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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 第四部 西江斜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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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空白的时光
小岱手中端着一盆水,进帐前听见里面响动,原本以为有人来犯,但马上又安了心……里面没有人喝骂的声音,而且有庄主在,能发生什么大事?
于是十分放心地进去了。
司徒凝香也已经察觉了有人的接近,帐帘一动,手中又是四枚钢针射出,黑鞭也弃洪炎转向帐门来人。
幸亏他武功卓绝,甫一发现是出去寻水的少年,手中回抖,长鞭便圈起一阵波纹,将他射出的四枚钢针挡了回去。
然而先一步射向洪炎而为洪炎所避过的钢针已经脱出黑鞭的控制范围,来至少年身前。
小岱临敌经验薄弱,陡然进来,才发觉帐中不但多了数人,也似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再要防御已经不及。只将手中木盆下挫,击落了一枚钢针,并没有看见另一枚的来势,小腿上一麻,被射入了那里。
***************
在颜承旧和林海如的低喝下,两方人马终于拉开距离,不再缠斗。
小岱软软垂倒,木盆笃的一声,也摔落在泥地上。
罗保亩捂着上臂喘着粗气,他长于隐匿刺杀,正面对敌聂悯则是十分勉强。若不是聂悯生性仁厚,适才一刀就不会只造成这么点伤害了。但是,他此时关心的并不是臂上泉涌般流出的鲜血,而是帐门处的少年。
〃怎么回事?〃司徒凝香双目紧紧逼视着回身拉起小岱的洪炎,问的却是身后的林海如。
他并不担心小岱的状况。因他知道聂悯不喜滥杀,为防误毒满地睡死的大汉,刚才所放钢针所淬的只是烈性迷药,能瞬间致人昏迷,却不会伤及人命。
〃似乎,不是敌人!〃林海如低声地道。
闻得此言,聂悯放下匕首,回身快步来到林海如身旁,继续执起梅若影的手臂诊视。
司徒凝香也道:〃悯,你先看好若影,其他的事我来作主。〃
聂悯不答,全神贯注地感觉着贴在指上那细微的波动。
而听闻对方的人如此说,罗保亩也不再僵持,回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抢到帐门,一脚踢开落在地上的木盆,护在四师伯的身旁。如虎狼般逼视向司徒凝香,恶狠狠道:〃解药!〃
洪炎自己就善于毒术,已经先一步把起了脉,还没等司徒凝香做出反应,他已经面色古怪了起来。
司徒凝香看到对方几人都认识小岱,小岱又是梅若影的朋友,大概真的不是敌人,于是安下心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嗅瓶,交给了面前的壮汉,道:〃不是毒药,迷药而已。嗅一嗅即可。〃
罗保亩半信半疑地接过,正要回身交给四师伯,却听到小岱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软软地道:〃师伯祖,师父,你们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司徒凝香也愕然看去,只见小岱尚未嗅及他给出的解药,就已经醒来,自洪炎怀中站起。
〃怎么。。。。。。〃毒王显得有些无措地道。
洪炎也自收起了给小岱嗅完的嗅瓶,起身,回身看来。他举起右臂,露出袖下半截义肢,向司徒凝香晃了晃,叹道:〃你竟忘了我是谁了?还拿在下赠送的方子来毒害区区的徒子徒孙?……真是好薄情的人啊!〃
司徒凝香顿了一顿,而后不确定地道:〃洪炎?〃
****************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得司徒凝香、聂悯、洪炎都还是初出茅庐的雏儿。
那时候,因为救治洪凌所中的剧毒,洪辈的其余四个师兄弟倾巢而出,与司徒凝香大战数个日夜。
善于毒杀的洪炎就是在那时与已有毒王之誉的司徒凝香第一次交手。在那一场斗智斗力的大战中,洪炎技不如司徒凝香,被毒掉半截前臂。却也因他们视死如归的决心,引得司徒凝香的留步,争回了洪凌的一命。
对于失去半截右臂,洪炎不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但是相比起三师兄的性命,他可以弃之如草芥。
