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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啦浑浊的老眼流出泪水来,用粗糙的大手抓住阿娜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娜尔将话题岔过,她是心甘情愿想为这家子善良的人做些什么,顿珠肯收留她一个失忆的外人,莫啦和泽依同都对她很好,耐心教导她如何在草原上生存——阿娜尔想,如果她失忆前有家人,也希望有人能像自己对顿珠一家一样,代替自己照顾他们。
莫啦常说,做好事会有福报的,阿娜尔坚信这点。
四人正要回蒙古包,一个牧民汉子突然从旁边的草堆里蹿出来。
“二十万,买你家的马。”
那汉子颇为傲气,突然说要买马,让四人都愣住了。
看到阿娜尔四人,没有想象中该有的激动,这个财大气粗的牧民汉子一愣,阿娜尔礼貌一笑:“我们不卖马。”
汉子脸色一变,阿娜尔四人相携而回,白云神骏,有牧民看重也是正常,只怕明日得了赛马大会的冠军,财大气粗的牧民,开出更高的价钱也是可能的。
但是顿珠三人又非爱财之人,阿娜尔更是将白云从雪山中带来,亲自驯服的马儿,爱若珍宝,怎么会卖?——只要赢了赛马大会,就有十万奖金给莫啦做手术,何至于卖马了。
阿娜尔将脸贴在白云身上,笑靥如花。
那牧民汉子眼有不甘,又转眼消失在了繁多的蒙古包中。
大金牙的中年老板听了回复,想了想:“她们是想明天赛马大会后借势抬价。”
汉子低头,“老板慧眼如炬。”
大金牙一笑,“那你知道怎么办吧?”
汉子头低得更下了,“……那当然,让她得不了冠军。”大金牙拍了拍他肩膀:“小心一点,我不想要一匹瘸了腿的马。”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雪
要想影响一匹赛马的成绩,最容易动手脚的就是赛道和赛马本身,这毕竟是属于草原牧民的狂欢,在赛道上动手脚事后被人查出来,简直是在打忠厚草原牧民的脸,而且赛道上发生危险,容易伤了赛马本身,所以替大金牙老板办事的汉子,选择了后者——只要不能如期参赛,自然就得不了冠军。
他鬼鬼祟祟往白云的草料中洒了一些粉末,悄悄溜回了帐子。
等他走的远了,阿娜尔从蒙古包中出来,盯着草料中的褐色粉末若有所思。她因为浑身酸痛,睡眠极浅,耳力又比普通人好些,白云不安甩动尾巴的声音,引起了阿娜尔警觉。
夜色下,从毛毡子的缝隙往外看,只看到一个牧民大汉的背影离开,顿珠她们已经睡下了,阿娜尔并没有声张。
“他们把你当成寻常的傻马儿了……要知道你最挑嘴不过,不好的牧草都看不上眼,怎么会吃这掺了东西的劣等货。”
白云眼睛湿漉漉的,天上的月影倒映其中,它没有搭理嘲笑它的恶劣主人,悠闲地打着盹儿。
阿娜尔沾了些粉末闻闻,莞尔一笑:“居然是巴豆粉,真是老土。”
她说出后才一愣,真是奇怪,她对这些凡是沾染上“药”的东西,竟是像刻在骨髓里的,难道没失忆前,自己是医生吗?
没有更多的线索,她将草料都换过,摸了摸白云的脖子,回去睡大觉了。
一夜好眠,泽依同穿上了新衣,带上了红珊瑚珠串,顿珠和莫啦都换了好看的衣服,要去赛马场给阿娜尔加油。
阿娜尔目光在泽依同的珊瑚项链上略一停留,泽依同忙问她,“怎么了,可是不好看?”
阿娜尔摇头,“我只是隐约记得在哪里看过很大的红珊瑚,以后想起来了,给你做一串红珊瑚项链好不好?”
泽依同点头,十分欢喜。顿珠望向阿娜尔的眼神中带有怜惜,她失忆了这么久,不知道何时才能想起自己身份,听她许诺泽依同红珊瑚项链,只以为她在哄小姑娘,没有当真。
四人说说笑笑,泽依同扶着顿珠,阿娜尔牵着白云,虚扶着莫啦往赛场而去。
圈出来的赛场四周已经围了许多牧民,白云的样子神骏,神采飞扬,一点也没有拉肚子的迹象,下药的牧民扭头便走,阿娜尔一直在盯着四周动向,看见有几人悄悄退出人群,她心中便有数了。
白云被人盯上了,拿了奖金,她得另做打算了。
阿娜尔翻身上马,利落的动作惹来众人一阵赞声。
白云的鬃毛飘得高高,和阿娜尔的发丝缠到了一起,她俯下身,在白云耳边低声吩咐:“……跑慢点,你全力一跑,太欺负别的马儿了。”
不是太欺负马儿,是太惹眼了。
白云鼻孔里喷气,对这个主人很不满,四蹄在草地上刨着土。
小旗落下,阿娜尔一拉缰绳,白云瞬间冲了出去,四肢细长有力,尽管一再压制,还是跑在了众马之前。
大金牙遥遥站在人群之外,对白云的表现很满意——对女骑手的英姿也很“欣赏”。
“查的怎么样?”
