贫民百姓,那些餐鱼餐肉的富人自然是进城里去吃。
“老板,请来两个馒头,一碗白粥。”
这一日清晨,店老板才打点好一切,便有客上门。
“客倌,你先请坐,马上就来!”
老板正揭开蒸笼看包子是否熟了,雾气缭绕中看不清来客,模糊中只见一个白衣人走进了店里,在窗边的桌前落座。
“客倌,你要的馒头、白粥。”不一会儿,老板就端上热气腾腾的早点。
“多谢。”本来望着窗外的客人回首道谢。
“公子……还要其它的吗?”
白衣人回首的一瞬间,店老板只觉眼前一亮,淡薄的晨光中似有旭日升起,阴暗的陋室内剎时明灿。
“不用了,老板你忙去吧。”白衣人垂首,端起面前那碗白米粥。
“那我给公子配些其它小菜?”店老板再问道,想着是端些萝卜干、酸豆角的好,还是老婆子新做的酱头菜香,并不是想多做点生意,只是想多和这位公子说几句话。
“我看你不如和我走吧。”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入,屋外走进一人。
店老板忙回头,一望之下,一颗心又怦怦直跳,暗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此等客人上门而来?若说刚才这白衣公子飘然不似人间所有,那么此时走进的紫衣公子便应是从金殿走下的尊贵王者,活了五十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等人物。
“皇朝,你来了。”白衣人看向紫衣公子,温和一笑。
“无缘,你要吃这个?”皇朝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两个白面馒头,有些难以苟同的摇摇头。
“你也来吃吃。”玉无缘指指他对面的位子,“燕窝鱼翅吃多了,你也应该尝尝粗茶淡饭,这些别有一番滋味的。”
皇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会来这里?”
“随意走走,便到了这里。”玉无缘道,回首招呼店老板,“麻烦再来两碗白粥和包子。”
“好的。”店老板答应着。
“涧,你也坐下。”玉无缘又对站在皇朝身后的萧涧道,看清楚他时不由有丝惊讶,“涧,你终于肯换衣服了呀。”
这个永远一身雪衣的人今天竟然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淡化了他几分冷厉,衬着他如雪的肌肤,整个人有如淡蓝的水晶,冷中带着清,清中带着和,周身光华流动,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忍碰触。
皇朝看一眼萧涧,忽道:“我想你叫他‘雪空’,他会更高兴一些。”
“嗯?”玉无缘狐疑的看向他,虽然萧涧字雪空,但他们一直叫他涧。
“几位公子,热包子到。”店老板此时又端来了白粥包子。
皇朝挥挥手示意老板退下,看着玉无缘笑道:“因为白风夕说他适合穿如天空一般的浅蓝色衣裳,他第二天便换了装。而且白风夕还说他应该叫雪空这样的名字才对,虽然他没有说,但我改口叫他的字时,他的眉头展得更开了。”
“哦?想不到白风夕的影响竟这般大啊!真想见识一下。”玉无缘转头看萧涧………萧雪空,发现他的眼睛又奇异的转为淡蓝色,“雪空这名字确实很适合你,特别适合现在这一身蓝衣的你,真的有如雪原蓝空,很美丽!”
坐在左首的萧雪空眼中的那一抹蓝更深了,眼睛转向皇朝,嘴巴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