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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您的钱,我想您也需要钱来买书看,所以我以后会随时买些书寄你。《十年》一册,那是书店送我的,我有两三册,故转送你一册。
学校开学了,您想必会忙起来吧。我一天里还是为着杂事忙,也写一点文章。天气不好,人容易生病。这两天渐渐凉起来,我得在写作上多用点功才行。我很想早日把《春》写完,离开上海到别处去走走,多看看社会,多体验生活。
左拉的小说是长的好,但可惜中国还没有译本。他的书我看得很多,但除一两部外,有许多我简直不敢看。你看他的短篇觉得怎样?有空能告诉我一点你的生活情形么?
寄你一本《灭亡》,因为这是最近改订本,和以前的略有不同,寄你一本《爱情三部曲》,是希望你看那总序;寄你一本《忆》,那可以当作我的自传看。
祝
好
金 八月卅一日
分析下来,此信应该仍成于1936年。因为有“我很想早日把《春》写完”这一句。如前所述,《春》完稿于1938年春,4月出书。由此可知此信不会产生于1938年8月。那么,有没有可能写于两年之间的1937年8月31日呢?可能性也非常小。一是可以从后边几封信中涉及的史实加以推断,二是上海局势在1937年发生了急剧动荡,巴金信中却丝毫未见反映。此信只能产生于这一切发生之前的1936年,即1936年8月31日。稍作考察即知,1936年8月间,巴金先生正在经受着上海文艺界“一个阵线,两个口号”斗争的折磨。左翼作家联盟于春天解散之后,那年6月复而成立“中国文艺家协会”,提出“国防文学”的口号,鲁迅和巴金等人没有加入,却在同月发表《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赞同和主张“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口号。两个团队,另起炉灶,裂痕加深,斗争公开化。
巴金致黛莉此信,却是在这样一个沉郁的日子里写成。这对于巴金研究来说,或许多了一种别样的佐证。纯情少女远在北方山西,巴金先生语调平静沉稳,没有流露出半点焦躁,“我一天里还是为着杂事忙,也写一点文章”。他没有对生活发牢骚,只有对他人更关切:“有空能告诉我一点你的生活情形么?”
有趣的是,巴金先生致黛莉第三封信,郑重使用尊称——“您”字,且一连用了8处之多。而在前两封信中,则始终称呼“你”,一次也没有用过“您”。不知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1936年8月31日,即巴金与萧珊首次约会的同期。我们无法推想,假如赵黛莉不是居住在遥远的山西,而是同在上海,是否也有可能进一步接近巴金那颗正在“渐渐淡却”着独身主义立场的心?如此假设当然没有实际意义。那一时刻,热情致信巴金的女性读者,本来就非常多,她们同样都很年轻。据记载,巴金那时很少涉足北方,只到过北平,却从未去过闭塞古老的山西。然而我们从这些信中得知,巴金先生十分尊敬黛莉小姐,而且希望这位北国女性更多地了解自己,期待着与她深入交流,继续交往下去。 。。
四 温馨而又敏感的话题(2)
对于信中提到的“书店送我的”《十年》一书,似为开明书店出版,我茫然无所知晓。周边诸友均未闻此著,我亦不知该向何方智者请教。网上查找一番,更是混沌未果。及至数月前,与中国青年出版社老友黄宾堂小饮,无意间言及此惑。宾堂兄当即举杯与我一碰,说:这本书我是知道的。宾堂兄平日言笃,酒后话语却十分绵密流畅。想不到,经他如数家珍往下一说,众人止了喧哗,又引出出版界一段佳话来:
开明书店,正是中国青年出版社前身。
早在1926年,由先贤叶圣陶等在上海创办了开明书店。几度风雨奋斗,到1936年,开明书店声誉日隆,为助推上海文化中心大势,苦心经营,首当其冲。周边团结了大批优秀作家,成为上海出版界前沿重镇。十载春秋,成果斐然,书店决定以一种特殊方式做出纪念。于是,由夏丏尊先生担纲主编,诚请最出色的当代作家,各献一篇精美小说,结集出版,答谢读者,是为《十年》。巴金则以一篇名为《星》的短篇小说,加盟此次大展。就是这样一部纪念性合集,展示了一代文坛实力派强势阵容。尚有好几位当红作家,交稿迟了,据说曾被列为《十年续集》。总之,《十年》一书,非同小可,而我竟这样孤陋寡闻。