汉子满脸谄媚,“那顿珠家就是个穷鬼,家里没有男人当家,至于那个女骑手,是她家捡回去的,叫阿娜尔……听说失了忆,不足为患。”
“失忆啊……”大金牙中年老板不置可否,那边的决赛已经进入了尾声。
阿娜尔一提缰绳,白云跃上一个草坡,只比第二名快一个马身的距离率先越过终点。
“白云,白云!”
“阿娜尔!”
“那白马赢了!”
牧民们围上了来,合力将阿娜尔抛上了半空,欢呼不已。
在众人的欢呼中,赛马大会的组织者,向阿娜尔派发了十万的奖金,晚上还有一个庆功会,阿娜尔婉言谢绝了。
“我们这就去医院?”顿珠迟疑,阿娜尔一回来,就劝她们将牛羊和蒙古包托付熟人先带回去,四人先去医院。
阿娜尔点头:“现在钱也够了,当然要尽快治疗。”
莫啦的眼疾一直是顿珠的心病,阿娜尔从这里切入,她的疑惑只坚持了一会儿,就欣然同意。
于是四人开始整点行囊,还没天明,就托付给了熟人,阿娜尔让白云先回雪山去,天亮了,她们就在镇上叫了车,去了区里的医院。
医院检查了一番,说设备不行,又推荐她们去拉萨。
阿娜尔又带着顿珠三人转车,去了医院,交了钱,安排在下周二手术。又给顿珠的脚重新拍了片子,确认了骨逢正在愈合,阿娜尔才放下心来。
家中两个病号,熟人也来探过病,莫啦的人缘还不错,知道她们家现在没有人手,孤儿寡母老弱病残都占了,拍着胸口保证会帮忙照顾好牛羊。
放一只羊也是放,赶一群羊也是放,顿珠家的牛羊本来就不多,又卖了一部分,代为看管一段时间,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于是阿娜尔就带着顿珠一家安心在拉萨住了下来。
莫啦的手术还算成功,毕竟年纪大了,恢复起来很慢,那曲的医疗设施不完善,阿娜尔提议在拉萨多住一段时间,等莫啦渡过了恢复期再回去。
这个提议得到了泽依同的强烈赞同。
阿娜尔带着她几乎将整个拉萨逛了一遍,草原上长大的小姑娘,对现代文明的一切都很好奇,她还问阿娜尔,拉萨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拉萨当然不是世界最大的城市,阿娜尔有些晃神,最近时常会有一些闪影,她似乎来过拉萨一般。
这一日她又带了泽依同去有名的大昭寺,菩萨低眉善眼,阿娜尔觉得心中安宁。
大昭寺飘着一股酥油香,是僧侣在做酥油茶吧?不知为何,与一个小沙弥错身而过时,阿娜尔感觉到对方目光一滞,她回头一笑:“大师,您认识我吗?”
小沙弥摇头。
阿娜尔觉得酥油茶的味道之下,隐隐有一股花香,那边泽依同已经蹦蹦跳跳跑远了,阿娜尔歉意一笑,追了上去。
一个老僧上前一步,奇道:“您可识得这位女檀越?”
小沙弥摇头,“我识的过去之她,能预见未来之她,唯不识的此时之她。”
普通的僧衣无法掩盖住小沙弥的清雅,老僧思付良久也不解其意,小沙弥已经踱步远去了。
………………
等莫啦做了手术,渡过观察期,确认恢复良好之后,顿珠的脚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四人再次回到那曲草原,已经是十一月下旬,草原的冬天正要开始,她们几乎赶不上堆积冬天的牧草。
幸好有几个远邻帮忙,阿娜尔一人顶两个劳动力,和顿珠辛苦一番,今年家中的牛羊应该不会挨饿。
短短三个月时间,原本葱绿鲜嫩的草原似乎一夜被风吹黄。在得知真有人来打听过自己和白云的下落,阿娜尔确信自己的担忧果真不是多余的。
不过她们离家三个多月,为了一匹不知道来历的白云,那曲的冬天冷的人受不了,那些身娇肉贵,想要买马的人,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才是。
阿娜尔晚上悄悄摸到银湖方向,半夜里极冷之时,白云果然从雪山而来。
“你再忍耐一阵子可好,等确信没有危险之后,我再带你将整个草原跑个遍!”