司徒凝香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个夺走他手臂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如说是救了他三师兄洪凌的再造恩人还更好一些,又或者说是不打不相识的有着共同趣味的损友还差不多。
所以到了如今,在这个不论是司徒凝香,又或是血网黑蝎,在江湖上都已经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的现在,两人竟然还能相见,都是有些怔忡。
司徒凝香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兵刃,正想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数步外的聂悯唤道:〃凝,过来!〃
〃怎么?〃想起仍然状况有异的若影,司徒凝香立时忘了要和久别重逢的老友的说话,转身快步奔至身后几人的旁边。
虽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确认,比如为什么冰魄凝魂到现在还没有夺取他的性命之类的问题。。。。。。但是对于司徒凝香来说,已经无所谓了,这个若影,这个以雷双之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梅若影,这个残留着这么多经历的印迹却直至今日才被他们发现的青年,就是他与聂悯的儿子。
聂悯没有放开若影的手腕,抬头看向他,道:〃你来看看。〃
司徒凝香也席地跪坐下来,执起聂悯递来的手腕。
身周没有敌人,他安心地阖目按脉。
数息的工夫,他便察觉指中夹着的那只冰凉的手腕上,脉搏忽深忽浅,忽快忽慢,甚至有着渐渐转弱的趋势。
〃怎么!〃他心中一惊,睁眼转头看向聂悯道,〃你给他治了这么久,还是这个样子?〃
聂悯摇头道:〃你来试试吧。〃眼中全是浓烈的忧心与哀痛。
司徒凝香不待他话音落地,指上已经输出一道凝炼的真气,循着若影腕上经脉要压制住他体内翻腾的血气。
然而,气行不过寸许,突然从旁侧传来一股澎湃不安的内息,将他收束成线的真气搅乱。
行不过半臂,自己输入的真气就已经消耗殆尽,而若影体内的内息却越来越是紊乱澎湃,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就在他惊疑不定,正要收手思考对策时,聂悯紧紧搂着的青年浑身剧震,细若蚊蚋地哼了一声。
司徒凝香鼻中立刻传来淡淡冷冷的清香,他因而想起了什么,心口中一阵一阵地抽痛,一手捂着嘴止住几乎溢出的悲声,一手仍是稳然地将若影的脸侧向帐外灯光。
只见那张平凡微暗的面孔上,乌眉紧紧地蹙着,一道色泽浅淡的血迹自嘴角蔓延至了下颌,仍然在流淌,没有止歇的迹象。
那血液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冷,丝毫没有新鲜热血的腥咸。
刚才他第一次咳血,还没有这么浓郁的冷香。。。。。。是冰魄凝魂的气味。
司徒凝香有些绝望地看向聂悯。
聂悯也茫然回视,摇头道:〃恐怕这些年来,他是靠着两套脉络的相互辅助才压制住毒性的。现在我想为他制穴止息,可也只知道常人的经脉穴位,他却多出这一套脉络。〃
〃你是说。。。。。。〃
〃气息运行于正辅两脉中,气血交汇处不同于常人,穴位早已移位,所以仓促之间,我无法进行。。。。。。〃
颜承旧直听到此处,才知道梅若影是旧毒发了,他虽不知道这两位长者是若影的什么人,但已经知道对方都对若影没有恶意,沉声道:〃请让晚辈看看。〃
不等聂悯和司徒凝香同意,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囊,抽出数支银针。
梅若影身上脉络的事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与常人不同多出的一套辅脉是为了接续断绝的正脉而强行以针导气而打通的。当年若是不这么做,恐怕梅若影早就因自断脉溢出的内息紊乱而命危,更谈何压制天下第一奇毒的冰魄凝魂。
但是也因为强行打通辅脉是逆天而为之事,带来的后果也为常人无法忍受。若是心志不够坚强,定会因无法控制内息的走向而走火入魔。
梅若影并非不知道这些坏处,所以便将身上一应穴位告诉了他。
若影这几年一直都靠着自己坚毅的意志控制维持着,今日这状况,竟然是已经维系不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承旧这么想着,将梅若影自对方长者怀中抱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背靠着自己盘坐起来。
林海如如同五味杂陈。
他至今仍然恍惚,眼前的青年真的是他吗?那陌生的容貌,那幸运到难以置信却让他辛酸得难以言喻的幸存,真的不是在梦境?
