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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与梅若影和聂悯、司徒凝香、颜承旧一行从东齐军退回燕原竹壑的渡口并非一处,是处於北燕东齐边界的西江跃鹿口,只要直直往南前去百里地,就可到达东齐南楚两军对峙的地方。
此处因河流格外湍急,平时根本无人行走,东齐也少有派人戒备。
就算有所戒备。。。。。。梅若影意有所指地环目四顾,果然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声息,但是由於被派驻此处的北燕隐守格外善於隐藏,且他目前又正尽力压制内息,以待明日恪尽全力,故而没能发觉隐守确切的藏处。
所以目下,在这处地方已经拉起了一座横跨滔滔的吊索桥,上面铺满平整的木板,不但可以马行,甚至车行都犹有余裕。
〃如何?〃慕容鸫诗率先下马,牵着爱马向前走去。她身形魁梧,引着马一下子压上索桥,便使那晃荡的宽桥沈稳不少。
梅若影轻轻一笑,知道要在这样的激流上拉起吊桥的不易,更知道要做好保密工作的困难,於是道:〃改日带郑兄前来参观,他定会对公主的神通广大更加崇拜景仰。〃
慕容鸫诗浓眉一抖,暗自乐了开来。直到过了渡桥,她站在桥头空地,等待梅若影自桥上下来,照着他肩膀重重一搂,笑道:〃好老弟!下次见了枰钧,在他面前多为老姐吹捧几句,还有,山庄那些出远门的杂事也别派给他太多,老姐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梅若影哑然,他自身体长成後,也可算是中上身高,顶多就是嫌瘦了些,但被慕容鸫诗这麽一搂,竟然几乎被完完全全包裹在这一个名副其实十足〃宽广〃的胸怀中。
挣了几下,好不容易才逃过慕容公主的〃熊抱〃,梅若影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那些骑手好像什麽事情也没见到一般,已经在慕容鸫诗的号令下各自散开准备露宿了。
希望,这件事情不要被扭曲地传入郑枰钧耳中,否则以他那个大醋坛子的性格,不知道要闹出什麽事端来──梅若影作如此想。
眼看太阳已经没入林後,只剩满天的紫红云晖,慕容鸫诗看看天色,正色道:〃现在戌时正(注:戌时指北京时间19至21点间,戌时正指20点),原地暂休,明日寅时末(注:寅时指北京时间凌晨3至5时,寅时末为5时)起行。〃
梅若影定了定心神,皱眉道:〃寅时末太晚了吧,还有百里路程,算上半途换马,大约也要辰时(注:辰时指北京时间7至9时)才到。〃
慕容鸫诗转身面向梅若影道:〃若影,你与我算是有莫大的恩惠,所以要是有求於我,我也不会不答应。但是此次将你带出,委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你也别瞒我,你身上是否有什麽不妥。〃
〃。。。。。。〃
〃看来是了,否则以颜小子对你死心塌地的服从,又怎麽会忤逆你的心愿把你困在竹壑呢。你今夜就好好休息,提前启程之事再也休提。〃
直到她背对着他离去,梅若影神色上才露出了些许的疲惫,转身自坐骑上取下水囊,饮了几口已经凉透的药汤。
他本来身上就有隐患,若非服下了强行压制疾患的药物,这段纵马奔波的旅途无论如何也挨不下来。也因为那药物的关系,在药效延续的两日内,只能进流食。幸好慕容鸫诗不知道这点,否则定要把他撵回竹壑去。
梅若影将坐骑的辔头鞍鞯卸下,让它自行休息,自己也找了棵高大的树木,将挂毯马鞍放好,靠坐了下来。
为防有人察觉,夜里不便点火,骑兵们相互传递着干粮,梅若影也接过了一块干饼,就着饼子假咬了几口,趁无人注意,又收进马囊内掖好。
其实他并不想在这此时如此勉强自己的身体,然而事情有重有轻,他已经给了自己四年的时间,来理清和刘辰庚之间的那段感情,如今也该到真正抛开的时候了。
他也一直在奇怪,当年的自己为什麽会那麽地没有理智,像一只盲目的飞蛾般,偏偏会被缠入刘辰庚那张并不牢固且摇摇欲坠的网之中。是因为自己太过於天真,没有看出他的多疑;是因为自己太过於张扬,偏偏招惹上了他;也是因为自己太过於软弱,本来该一早离开,却为了苟安而停留了下来。