白云委屈,用马头蹭了蹭阿娜尔,又跑回雪山了。
阿娜尔冒着寒风外出,回去后就病倒了,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将顿珠三人都吓得要死。
阿娜尔不知道顿珠三人的担心,她烧得迷糊间,脑中梦见了许多片段。
似乎在一个极美的地方,一年四季瓜果飘香,住着她的家人。但要再仔细一想,又会被一股怪力推搡,让她无法深入。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将梦境细细一说,泽依同先就笑了:“阿佳,哪里有四季瓜果飘香的地方,你说的是天堂吧?”
说的阿娜尔自己就先不确信起来,只得将心事收起。
见她病愈醒来,顿珠和莫拉终于放心了,着手准备好“冬宰”之事。冬天的草料少,牛羊养着也要饿瘦,牧民们会选择在初冬杀一批牛羊,肉食以供全家冬天食用,也能让剩余的牛羊能安然过冬。
阿娜尔大病初愈,顿珠说外面天寒地冻,不让她起来。半大的泽依同被叫去帮忙,哪知道杀羊时一只牦牛发了狂,泽依同不得不骑马去追它。
她小小年纪,已经是骑术不熟,顿珠她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但是左等右等,过了两个小时,泽依同都没有回来。顿珠开始担心了,顾不上继续将牛肉整理出来,套了马就要去寻泽依同。
先前帮她们照顾过牛羊的熟人骑着马跑来,一脸着急。
“你们家泽依同,在银湖边上被一群人带走了,他们说要阿娜尔拿天马去换!”
蒙古包阿娜尔打翻了木碗,热滚滚的酥油茶洒了一地。
她掀起毛毡,面如寒霜,夺了顿珠手中的马缰绳,纵马而去。
天空扑簌簌飘着大雪,枯黄的草原被白雪渐渐覆盖,阿娜尔的背影很快就不见了。顿珠跺脚,“扎西,叫上人,我们去救泽依同她们!”
第三百三十五章 峡谷危机
大雪下是枯黄的草杆,马蹄每每落下,都有冰渣子陷入枯草的声音。
阿娜尔的身上落满了雪渣,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片银装素裹的湖泊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阿娜尔跳下马,皮靴踩得枯草咔嚓咔嚓响,雪地里寂静无声,这湖边一个活物都没有。她四下查看,发现几道风雨还来不及掩去的车轮痕迹,将枯草压出了深深的印子。
阿娜尔准备沿着车轮痕迹追去,草坡上出现了一匹牧马。
是泽依同追着牦牛出去时骑得,阿娜尔大喜,换乘了这匹马,沿着车辙印子追了下去。
老马识途,希望这匹牧马能将她带到目的地。
一路上车辙印子似有若无,看样子原本是打算往公路方向开去,怎么慢慢偏向雪山了?阿娜尔不解,然而忧虑并没有减少多少,这样的天气,长久呆在帐子外面,是可能冻死人的,泽依同能熬过吗?
风雪落下,在她纵马而过后,将车痕连同马蹄印记都淹没了。
顿珠着急了热心的牧民追来时,只发现了银湖边最深的两道车轮印记,这个天气只有不要命的才往雪山跑,她带着人往公路方向追去。
………………
“泽依同……泽依同……”
风雪阻挡了人的视线,阿娜尔现在完全是凭着感觉在跑。
她希望在白茫茫的远方能有人回答她一声,然而总是失望。阿娜尔的嗓子已经嘶哑,她感觉融化的风雪在往脖子里的钻,低温能让人的体能迅速降低,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雪山在望,阿娜尔路过一个陡峭的石头山谷,打马一晃,隐约听见了高声尖叫的女音。
她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寻了个入口踏入这碎石乱石谷。
“泽依同,是你吗?回答我!”
谷中浓雾翻滚处,传来抽泣声,带着些疑惑:“阿佳?”
的确是泽依同的声音无疑,阿娜尔跳下马,小心摸索过去。
“阿佳……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浓雾中泽依同的声音难以掩饰的惊慌,阿娜尔这次并没有回答她,她警惕地望着四周,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就是怕会中了歹人的埋伏。
靠得浓雾近了,突然有一团黑色的阴影朝她扑来,阿娜尔抬腿踢了阴影一脚,阴影滚落到地,发出动物受伤的哀鸣。
阿娜尔这才看清楚被她一脚踢飞的,是一头野狼。
“阿佳……这里,好多野狼。”泽依同的声音就在前方五十米处,阿娜尔皱眉,她已经看清了眼下的形势,怪不得泽依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