1949年以后,开明书店搬迁北京。1953年4月12日,开明书店与共青团中央所属青年出版社合二为一,增加了“中国”二字,定名为中国青年出版社,同时成立首届董事会。这位让文化界、出版界十分瞩目的首任董事长,就是后来做过*中央总书记的*先生。
未料,1966年大革命狂飙横扫,当下把个中青社掀翻砸烂,往昔出版物俱成“毒草”。整个出版社被迫停业,大伙儿都去“五七干校”,荷锄劳作罢。及至“*”中期,由于毛泽东支持姚雪垠写作《李自成》,中青社算是沾了点光,这才逐步恢复业务。
先贤叶圣陶之子叶至善先生,熬过劫难,在中青社仍做编审工作。当时中国出版界,首要一桩急事,就是为一大批被打成“毒草”的文艺名著正名,重新出版这些著作。一批现代作家也需要重振其名。于是,叶至善先生主张重印开明版《十年》一书,并于1984年11月为这部优秀现代作家作品集写了《重印后记》。此著遂于次年重见天日,成为一个出版社沉甸甸的历史见证。如今,在宾堂兄的书架上,仍然保留着中青社重印的《十年》一书。巴金先生寄给黛莉小姐的《十年》,应是开明书店赠给作者两三本样书中的一本。1936年,时间也是对的。
宾堂一席话,知晓《十年》书,得来全不费功夫。
巴金先生这封信,使用的正是开明书店稿纸,竖排小格子,透着一种斯文。
从信中可见,黛莉“又寄了钱来”,并说“把那钱送给那些没有饭吃的人”,而巴金先生也“常常把钱来送人”,这说明,理想主义者都将个人钱财看得很轻,深知“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而需要钱用的人又是那么多”。从另一个角度看,黛莉的家庭条件应该相当富有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呢?
巴金致黛莉第三封信,便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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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血溅《牺牲者》(1)
在太原与古董商老赵分手后,我一直惦记着,谁是“坡子街20号”的老房主?查到房主,便可查到家中后代,也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收信人赵黛莉的下落。她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后来命运如何?漫漫70年岁月,她还在人间吗?她有没有留下子女?如果她已经去世——这种可能性相当大,她的子女们能不能提供母亲的相关情况呢?这一连串问题困扰着我,一股探寻历史的沉重力量驱动着我。本来,我们为研究界保护和公布这批书信,无疑是任何一位晚辈作家应该做的,因为我们热爱巴金。但是,仅仅如此还很不够。追索巴金故事以及上个世纪的读书人或曰知识分子们,在中国这片古老土地上,走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问题深远而又现实,似乎更加重要。作家报告人生,报告社会,报告上世纪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之命运,便是职责。
我们理应下些工夫,寻找黛莉。
老赵曾经讥笑我,说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且不去管他。我只是记着,他能在工厂行政处帮忙查到老房主,不知此事有没有着落?只要得到一个房主姓名,寻访工作就不难继续。
我与这位赵从平先生分手,是2008年9月中旬。分手后,我先是前往鄂尔多斯参加文化节,继而转赴北京,在《中国作家》处理《晋人援蜀记》编发事务。中间抽空儿把七封信抄录出来,这样在阅览时就不必翻动原件,可以尽量使它们不再蒙受损坏。接着复去湖北恩施铁路工地调研多日。再返北京后,参加两次关于我的作品研讨会。待到转完这一大圈儿,我返回太原,已是冬雪纷飞时节,寒风凛冽。
万万没有料到,驱车太原,下车落座头顿饭,便惊闻老赵出了大事。
这一天是2008年12月7日,晚饭。有山西古玩城老友雪野先生参加。频频举杯之际,雪野突然将杯子停在唇边,语惊四座:老赵,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和你打交道的那位赵从平,这两天刚刚被人杀了!