现在,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再这麽软弱糊涂。否则,不但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别人不负责任。
夜风吹来,将白天的炎热吹散了不少,把梅若影的思绪拉回了些。北燕骑兵们为这舒爽的风低声地叹了几声,有人更已经舒服得睡了过去,发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然而这样的风吹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清冷了,带走了不少的热度。
他将襟口又拉紧了些,若是以前,近旁必定会有别人的体温。
这些年他偶尔会想起,也会奇怪,到底是谁,打理了他那时十分难堪的身体,给那些并不美观的伤口上药,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十分享受的差事。然而他却记得,半睡半醒中,触摸自己的手指带着融化寒冰般的温柔,将他心底最後的那些卑劣的憎恨和迁怒消融殆尽。
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将他带离了对他来说足称黑暗残酷的地牢,拥着他稳稳地站在刘辰庚的面前,让他能够毫不示弱地面对。
直到前些日子,在东齐军营中的重逢,听到林海如四年未变的琴曲,才知道,两个人之间,竟然已经错过了这麽多的时光。
然而。。。。。。
如果是四年之前,如果是离开青阳宫之前了解到林海如的心意,也许他可以努力,努力去接受他,重新学会如何安心地停留,安心地被人所爱。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吧。
因为,不知道怎麽可以这样,他的心中,已经容纳了两个无法消融的身影。四年前给他带来黑暗中第一缕光亮的林海如,还有这四年间一直在他身边的颜承旧。
无法分辨,究竟谁更重要,甚至无法断定,这种感情究竟算是什麽。
因为就算是和刘辰庚的那一段情事,也是轻率得好像开玩笑一般,好像是被镜花水月迷惑了的错误,而不是真正的感情。
也许,林海如、颜承旧,只能算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而不是爱人。他已经不知道什麽样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
所以,他要离开,一旦与司徒家族清算前仇旧恨,就立刻离开。离开林海如,还有颜承旧。
或许这是逃避,但是也只能这样。因为这麽重大的事情,必须痛下决心。
他能从那两人的言行中知道,不论是谁,都不会轻易放手。
那他呢?
人的感情何其的神圣,他不是上帝也不是神佛,怎可能像去超市买菜那般挑挑拣拣,随手拿起,随手丢弃?
那他能像刘辰庚那样左拥右抱?
梅若影无言地苦笑一声,就算忽略是否爱情的问题,就算抛却了对三心二意的偏见,还得要考虑到这麽生活下去的未来。
他曾看到很多的例子,若是真心相爱,必然会是自私。
谁能够容忍自己的爱人被别人分享?谁能容忍今日与自己坦裎相见的人明日却要与他人同榻而眠?谁能忍耐爱人身上残留下他人的气味和痕迹?
就算今日能够容忍,谁能保证在未来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中也能够容忍?要知道,忍字心上一把刀,他怎能舍得让自己所重视的人如此煎熬。
所以,若要三个人都幸福,或者说,要让三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可能性,就只有快刀斩乱麻,他自行退让消失。
就像四年前一样,他离开了青阳宫,终究能够将那一段感情抛却。这次若是再度离开,林海如和颜承旧也会应该可以渐渐将他淡忘,然後重新开始。
至於两位父亲,也许是他残酷无情,但是那两人一直相互扶持至今,少了他这麽一个外来人,应当也不会变得更差吧。至少他们不会察觉,自己真正的孩子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只是一个占据了他们孩子身体的异世人。他也不用在澄清与欺骗之间苦苦选择。
人生没有多少个四年,但是若是总是苦苦纠缠,多少个四年也终是会浪费。
何不,早作了结,早作开始?