这么想着,林海如看到颜承旧将他抱扶着盘坐起来,为不让他倾侧,自他背后揽着他的腰身,而后,另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襟,后领一直拉至腰下,而后,在众人无法看分明的角度,将指间银针一支支插入他背上。
林海如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阻止这状似亲密的行为。
万里追魂,的确是万里追魂。
年少时,他在青阳宫中就已经担任要职,常常与强攻偷袭上山的人交手。其中,最难缠的就是万里追魂。
但在当时年少的他眼中,其中最为有趣的也就是年龄相近的万里追魂了。
与别人不同,这个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每次攻上青阳宫似乎都是极为不愿意,每次战胜了手底极硬的庄众,一路打过十八室六院的地盘,直至攻入青阳宫禁地,就突然变得马马虎虎,往往一触即走,什么东西也没取就立即下山。
后来三番四次地来,与林海如打得熟了,还会偷偷恳求林海如,乖乖给他添个三两刀,让他有借口向司徒氏敷衍了事。
在他十六岁以后,这个人就再没上过青阳宫,取而代之的,便是江湖上开始传说万里追魂的大名……那个传说中的杀手,使用的就是这么一柄暗黑无光却吹发可断的杀人剑。
这些年来,就是这个人伴在若影的身边么?不知他们是怎么相遇的?他们是如何相处的?所以,连经脉穴位这些秘密,若影都让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心中很痛,不知是为何。
是为若影的垂弱,还是为四年前那次几乎无可挽回的错失?
是为自己当年没能在他身边为他解忧,还是为当下的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默默地观看?
这四年的空白,是多么让人无力追悔的空白。。。。。。
林海如慢慢地阖上了眼,全心全意地聆听着梅若影渐渐平缓均匀的呼吸。
50 伤如逝
冬天,寒冷而潮湿的,是一个在印象中一直都灰蒙蒙阴沈沈的季节。
因为小时是在长江以南的地方生活,冬季里总是没有暖气,族中为了锻炼後辈们的忍耐力,冬季也从不会燃起火盆,所以在印象中,冬天是个既寒冷又潮湿的季节。
会下雨,天总是阴沈沈的,衣服挂出去可以几个星期不干。如果不是因为过於寒冷,恐怕母亲挂出去晾晒的,家人们的粗布衣服上,都会长满黑色的霉菌了。
可是到了晚上,又会是别样的情形。
几个堂亲的孩子们总会睡在一起,於是形成了没事打打赌的习惯。若是输了,就要先洗澡。洗完澡出来,就要马上滚进那个长长的通铺上去,负责暖床。
对於所有的孩子来说,最讨厌最难受的事情,莫过於在湿冷的冬天的夜里爬上潮湿又冰凉的床褥里暖床了。
那时候常常会停电。於是不大的卧房中会点着并不十分明亮的煤油灯。因为用了太久,煤油灯的玻璃罩残破了几片,会随着风晃晃地摇摆。於是在等待着堂兄弟姐妹们洗澡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边咬着牙打着寒颤,一边诚惶诚恐地看着木桌木椅在残破的泥墙上扭曲摆动的影子。
在模糊的印象中,即使是那样,也是多麽的幸福。。。。。。
如果那时候能够忍住一时的好奇,如果没有一心一意想要立世行医,如果没有偷看族中秘藏的典籍,後来应当就不会被族中老人们逐出邹门了吧,後来就不用一直旅居他乡了吧。
就法律上而言,自然还要承担着赡养父母的义务,但是绍兴的本家,再也不能踏入一步。
有多久,没有这样面对着自己真实的心情了?
真的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被逐出家门的事情了。。。。。。这麽多年来,一丁点儿也没有想起过。
似乎一直在逃避着,似乎一直在害怕着,一旦承认,就会深深陷入後悔和痛苦的深渊。所以一直都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心情,背对着那随形附影的孤寂。
还能记得,远离家乡的时间里,那模模糊糊的灯光。
有时候,不自觉地,搭乘上拥挤的公共汽车,一直坐到京郊。也是冬天,外面也很冷,但是因为拥挤了许多的人,公车里变得十分闷热。
竟然会有点儿喜欢这样的闷热。
公车越行越是远离市区,天色渐渐地越来越暗,直至再也看不到自然的天光。
车上的人也渐渐地少了,座位越发地多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自车窗缝中溢进来的寒风,嗖嗖地,一刻不停。
但是路边那些疏落的民房中,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却显得那麽温暖。那拥挤而低矮的破旧的房子,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就这麽静静地坐在摇晃的车中,坐在靠窗的座位,把头搁在晃荡震响的窗玻璃上,看着道旁远方,自狭小寝居中透出的灯火,映在窗户里的模糊的人影。
那时候在想什麽呢?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麽被摒蔽在众人之外。
似乎有个隐约的期望。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能够回到被逐离家门之前的时光,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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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影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论怎麽呼唤,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被褥铺得很厚,那虚弱的身体深深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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