一口酒噎得我呛了肺,当下骤咳不止。
雪野先生以他诗人的想象,竟吓唬我说,此事还将累及我本人。只因为,赵从平先生被害现场,也就是文庙22号立玄斋,隔了柜子的里屋,床头柜上展开着我的《牺牲者》装订本。很可能主家夜半时分还在研读此著,不期然竟遭坏人侵入,当下手刃赵从平,血溅《牺牲者》,公安局认为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哩。
我说我人在京城,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雪野就开出野蛮玩笑,说我车技高超,阴险毒辣,夜半带刀往返晋京两千里之间,制造巨大疑案,也是可行的。
我说人已逝去,不得污言秽语。转而又问雪野,你如何知晓现场情况呢?雪野说,赵从平那店,紧靠省文物局,案发后,为了识别鉴定房中古董价值,侦探们就近请来文物局专家老孟等人,入室协助勘察。而老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事后相告雪野:赵从平身中数刀而亡,血溅《牺牲者》啊!
雪野把那杯酒咽下,最后说:不信你问问老孟!
我怔怔地望着雪野那张过早老化的精瘦马脸,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心中痛惜赵先生之死。恍惚间,又觉得雪野今晚回家,也不保险。
夜半灯下,我翻阅此前与赵从平先生交往的日记。进而长叹,巴金七封旧信,如若不是两月前成交,今日又向哪里去寻?恐怕又要长期埋没下去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血溅《牺牲者》(2)
天一亮,我匆匆起身,驾车前往文庙古玩半条街。我要实地看看文庙22号现在的样子,看看雪野酒后的话是不是真的。停车后,我亦步亦趋走向立玄斋。只见四尺宽卷闸门上,贴满了太原警方的白色封条,上写“十二月六日封”字样,下边盖了血红印章,尚且新鲜。几道封条交叉贴着,远望一片肃杀之气,使我联想到过去岁月里,宣判死刑犯,常见这种凶乎乎的“巴叉”符号。
为了最后确认这场灾难,我站在立玄斋门前,用手机给市公安局重案大队老友拨打电话。省城市区出了凶杀案,他们一定知情。大队长杨志强,与我交往日久。我们早就商议说,要找空当深入队中体察生活,写一写当代刑警故事。
警官杨志强,身强力壮极其精悍,整日过着血腥破案生活而不失幽默。他接电告我,赵从平4日夜里被杀,6日上午才被亲友发现。然后他单刀直入,在电话里调笑说:你那本“*书”还没发表,倒成了我的破案物证啦!然后,一连串职业化问题充斥耳畔:赵从平近些天和哪些人交往比较多?你发现他和谁闹过矛盾?赵从平体格健壮,一般人怎能杀得了他?你对此案的分析思路是什么?
我哪里有什么分析思路啊!杨警官说笑:要是让你写这部小说,你朝哪个方向胡编呢?作家可以启发启发警察嘛!你想,谁能半夜敲开古董商的店门呢?这位杨警官实在太敬业了。总之,电话咨询的结果证实:赵从平先生遇难是真,此案尚在侦破之中。
简单推测,因抢劫古董而杀人的可能性最大,多半是流窜犯所为。而流窜作案是最不易侦破的。至于生人为何能在深夜敲开店门,那办法有好多种,非常阴险,此处不提了。不久,警方暗中向各个古玩城提供了老赵被抢走的几样古董图片,看看有什么人会来出货,要赶快报警。
人生命运,无常难料。唯愿赵先生地下安息。
朋友死去,生活仍将继续。直到今天,这案子仍然没有侦破。原指望,赵从平可以协助我,从老厂档案中查到“坡子街20号”旧主,进而有利于追溯赵黛莉的下落,现在显然行不通了。
我只有独自查寻赵黛莉而不舍。我不能放弃一次触摸历史的机会。老赵之死,愈发坚定了我的信念。现在,我需要从凶案中冷静下来,理清思路,选择一条合理而又便捷的寻访路线,朝着一个准确方向有效探索,避免绕行弯路,直至弄清黛莉小姐悲欢离合的一生。
一连数日,我缜密思索,预想了种种追寻方案:一是依然遵循老办法,通过朋友在二四七兵工厂行政老档案中,查找该厂1949年以前居住“坡子街20号”的阎锡山高管人员姓名;二是依此姓名,从山西社科界和史学界,查找这个家族在1936年即抗日战争爆发前后的基本情况;三是拜托公安局杨志强等老友,从过去所谓“