静待着,明日,就是这一段恩怨的了结。然後,让大家各自分别,而後,重新开始吧。
实在是熬不住累,昏天黑地地睡了一阵,醒来时天边泛光,燕云十八骑已经在收拾装备了。身上却不觉得冷,梅若影转头一看,热源处是一个堪为庞大的身影,那稳定的轮廓甚至让人觉得安心可靠。惊奇中又清醒了些,才看清是慕容鸫诗靠着自己坐着,因为感觉到他的挪动,一双湛亮的大眼也看了过来。
〃你跟我说实话,觉得身体怎麽样?若是出了什麽事,岂不是我害了你?〃慕容鸫诗已经感觉蹊跷,她见过梅若影次数不少,却没见过这麽没有戒备的梅若影。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戒备,还是没有余力戒备。
梅若影清清嗓子,拿起捂在怀中一夜的水囊喝了几口温热的药汁,不答反道:〃我想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还是先让你们看看等下要用在投石机上的东西是什麽比较好。〃
〃请不要转移话题。〃
梅若影已经站起,回身略低了头,看着慕容鸫诗,歪着头略有沈思,然後道:〃想必公主也会知道有一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做的。我很少求人,但是这一次,还请公主多包涵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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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高升。
这是一个十分明媚的天气,可以说是万里晴空,湛蓝的天空只有几条丝绦般的淡云,轻清而上浮。东齐和南楚两军相对之间的林木春末时已经被纵火清光,但如今,青绿的草已经冒起,在黑褐的草木灰和裸土上铺满一原。
但是这样的美景不会有人费神欣赏,因为战事已经展开。
司徒威霸高骑马匹,护卫着公子小白的坐御。在那辆装饰得颇为华丽的战车上,除了这位名为督战,实为坐享战果的南楚储君之外,还刚刚觐见了小白并表明身份的司徒荣及。
只见司徒荣及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他早就到了南楚军中指挥司徒氏的将领布置一切,直到认为胜券在握时才在公子小白面前现身。而公子小白则一脸欣悦,根本不为战场形势吃紧而担忧。这些无能的南楚王室,总是对他们司徒家族依赖非常,根本不知道自己依靠的是一种什麽样的野狼。
司徒威霸转向战场,眼前,冲杀震天。他不可能像司徒荣及那麽气定神闲,跟不可能像公子小白那麽无忧无虑,毕竟,如今在战场上挥洒献血的人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士兵将领。
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这次的对手刘辰庚显然是一个比传闻更加难缠的对手。南楚军昨夜特意熄灯一夜,就是想让他下令东齐整夜戒备。没想到今日一战,东齐军却显得龙精虎猛,显见昨夜竟是养精蓄锐。
刘辰庚,并不是一个如传闻中单纯只会多疑猜忌的人。
杀场的血气,震天的两军冲击,激得他跨下坐骑都禁不住直打响鼻,司徒威霸向司徒荣及打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得到首肯之後,才摆了一个手势,叫来一名传令官,道:〃燃火。〃
60 鸣火挟威
〃燃烟!〃
号令一层层传了下去。
同在南楚军营中的水易寒听到,心中暗笑。毒丸并没有交给他们金银铜这一组人,因为司徒荣及另有倚重。昨日折腾了一天,好容易将所谓的〃解药〃送到每个南楚军帐,可惜这位鼎鼎大名的司徒家主不论如何小心,又怎能料到毒药解药都早被调了包。
他随在公子小白和司徒荣及的车驾后,没过多久,便见自军阵后方飞过一片白烟,在南风的吹动下,散而不淡,直扑东齐军。
这股奇怪的白烟阵容颇为庞大,显然点了不止一个火堆,横跨了整个东齐军的宽度。
司徒威霸则有些疑惑,这药他试过,但是当时却没生出这么多白烟,或许是因为储放日久,药丸生了变化?他可惜地暗叹,古书上曾说道,这毒药储藏日久燃烧起来也应是无色无味,大概是他技术仍然有所偏差的缘故。尽管不愿承认,但若是毒王司徒凝香还在,定可将这毒药做得尽善尽美。
东齐帅旗之下,诸葛长琨随在刘辰庚一侧,看到这阵冒起的烟雾,凝神道:〃这烟散而不淡,沉于地上并不飞扬,难以想象竟是小小丸药就可形成如此规模。殿下,你那消息来源是否真准?确定已经将真正的金焰毒龙丹换出了么?〃说着,目光飘向刘辰庚身旁另一侧的一人一骑。
刘辰庚双目凝定,鹰隼般视着战场,下令改变阵型,才道:〃即使消息有误,该打的仗还是要打。〃说完,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旁的郑枰钧。
郑枰钧在马上欠了欠身,雅致地一笑,心平气和,倒显得毫无机心。
诸葛长琨心中一跳,此人如此气度,真如七皇子所言,仅仅是群竹山庄以明使者?七皇子又真的相信他的言语?
东齐战鼓声一变,阵前指挥的参军将校立时领着自己所属队伍迁延战线,将鹤翼阵两翼拉长。
司徒威霸远远看去,只见如同一头巨鹤将两翼拉开,有一飞冲天之势。在烟雾到来前,已经有不少东齐军马脱出了白烟笼罩的范围。
〃好个七皇子,〃他在心中暗叹,〃可比南楚这边光吃饭不干活的傀儡储君难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